097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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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天氣冷,鋪裏留有大哥一人便足矣。我就是回來看看小姨能折騰出什麽名堂來,這還真是不出我所料。”

    蘇荷冷笑著,扶著江氏一同進了屋,站在餐桌前,看著眼前的慘樣。

    “小姨,你這是什麽個意思?把我們這兒當成什麽了?”

    蘇荷直話直說,對於這樣的奇葩,她給了陽光,隻是怕小姨真就一直燦爛下去,那樣隻會對蘇荷她們一家不利。

    “二山,給娘捏捏腿,這老腿越來越不像話,一到大冷天就疼得要了我的老命。”小姨沒有直視蘇荷,而是嚼著小山給遞過來的番薯,然後喊上二山。

    江氏連忙把二山拉了過來,對上小姨,“你這丫頭,做的都是什麽蠢事?都沒個人樣,卻是這樣一個模樣讓二姐嫌棄。”

    蘇荷能聽得出江氏口吻裏的無奈,甚至有些心疲。

    “二姐,我是沒個人樣,你有人樣,這三個孩子你就收下養著。”不屑而無所謂的話語,此話一出,蘇荷本還有些搖擺不定的心慢慢沉澱。

    蘇荷麵無表情地將桌上的東西收好,讓三個孩子去了房間,“小姨,我念你是長輩才跟你這樣客氣,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吃的被蘇荷收起,小姨還沒填飽肚子,她頓時來了火氣,騰地從木凳上而起,對上蘇荷淡淡的眸子,“阿荷,你不過一個黃毛丫頭罷了,有什麽資格這麽跟小姨說話?這兒是我二姐的家,你說的都是屁話,我愛幹嘛幹嘛,你還真管不著!小丫頭,我可是忍你很久了。”

    小姨江蘭春這些字眼像一根一根利劍直戳蘇荷的心,完全給江蘭春定了死刑。無法原諒。

    “你可真是死性不改啊,怎麽會是這副德性?”江蘭春話語剛落,江氏便衝了上去給她一記打,滿臉的無奈。攤上這樣的親戚又奈何?

    蘇荷沒說話,走進房間,將小姨的東西收好,帶上三個小孩,“娘,昨日給您的錢袋子呢?”

    三個孩子似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眼巴巴卻又那樣無辜地看著蘇荷,卻又一言不發。

    江氏粗糙的手顫抖著在腰間摸索著,將蘇荷為江蘭春準備的銀兩抽了出來,緩緩地遞給蘇荷,“阿荷……你小姨就是這副德性,口是心非,你別往心裏去。”

    蘇荷做成這樣,江蘭春自然也是意識到事態對她的危機,她忙起身,將散落在臉上的頭發用食指往耳後勾了勾,然後站在三個孩子的身後,不知該如何排除危機。

    “小姨,我們家小實在容不下你們,我們能給的銀兩就這些,你要不嫌棄就一同帶走。”蘇荷將行李放在桌上,似乎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

    江蘭春看著桌上的錢袋子,心裏掂量著,瞧了瞧江氏,卻又不想離開。這在自己二姐家過的日子可是就跟神仙的日子一般,吃好睡好,還不用擔心眼下的三個孩子無人照顧。這樣對比了一番,她還是舍棄了現有的錢,“阿荷,你這樣突然把我們趕走,我們還真不知該往哪去。你把小姨留下,我們不會白吃白住,能做的事情你盡管吩咐,小姨會做的事情可多了。”

    “娘,您送送小姨,我去把菜葉翻一翻。”蘇荷沒有直視江蘭春,她不想因為三個孩子而心軟,很多時候,如果不把人逼一逼,你壓根不知道此人到底牛不牛逼。如果蘇荷不忍心將小姨他們遣走,而是留下他們,這無疑不是在養著小姨的惰性。恰恰相反的是,如果把他們遣走,小姨便會為了生活謀生。生活可以磨練一個人,這是毋庸置疑的。

    江氏隻能無奈地點了點頭,對上江蘭春可憐巴巴的目光,長長歎了口氣,“要是能碰上一個好人就跟著過了吧,帶著三個孩子還真是不容易。二姐這兒也沒那能力把你們留下。”

