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號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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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王家美不傻,她又不是看不出來老潘家不待見她,她也不想結婚前就天天在人家待著,可她回娘家也是給她娘攆出來,用她娘的話來說,現在她肚子裏頭都有老潘家的種,不讓老潘家人養活,還能給誰養?

    是的,王家美她老子娘都重男輕女,養個閨女就算了,斷然不會再養外孫或外孫女的,他們自個孫子孫女都管不過來呢,哪有閑心去管個外姓人?

    既然娘家回不得,王家美也隻能死皮賴臉留在‘婆家’了,好在老潘家人雖然不待見她,但在吃的方麵從未虧待過她,尤其是婆婆張學蘭,一個勁的勸她多吃,生怕餓著了她孫子。

    哪怕張學蘭在乎的是她孫子,眼下飽口福的也是她王家美,老潘家的夥食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王家美娘家窮,就不用說了,見肉的次數極為有限,就連她舅舅潘士聰家桌上也不是常見葷腥,倒是老潘家,王家美來老潘家這麽多天了,幾乎天天都能見到豬肉,再或者是從山上打的野雞野兔,可把王家美饞壞了,頓頓都要吃到撐!

    王家美這副能吃能喝的樣兒,先不說看在別人眼裏是什麽想法,反正張學蘭是樂壞了,隻當是她大孫子能吃能喝,將來肯定是個大胖小子,她甚至還會在睡覺前偷偷的跟她男人說,“兆科啊,你說家美這麽能吃,會不會懷的是個雙胞胎?”

    潘陽忍不住翻翻白眼,沒好氣道,“你就做美夢吧,到時候可有你失望的!”

    生怕潘陽再說什麽破嘴話,張學蘭趕忙打住話題,轉而道,“等來年開春士勳結了婚,下一個就是士鬆啦,過得可真快,轉眼我們小告都要上學啦。”

    聽張學蘭這麽說,潘陽也是一陣感慨,“是啊,給老二蓋完房子又得給老三蓋,沒辦法,誰讓兒子多呢。”

    這晚兩口子難得沒吵架,心平氣和的絮叨了半夜,因為睡得晚,潘陽次日難得起遲了,起床推開堂屋門,一陣寒風呼呼吹了進來,伴著雪花撲在臉上,原來昨夜寒流來襲,下了一夜大雪,此刻外頭已然一片銀裝素裹。

    潘陽端了個搪瓷缸蹲在廊簷下刷了牙,堂屋裏頭燒了爐子,爐子上的剛鍋裏溫了熱水,潘陽從剛鍋裏舀水洗了手臉之後,就不願意出門了,搬個小凳圍在爐子旁取暖。

    張學蘭也圍在爐子旁取暖,不過她沒閑著,而是在給未來孫子做老虎鞋,這種老虎鞋潘陽小時候也穿過,不過她穿得是她大堂姐小時候穿過的,紅色緞麵,鞋頭被繡上老虎頭,基本上家家戶戶有了孩子之後都給做這種鞋。

    潘陽拿了一隻在手裏,環顧了四周,家裏靜悄悄,小蘿卜頭潘士告還在睡懶覺,其他幾個孩子也不知道哪兒去了。

    潘陽問張學蘭道,“幾個孩子呢?怎麽沒見人影。還有你的跟班王家美呢?”

    撇開其他幾個孩子不談,往常這個時候王家美都會圍著張學蘭轉悠,因為老潘家也隻有張學蘭能同她說些話,王家美自然要好好巴結巴結這個婆婆了。

    倒是潘陽這個公公,她有些畏懼,幾乎不敢跟潘陽說話,而潘陽呢,王家美不搭理她,她肯定是不會主動跟她說話的。

    張學蘭咬斷了線頭,才道,“都去山上了,說要去找兔子窩,我攔都沒攔住,全去了,家美也是,懷著娃娃呢,也不安生,這要有個什麽閃失,可怎麽整!”

    潘陽忍不住道,“她是準備在這待到過年了?也不見她提要回家的事啊。”

    提起這個張學蘭就忍不住歎氣,對潘陽一陣吐槽,“我看像是要在這過年了,前兩天廣臣他老娘來串門子,還跟我偷提了,問我家美是不是有了,看著走路都不一樣。我看啊,要不了多久戶上戶下就都知道她有了。士勳這個小崽子,可真會給我們掉臉子啊...”

