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號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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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士鬆這個半大的毛孩子成了三個孩子中最先學會開拖拉機的,十四歲的潘士鬆還沒開始發育,足足比潘陽矮了一個頭,遺傳了老潘家男人瘦長的身材板子,每回潘陽見他身上罩著肥大的對襟小褂,稚氣的臉上掛著嚴肅之色,坐在拖拉機扶手坐位上像模像樣的開拖拉機時,就忍不住要咂舌。

    她爸可真是好樣的!

    等秋忙結束之後,姚寶忠家的房子就開始動工了,因為他和姚祺田這兩個漢子少不得每天都來磚窯燒磚,家裏蓋房子的活兒就隻能留給韓乃雲看著。

    姚寶忠家請了三個大工,每個大工後頭又配了兩個拎泥桶子、搬磚的小工,大工一天兩塊的工錢,小工一塊五,香煙姚寶忠用的是九分錢一包的握手牌,三個大工六個小工隻要來上工就得發一包,酒姚寶忠用的是散酒,一天至少得打兩斤,此外姚寶忠還得天天管飯,韓乃雲留在家就是負責每天給工人們燒飯,外加看著工人們有沒有偷懶。

    蓋個房子代價這麽大,韓乃雲得要精打細算呀!

    眼見姚寶忠家蓋房子娶媳婦了,張學蘭也有些蠢蠢欲動,她也想給她家老二蓋房子娶媳婦了。

    雖說眼下家裏有兩間石瓦房,可在張學蘭看來石頭瓦房早就過時了,瓦房要紅磚的才夠氣派,而且家裏地方太小,都潘士勳再娶了媳婦有孩子,都住在一塊未免太擁擠,張學蘭心中隱隱生出了另找地方蓋新房的念頭。

    她把這個想法說給了潘陽聽,潘陽心裏也在想這個事呢,就道,“新地方我已經想好了,就用兆豐他們家後邊的那塊地方,地是兆豐的,我出麵跟他談,我們用底灣或壩下的地跟他換。”

    潘兆豐家就住在大巷最裏麵的‘後崗頭’,再過了他家,後麵就是光禿禿的地了,潘兆豐家的兩分自留地也在那裏,若是把潘士勳的房子蓋在那裏,倒也清淨。

    可是想到潘兆豐向來是個鬼點子多的人,張學蘭不得不事先提醒她男人,道,“兆科啊,要是兆豐他漫天講條件,你可不能為了那點地方讓我們吃太多虧,實在不行就我們就給別人換地,我就不信還找不到合適的地方了!”

    潘陽點頭道,“放心,我心裏清楚著呢,他想占便宜,還要看看我同不同意。”

    這邊潘陽和張學蘭已經把最壞的結果都想齊全了,可卻沒想到潘兆豐在聽了潘陽要換地方的話之後,毫不猶豫的就應了下來,幹脆道,“就那兩三分地,大哥拿去用就是,不用拿別的地方換啦。”

    潘兆豐突然這麽爽快,倒是讓潘陽心裏直打鼓,原本以為潘兆豐會好好‘敲詐’她一番,沒想到竟然這麽好說話?

    不管如何,潘陽還是拿了別的地方跟潘兆豐換了地,並且讓潘恒春作證,擬定了協議書,雙方簽字按手印之後,後崗頭的那塊地方就算歸潘陽所有了。

    要說潘兆豐心裏真沒打小算盤嗎?那倒也不是。潘兆豐眼瞅著也要蓋房了,可蓋房的錢他一時半會都湊不齊,眼下大房算是承了他們三房的人情,到時候蓋房了,他跟老大提借錢的事也好張嘴說,畢竟他幫了老大在先不是?

    後崗頭的地方是弄到手了,可潘陽一時半會卻不準備蓋,一來窯廠正是忙的時候,她沒那個精力再去操心蓋房的事,二來也是因為她手頭確實緊。

    買拖拉機就從公賬上花了一千五百塊,她還得還潘士堯小夫妻二人的三百多塊錢,手裏頭剩下的哪還再夠蓋房啊!