    江氏提起桌上的包裹和錢袋子,拉上江蘭春的手,“那個家裏頭還有些東西,一起都帶了走吧。”

    江蘭春卻甩開了江氏的手,哭了,不知道是真哭還是假哭,哭聲卻是那樣悲慘,她哭了,三個孩子也跟著哭了開來,整個宅子哭聲泛濫。

    蘇荷才剛踏出的腳這會兒又折了回去,看著眼前的情景,苦笑。

    “阿荷,這該怎麽才好?就是一直哭,喊也喊不停。”江氏真沒想到江蘭春會跟她唱這出戲,她皺著眉頭,看著蘇荷。

    蘇荷拉上江氏,“娘,您去把外頭的菜葉翻了翻,這晚上就可以收好做菜了。這兒就讓我來處理,不會有問題的。”

    蘇荷都這般說了,江氏也不敢再多說什麽,點了點頭,無奈地將包裹放下,緩步走了出門。

    看著江氏離去,江蘭春帶著頭哭得更凶了,聲音難聽得要命,都快要喊聾蘇荷的耳朵。

    “都別哭了,有委屈坐下來說!”

    蘇荷一聲令下,三個孩子便停止了哭聲,江蘭春一人依然演著苦情戲,那樣入戲,蘇荷看著著實佩服。

    “你要再哭,我可就不給你好臉色,直接將村官喊來,先賞你幾十大板再說。”

    蘇荷的這招明顯好用,被這麽一嚇唬,江蘭春立馬止住哭鬧,按著蘇荷的說的坐在木凳上,等到著命運的轉折。

    “阿荷,小姨真的沒地去,為了給你小姨丈買棺材,我都把家給賣了。你要把我們趕走,我真不知該往哪去。”

    皺著眉頭,苦悶著,一臉的霸氣因為哭過已經完全看不出來,隻剩下明顯的脆弱,那樣不堪一擊。

    “小姨丈那邊的人呢?孩子們的爺爺奶奶呢?他們不至於對自己的子孫不不管不顧吧?這活路有好幾條,你為何就選了條不可能的路?”

    三個孩子期待地看著蘇荷,等著自己的娘將蘇荷說服然後理所當然地留下。

    “阿荷,我也帶著三個孩子去找過他們的爺爺奶奶,隻是他們的年紀都大了,自己都顧不得,哪裏還顧得了我們?再說了,他們家裏頭還有其他的兄弟,哪裏會想著我們?”

    小姨看著眼下的三個孩子,再聽江蘭春的這些話語,不禁軟下心來。她想了想,“小姨,你就算是留下也不是長久之計。你還是想個其他法子,找個活兒幹,賺些小錢,養活這三個孩子才是你現在該做的。而不是盡想著怎麽占便宜。”

    蘇荷的話語很輕微,完全是在跟江蘭春商討的語氣。隻是江蘭春哪裏聽得下去?她將身前的孩子推開,一個一個推開,“阿荷,你趕我走可以,但是這三個孩子定要留下、帶著他們,我隻會有苦日子。”

    “娘,別趕大山走,大山現在長大了,能賺錢了,賺到錢就給娘買饅頭吃,娘不要趕大山走。”

    “嗚嗚,二山也會幹活,上山撿柴到鎮上賣,娘不要丟下二山。”

    被推開的小山不像大哥和二哥那樣哭著叫著,而是往前拉上江蘭春的手,緊緊地抓著,臉上是一種堅定,無辜的堅定。

    蘇荷別過臉,眼睛明顯一酸,掉下淚來。

    “你們跟著娘隻會餓肚子、還跟著娘做什麽?留在這兒有吃有地方睡,還有厚衣裳穿,卻是跟著娘做什麽?”

    江蘭春捶打著自己的大腿,臉上的神氣分明已經散開,蘇荷在現在的江蘭春臉上隻剩下苦命!