    潘陽蹙眉道,“總待著也不是個事兒,趕明個你就跟她說,讓她回自個家去,哪怕過年那幾天過來玩玩也不為過,哪有還沒結婚就成天賴婆家的,還像不像話了!”

    要是王家美沒懷孕,依張學蘭的性子,早就把她攆回去了,可眼下關鍵是王家美有了老潘家的種,叫張學蘭怎麽開得了口攆人啊!

    張學蘭為難道,“要說你說,我不幹,張不開口。”

    潘陽笑了,“還有你張不開口的事?怎麽不把你當初對秀英的威風拿出來整治王家美?”

    聽潘陽這麽說,張學蘭沒好氣回道,“你以為我不想啊,她跟士勳一天沒辦酒席,就不算我老潘家正兒八經的媳婦,還是別人家的姑娘,我能隨便管教嗎,你放心,等她進了門,用不著你說,我也得好好教教她,這個王家美,還真不抵秀英一半順當,我算是看出來了,以後是個好吃懶做的主兒,可算是給士勳攤上了,唉!”

    張學蘭說得在理,潘陽思量了片刻方才道,“成,你張不開口,那壞人就我來充當,我也不跟她當麵說,我直接讓士勳送她回去。”

    打定了主意後,晌午吃了飯,見潘士勳又想溜出去跟二流子鬼混,潘陽喊住了他,對他道,“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上午幾個孩子在後山上摸到了兔子窩,活捉了兩隻小野兔回來,張學蘭用雞籠把兩隻野兔罩了起來,王家美和潘士雲正蹲在雞籠那兒正伸頭看野兔。

    潘陽招手把潘士勳喊到了廚房,直接對潘士勳道,“士勳,你準備什麽時候把家美送回去?”

    潘士勳瞬間懵逼了,他從來沒想過要把王家美給送回家去,大冷的天,每天晚上有人給他暖被窩不說,興致來了還能那什麽,王家美留在這多好啊,阿噠為什麽要她回去呢...

    潘士勳腦子轉了轉,隻想到一種可能,低聲問道,“阿噠,你是不是不待見家美啊。”

    潘陽笑了笑,心道我不僅不待見她,我還不待見你。

    當然潘陽心裏這麽想,嘴上不可能直說,看潘士勳一副我什麽都不懂的架勢,潘陽少不得要跟他解釋一番,“家美畢竟還沒過門,總待在這兒也不好,今天你先把她送回去,等過年那幾天你再接她過來玩,還沒結婚呢,哪能成天在這,你聽阿噠的,下午就送她回去,記得跟她好好說說。”

    潘士勳哦了一聲,撓撓後腦勺子出了廚房,他似乎也在犯難該怎麽跟王家美說,且不管潘士勳到底是怎麽說的,半下午的時候王家美收拾了她幾件衣裳,走之前來堂屋跟潘陽還有張學蘭打了聲招呼道,“叔,嬸,我家去了啊。”

    說完王家美帶著期望的眼神看向張學蘭,指望張學蘭能挽留她,哪知張學蘭卻道,“成,回家過陣子也好,士勳啊,今天風大太冷,就別騎自行了,你兩走回去吧,還能暖和些。”

    王家村生產隊和潘家村生產隊中間不過擱了一片田而已,步行二十來分鍾就到了。

    王家美見張學蘭連句挽留的話都沒有,不禁心裏頭有些來氣,枉她跟前趕後拍馬屁這麽久,竟一點用都沒有!

    送走了王家美,老潘家上下都鬆了口氣,就連小蘿卜頭潘士告都知道跟潘陽偷偷嘀咕,“二嫂子回家了,我和三哥能繼續睡新房子嘍!”

    老潘家上下是舒坦了,可王家美就沒那麽好過了。首先她回娘家,她娘第一個就不待見她,問她怎麽還回來了,肚子裏懷了老潘家的種,還回來做什麽?

    王家美也不想回來,沒好氣對她娘道,“被攆回來的!”