    盡管潘陽一時半會蓋不起新房,可潘士聰那頭還是剃頭的擔子一頭熱。潘士聰現在一門心思的認為潘陽手裏有錢,飛黃騰達那是遲早的事兒,房子沒蓋起來不要緊,照樣張羅他外甥女來跟潘士勳對象。

    潘士聰他外甥女不是別人,還就是潘陽她二媽媽王家美。

    潘陽對她二媽媽的印象可以用三個字來形容,不講理。

    她二媽媽也算是女人中的極品,媳婦中的戰鬥機了。長得五大三粗,特別強勢的女人,把她二大爺拿捏的死死的,潘陽不知道她二媽媽年輕時候是什麽性子,反正從她記事起,她二媽媽就已經在當家做主。

    在她二大爺和二媽媽組成的小家庭裏,她二大爺壓根就沒有發話做主的權力。

    這也是潘陽最焦心的地方,潘士勳都下學這麽久了,還一點主事的能力都沒有,幹事又被動,還總愛偷懶,最令潘陽失望的還是一點主見都沒有。潘士勳這樣,怪不得以後會被他女人拿捏的死死的。

    這大概就叫做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吧。

    潘士勳對象那天正好趕上中秋節,磚窯停燒了一天,所有人都在家歇息,準備安安生生的過這個中秋節。正因為如此,潘陽也得以見到她年輕時期的二媽媽。

    十七歲的王家美雖然不像中年發福之後那樣五大三粗,可眼下也不算瘦,她個子高,骨架又大,潘士雲跟她站一塊,瞬間就被襯托成嬌小的軟妹子。

    本以為張學蘭會不滿意王家美的樣子,可沒想張學蘭瞧見了之後卻不住點頭,私底下還跟潘陽說,“這姑娘我瞧著可比秀英好多啦,你瞧她那屁股,她那身量,長得可真結實,一看就是個能生娃娃的!”

    聽張學蘭這麽一說,潘陽好一陣無語。

    是啊,潘陽差點都忘了,這個年代的農村人審美點跟潘陽那個年代可大不相同,潘陽那個年代以錐子臉為美,並且骨架小越瘦越好看,可眼下這個年代就不一樣了,在張學蘭眼裏,臉長得圓乎,胸大屁股厚實,重要的是胯要大,這樣才算是個美媳婦!

    這樣想,也就怪不得潘士聰要把他外甥女誇上了天,在大多數人眼中,王家美確實長得好!

    就連老頭子潘恒春都止不住點頭道,“這姑娘好,就是不知道性子怎麽樣,是不是個順當的孩子。”

    潘陽想也不想,張嘴就來了一句,“指定不順當。”

    聽她這麽篤定的語氣,張學蘭斜眼睨她,道,“你認識人家姑娘?怎麽就知道人家姑娘不順當了?”

    潘陽當然不能說她很熟悉王家美了,麵對張學蘭的質問,潘陽摸摸鼻子,心虛道,“我會看人麵相,瞎猜的。”

    張學蘭伸手對著潘陽的胳膊擰了一把,沒好氣道,“跟阿噠商量正經事呢,你在這瞎說個什麽勁兒!說正經的,潘兆科你要是沒什麽意見,我看這親事定下來得了。”

    沒有意見,潘陽怎麽就沒有意見了?!她意見可大著呢,她可不想王家美進她家門之後,把家裏攪和的雞犬不寧,而且張學蘭的性子又強勢,婆婆和媳婦還不得天天幹仗?

    潘陽也不管以後她那幾個堂姐堂弟還能不能出生了,當下反對道,“這親事先不定,等摸清對方姑娘的性子再說,要是不順當的,長得再好也不能應下這門親事。”

    所謂家和才能萬事興,潘恒春也生怕家裏有個不懂事的孫媳婦啊,別的不比,哪怕這個叫王家美的姑娘能和秀英差不多,顧得上大場麵,就很不錯了,可怕就怕在這姑娘連大場麵都不顧及,如果真是那樣,還不夠叫人頭疼的。

    潘恒春吧嗒吧嗒的抽著煙袋,也符合道,“兆科你顧慮的是,學蘭這門親事我們先不應,先擺出觀望的態度,士勳年紀又不大,我們不著急,先等等看,要是有合適的姑娘,我們再繼續相,本來相親嘛,就是要挑個好媳婦,可別整些不省心的回來。”

    既然老頭子都這麽說了,張學蘭也不好再多說什麽,盡管此時她抱孫子的念頭很強烈,可潘恒春父子二人的話她也放在了心上,所以當潘士聰問她對這門親事看法時,張學蘭折中道,“你家外甥女瞧著挺好,我們大人看好不成,關鍵得孩子沒意見才行,我家老二是個順毛驢,得要讓他點頭同意才好啊。”

    張學蘭的言下之意就是潘士勳對你家外甥女不是很滿意。

    不得不說,無論是哪個年代,若是長輩對姑娘不滿意,但又不好明麵上說清楚,多半是拿孩子來說事,把意見都推到孩子頭上,畢竟強扭的瓜不甜,孩子不願意,他們大人也沒法子啊!

    多好的說辭,多好的推脫借口!