    “大山,二山,小山,乖,過來表姐這兒。”實在不忍心多聽一秒他們那聲聲淒慘的哭聲,蘇荷試圖放縱一次自己的善心。

    “阿荷姐,不要趕娘走好不好?讓娘留下好不好?”

    “阿荷姐,讓我們都留下好不好?大山現在長大有力氣幹活了,不會留下白吃白住的。”

    “……”

    大山和二山被蘇荷叫了過來卻是滿嘴的請求,聲音滿是哽咽。而弱小的小山似乎不再狀態,他隻是好奇地看著蘇荷,似乎想不明白自己的大哥和二哥為何要這麽做。

    “小姨,讓你們留下可以,但是……不在這兒。”掙紮了好久,蘇荷還是把話攤開。人無完人,給江蘭春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或許就是對三個表弟的未來的交代。

    江蘭春抬起手抹去眼邊的淚水,“隻要有住的地兒哪都行。”

    沈良想弄明白沈明的冤案跟趙山的關係,他試著去找趙山,希望能得到些線索。

    “良子啊,怎麽有空過來找我啊?”趙山給沈良開了門,包子鋪已經好久沒開冷卻了不少。冬天一來,他的身子就顯得更加脆弱,彎著的背顯得更加彎,說上一句話接著便是一連串的咳嗽。

    沈良幫著拍了拍後背,“趙伯,這天氣冷了,衣裳可得多穿些才是,可得把身子顧好。”如此安詳和藹的趙山,怎麽可能跟沈明的冤案有掛鉤?

    “人老了,幹什麽都不得勁。”趙山給沈良端來了一杯熱茶,“你今兒找我有何事?”

    “阿荷很久沒來瞧您了嗎?”蘇荷最為念念不忘的估計就屬趙山了吧?沈良莫名地笑著,如此懂得感恩的女人,他怎麽能輕易忘掉?

    趙山抬眼,看著沈良,“阿荷這孩子,前兩天才來,帶了好些草藥,還有一些說是開了就可以吃的菜。”他起身,往旁邊小櫃上拉出一個小罐子。

    趙山身子越來越弱,雙手會不自覺抖得厲害。蘇荷怕他麻煩,隔兩天便過來望他,給他帶好吃的,臨走前總是會給他做頓熱飯。

    “這個是什麽?”沈良看了看罐子裏頭裝著的東西,好奇地看著趙山。

    趙山笑了笑,“這是阿荷做的,說是用大頭菜葉做成,隻是先做了這麽一罐,她先試了些覺著不錯就給我帶了。我這些天就是煮些小米粥配的這個,胃口的確增了不少啊。”

    “大頭菜?”趙山這麽一提,沈良便想起蘇荷忙著往田地裏摘菜葉、洗菜葉、曬菜葉,原來是要做這個玩意啊?

    趙山遞過來一雙筷子,“良子,你試試吧,阿荷這丫頭有什麽好吃的都先想到我,這要是被她大哥和娘知道,我該成了罪人了。”

    被人記著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更何況趙山隻有他自己。

    “真的很不錯。”沈良嚼著,一絲酸味,還有點甜。“趙伯,我想問你件事兒。”

    趙山笑著仰頭,看向沈良,神情還沒從幸福中走出來,“良子,有話盡管問,我要知道的事情都會說。”

    沈良將罐子蓋好,“趙伯,你認識沈明嗎?”

    他的話語一落,趙山臉上的笑僵住,愣愣地看著沈良,同一個姓,“他可是你爹?”他之前怎麽沒注意到這個問題?

    沈良點了點頭,“趙伯可認識?”