    王家美她娘一聽這麽說,頓時來了火,忍不住把老潘家祖宗十八代都扒出來問候了一遍,在她男人耳邊碎碎念,“潘家人怎麽這麽孬熊?我閨女都懷了他家娃娃了,不該在他家住?不就吃他家兩口飯嗎,還嫌棄上了?”

    王家美她阿噠還算講些道理,直接打斷他女人的話,不耐煩道,“閨女還沒嫁人呢,哪有總住在人家的,叫人怎麽看我們!回來就回來,家裏多一口人吃飯又不是養不起。”

    話雖如此,王家美在家的日子可真不好過,她懷孕了之後,嘴巴壯,特別能吃,又總想吃點好的,可她娘家的菜總是清湯寡水,還頓頓都吃大白菜,吃的差就算了,家裏洗衣做飯的活還都得她來幹,她大嫂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總是使喚她幹活,還時不時在她跟前有意無意說些攆她走的話。

    如果不是沒地方可去,王家美一分鍾都不想待在這個沒有一絲溫暖的家裏,還不抵在老潘家,至少吃得好喝得好,還不用幹活!

    翻過臘月二十,眼看著就過年了,潘士堯小夫妻二人在二十三祭灶這天領孩子回來了,這個時候潘盈雖然還不會說話,但已經能扶著大人的手蹣跚走上幾步,開心了還會咯咯大笑,小丫頭被她爸媽養得好,肉嘟嘟的小臉蛋,穿著大紅色小棉襖,同色的小棉褲,頭上戴了頂用毛線織的兔子帽,襯的小臉又白又嫩,別提多可愛了。

    許久沒見著小丫頭,可把潘士鬆給想壞了,抱著他大侄女不願撒手。

    哪怕張學蘭不喜歡孫女,可對上這麽可愛的小東西,也忍不住從潘士鬆手裏接過來抱著哄了會兒,可惜小丫頭似乎不吃她奶奶這一套,嘴裏啊啊直叫喚,伸手還要她小叔叔。

    張學蘭丟了麵子,忍不住唬了臉輕拍了小丫頭的屁股,嗔道,“小龜孫子,還不願奶奶抱啊。”

    潘陽接過話茬子,涼涼的補刀,“當初嫌棄人家是個丫頭片子,現在人家能待見你嘛。”

    當然,潘陽此話一出,少不得又要挨張學蘭一頓炮轟。

    吵嘴歸吵嘴,一家人團聚了總是件開心的事,剛吃完午飯,張學蘭就開始和麵了,老潘家人口多,餃子包少了壓根不夠吃,張學蘭和了兩盆麵,又剁了一塊肥瘦相間的肉,蔬菜她剁了小白菜,又剁了酸菜,準備包兩種餡的。

    潘盈被潘士鬆頂在脖子上帶出去玩了,秀英得以消停下來,她圍了圍裙,和潘士雲姑嫂兩個一塊幫張學蘭包起了餃子。

    晚上放炮之後,全家人滿足的吃了頓大餐,吃飽喝足後,爺們都出去溜達了,留娘們在家刷鍋洗碗嘮家常。眼下潘士堯小夫妻二人在家了,張學蘭總得收拾出地方來讓他們三口子住。

    張學蘭思量了下,讓潘士雲去住潘恒春那屋,西頭間就騰出來給潘士堯三口子住,潘恒春這段時間可以睡在雜貨鋪裏,至於潘士鬆,則還是跟潘士勳睡在一屋。

    原本這樣安排正好,可誰也沒想到臘月二十八那天王家美又來了,並且對所有人道,“是嬸說讓我過年再來的。”

    張學蘭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腦子裏一個勁的回想她什麽時候說過讓王家美過年來她家過了?還是這姑娘一根筋聽不懂別人話裏有話?

    在老家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情況下,王家美心安理得的留了下來,抱著自己帶的換洗衣裳進了潘士勳屋裏,見潘士勳屋裏還鋪了另一張床,她不高興的對著潘士勳牢騷,“這不是你屋嗎?你不是說這間石瓦房都是留給你的嗎?怎麽還讓別人進來住,別人住了進來,我還在哪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