    張學蘭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潘士聰也不是傻子,自然聽出了張學蘭話裏的意思,他也不是自甘下.賤的人,非要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既然老潘家人持觀望態度,潘士聰也就不再一門心思攀親戚了,他甚至有段時間還在心裏打算過,要不再給他外甥女說他們生產隊的另外一戶人家?另一戶人家過得也不錯,家大田多,還有騾車,房子雖不是紅磚房,但也是新蓋的石瓦房...

    事情擱置之後,老潘家人也沒太放心上了,畢竟大豐收之後,老農民們手裏頭有了閑錢,都想著把家裏的房子整整,錢存的夠足的,就想著蓋紅磚房,錢不太夠的,就退而求其次,房子一半用石頭打底,一半用紅磚壘,去窯廠下訂單的人多了,也就意味著老潘家和老姚家的人要沒日沒夜的趕燒磚。

    連著忙活了三個多月,直到入了冬,他們才算稍微安歇下來,不用天天燒窯,多少讓所有人緩了口氣。

    這天下大雨,潘陽難得沒去窯廠,就待在家歇息。不僅她沒去,潘士勳和潘士鬆也沒再去,潘士勳可不管外頭有沒有下雨,好容易歇息了,他肯定是要出去跟二流子們鬼混的,潘陽一早起床時,潘士勳就沒了人影,就問潘士鬆道,“你哥呢?”

    潘士鬆正坐在廊簷底下吃飯,聽潘陽這麽問,他頭也不抬道,“我怎麽知道,他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去幹什麽又不會跟我說。”

    撇開還在玩泥巴的潘士告不談,單說潘士堯、潘士勳、潘士鬆兄弟三個,很明顯的,潘士堯和潘士鬆兩兄弟的關係比較親密,潘士勳則跟他們處的都不太好,倒不是天天幹仗的那種不好,就是給人感覺不怎麽親厚,對於潘士勳的去向,潘士鬆從來不關心,也不會過問。

    既然潘士鬆都不知道了,潘陽也懶得多管,刷牙洗漱之後,潘陽也端了飯碗坐二層石台階上吃飯,等父子二人吃完飯後,潘陽把上一季度的賬本拿了出來,她報賬,潘士鬆就在一旁打小算盤,小算盤撥得劈裏啪啦一陣響,沒到中午,父子二人就把賬給算了出來。

    “阿噠,前三個月我們一共燒了九萬五千塊磚,按照兩分三厘賣出去,共掙了兩千一百八十五塊,刨除買煤炭花的錢,還有給拖拉機加柴油錢,應該淨盈利一千八百塊左右,再有兩家賒賬賒了四百五十塊,我們現在手裏頭的錢應該是一千四百塊左右,阿噠,你手裏頭是不是這些錢?”

    潘陽方才反複點了幾遍,她手裏頭的錢有一千三百塊,至於為什麽不是潘士鬆算的那些錢,因為畢竟合夥幹買賣,錢都是共有的,難免有人鑽空子,順手從公賬上摸個五塊十塊的,到底是誰幹的,潘陽也不想弄清楚,隻要錢數上沒什麽大出入,差不多也就得了。

    潘陽他們父子算賬,張學蘭就搬個小凳坐在堂屋門口,借著外頭的亮把家裏幾個男人穿破的衣裳都給挨個補上,眼看就晌午了,張學蘭咬斷線頭子,扭頭問堂屋裏算賬的父子二人,道,“可有想吃的,我去燒飯了。”

    潘陽還真有想吃的,她道,“燒雪裏蕻疙瘩湯吧。”

    這個季節,幾乎家家戶戶都醃了雪裏蕻,雪裏蕻疙瘩湯也算是常見的一道吃食,醃好的雪裏蕻切碎了,捏幹裏麵的水分,倒在和麵盆裏,摻上白麵粉一塊揉成麵團,再揪成一小塊一小塊丟進大鐵鍋裏,兌上水燒開,就成了一鍋黏糊糊的雪裏蕻疙瘩湯,別看賣相不好,味道卻是一絕,潘陽能連吃兩大碗,還得再加兩塊饃饃才成!

    按潘陽的要求,張學蘭燒了一大鍋疙瘩湯,都大中午了,潘士勳還沒回來,他們也不管了,留了飯蓋在鍋裏,其餘的該吃吃該喝喝。

    老潘家人不過剛吃完飯,碗筷都還沒收呢,潘士聰就領著他外甥女找上了門,滿臉怒容,進門就指著潘陽的鼻子怒聲道,“兆科叔,你兒子幹的好事!學蘭嬸子不是說你家老二看不上我們家美嗎?現在又是怎麽回事,我們家美肚子裏有了你家老二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