    “認……認識。”趙山的目光有些躲避,不敢直視沈良。

    “我爹前些年去世了,如果還在,可能跟您差不多年紀。”沈良看著遠處,“他為人善良,從未做過虧心事,可是老天竟然將他從我們身邊帶走,還是平白無故地帶走,連個理由都不留下。讓他含冤而去。”有滴淚從眼角滑下,那是思念。

    趙山低下腦袋,心裏掙紮著,不知該如何麵對眼前的沈良,沈明的兒子,“良子,我……”

    他居然沒想過問問清楚沈明的家人的種種情況,同一個村子卻是這樣安然無恙地過了下來。心裏的愧疚因為沈良的痛苦而加倍增加。

    “趙伯,我就是想爹的冤案能及時得到平反,不想爹死的不明不白。”沈良突然轉過臉,看著趙山,“李村官幫著找了線索,知道這隱藏多年的真凶,王如浩就是其中之一。他……”

    沈良看著趙山,很想說王如浩把他給招了出來,隻是話到喉嚨卻被卡住了,卡得那樣不情願。

    趙山莫名地咳嗽,有些嚴重,整張臉漲得通紅,“良子,你看趙伯都成這般了,這些話還是等後麵再說吧,讓我先休息會兒。”

    趙山的躲躲藏藏讓沈良不得不開始懷疑上趙山。王如浩所說的很有可能就是真的,他的腦袋像是被錘子敲打了下,顯得有些昏沉。

    “趙伯,那我再來找您。”

    沈良突然的詢問,趙山肯定沒有做足心裏準備。他萬萬沒想到,已經被自己塵封在心底的秘密會被沈良知道,他不敢想象等蘇荷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後會是怎樣的態度。

    看沈良走遠後,趙山急忙關上了鋪子門,蹣跚著往王家而去。自從發生了命案,趙山一直沒曾跟王如浩往來,雖然是生活在同一個村子,但是王如浩為了怕走漏風聲,都是往鎮上打零工賺小錢。他們之間能見上麵的機會幾乎等於零。

    “你找誰?”鄭氏看著眼前的趙山,一臉的嫌棄,皺著眉頭。

    “我找王如浩。”

    鄭氏上下打量了一番趙山,切了一聲,“在這兒等著,我喊他出來。”

    自從王香有了身孕,慕家能讓王香支配的錢多了不少,所以王香能往娘家帶的錢也很多。這樣一來王如浩現在壓根用不著往鎮上去當小二,讓人使喚。

    “趙山?”王如浩在見到趙山的時候,詫異的神情暴露了太多,“你怎麽會在這兒?”他環顧著四周,現在這種形式肯定對他不利。

    趙山被王如浩拉進了屋,“找你說些事。”他輕咳了幾聲,帶著沙啞的聲音將來由簡單說了一番。

    “是不是沈明的事情?”王如浩把趙山帶到房間,關上門窗,然後對著趙山,神情很是緊張,“李村官已經注意上我了,還找過我。”

    趙山點了點頭,坐在木凳上,臉上很是後悔,“現在該怎麽辦?”他萬萬沒想到這件事情在這些年後會被這樣翻開,而且是在有了蘇荷的時候翻開。

    王如浩搖了搖頭,“這些年我沒一天睡的安穩,每天都是噩夢;吃也吃不好,總以為沈明會找上門來。”他站起身背對著趙山,歎了口氣,“我想著報官,隻是那些挖起的財寶能用的基本被用了,這麽些年,用得已經差不多了。”

    “哎,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現在最為關鍵的是沈明竟是沈良的爹,而沈良現在卻待我如親人。”痛苦的表情,趙山甚至想著讓沈良給他一個千刀萬剮,這樣也不至於讓所有人都痛苦。

    王如浩好奇地轉過臉,看著趙山,感覺趙山是剛出山的猴子一般,“你怎麽會不知道?沈明家就在這個村子,他底下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本來生活過的平淡,卻是因為沈明的離去而淒涼了不少。”

    這正是鄭氏千辛萬苦不讓王香跟沈良在一塊的最直接的理由。

    趙山哀歎著,他拿到財寶的時候隻想著讓自己喜歡的人兒成為自己的媳婦,然後在村子裏開間包子鋪,卻沒曾想過要為自己所做下的這些事情買單,為良心買單。

    “你都招了嗎?”趙山有種罪該萬死的感覺,那樣折磨著他的心髒。

    王如浩微微搖了搖頭,“沒把具體的經過說出來,隻是說出了你和我。”他本來不想招,隻是覺得似乎已經是時候說出來了。而且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傷害自己的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