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再會與龍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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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不見,先生別來無恙。”
麵對帝國之中最為德高望重的老人,哈維爾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並不是出於客套,而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喔,是哈維爾啊,看到你還是這麽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看著麵前身姿挺拔的青年,喬利微微頷首。
“你特意趕來是為了護送我去帝都吧?不過正如你所見,危機就在剛才已經解除了。”
老人將視線轉向他身後的兩個女孩,意思是這都是她們的功勞。
哈維爾點了點頭,對兩個女孩說道:“剛才的戰鬥我在上麵都看到了,能夠將艾斯德斯的部將三獸士擊退,不得不說你們幹得很不錯。”
他轉頭看了一眼妮烏尚未完全冷卻的屍體,那心髒處觸目驚心的傷口還在向外淌著血,著實讓人心悸。
“尤其是瑪麗卡,你的劍術精進之快真的遠超我的意料,恐怕現在就連阿羅文都不一定是你的對手了。等到了帝都之後,去讓那個家夥好好地驚訝一下吧。”
“嗯。”
得到了哈維爾的肯定,清冷少女的臉上露出了由衷的欣喜神情。
“哈維爾,這次的戰鬥我也出力了哦!”
斯比婭笑嘻嘻地湊了過來,臉上就差沒有寫著“快來誇我吧快來誇我吧”這樣幾個字了。
“剛才的一戰,你成功拖住了達伊達拉,幫助瑪麗卡製造了決勝的機會,就這一點來說確實表現還不錯。但是……”
哈維爾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態度嚴苛。
“本來以你的實力完全足以將對方直接擊殺,但卻因為敵人的氣魄而被震懾住,犯了許多不該犯的錯誤……以後不要對別人說我是你的槍術老師,我丟不起這個人。”
“誒……好過分,我可是一直都很努力的!”
斯比婭鼓了鼓臉頰,看上去很不開心的樣子。
“努力與強大是兩回事,你難道以為你的敵人會看在你很努力的份上而放過你嗎?”
哈維爾又表現出了他嘴上不留情的一麵,就算已經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但斯比婭還是氣呼呼地別過臉去,不去看這個老是惹她生氣的家夥。
“哈哈哈,哈維爾你還是老樣子啊,對人對己都是那麽嚴厲……雖然在軍人這個層麵我很欣賞你的性格,但你終究是要成家的,不會哄女孩的話可不行呢。”
喬利撫須長笑兩聲,然後用一種長者的口吻說著意有所指的話,他的眼裏似乎有著某種期盼。
“就是說啊,毒舌男,詛咒你單身一輩子哦!”
斯比婭齜了齜牙,凶巴巴地說道。
看都沒看少女那不具備一點威懾力的凶狠狀,哈維爾摸了摸下巴。
“是這樣嗎?我最近倒是遇見了一個不用哄也會緊逼過來的女人呢,她……算了,這件事情不提也罷。”
回想起艾斯德斯強勢的告白,哈維爾忽然有了自己的黑曆史又多了一個的想法,於是決定把這件事情深埋在心裏。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應該叫做告白沒錯吧?為什麽感覺更像是奴役宣言?
“什麽什麽?那個女人是誰?繼續說啊,超級讓人在意的好不好!”
哈維爾這邊收聲了,但斯比婭卻好像忽然變得緊張了起來,抓住他的手臂就是一個勁地搖晃,連一旁的賽琉都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沒你事,給我安靜點。”
哈維爾抬手敲了一下斯比婭的腦袋。
“好疼!”
少女雙手抱頭,眼神可憐兮兮的。
完全無視斯比婭裝可憐的作態,哈維爾繼續說道:“現在的帝都可不是什麽安寧的地方,你還是盡早回千軍城比較好,等一切都風平浪靜了,再過來也不遲。”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回去呢!”
斯比婭連連搖頭,表現出了明確的抗拒意味。
“聽話!”
哈維爾的眼神變得嚴肅起來。
“就不要!”
斯比婭毫不示弱地和他對視。
少女當然知道哈維爾是在擔心她,不希望她身涉險境,但她不能接受總是當被保護的一方。
這麽多年苦練槍術,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夠幫上哈維爾,她已經受夠了總是一個人在安全的地方等待消息了!
女人都是很貪心的,斯比婭也是如此。
她想要成為哈維爾身邊不可或缺的存在,而不是一個隻擁有青梅竹馬這層名分的幕後人。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時,喬利發話了:“哈維爾,將斯比婭帶來帝都是我經過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你就不要再為難她了。”
“先生,您……”
老人伸手止住哈維爾的話,另一隻手杵杖在地,他的眼裏閃過堅毅之色。
“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什麽嗎?有能力的人理應為帝國獻出力量!雖然不能和你相比,但無論是武藝還是才學,斯比婭都算得上是西南翹楚,現在唯一欠缺的就是曆練。”
“為了讓這孩子盡快成長為帝國的棟梁之材,我需要讓她直麵困境,而討伐大臣一事,更是要傾盡全力,沒道理將這樣的有生力量棄之不用。”
喬利歎息一聲,掩飾住麵容上的複雜之色。
“斯比婭是我的女兒,我當然希望她能過上簡單幸福的人生,但也正因為她是我的女兒,所以生下來就肩負著這樣的責任,盡管沉重,但卻不能逃避。”
“父親大人……”
望著已然憔悴衰老的父親,少女的眼眶漸漸濕潤。
“但是先生,斯比婭現在還小,您大可以再等上幾年……”
“你第一次踏上戰場的時候,我記得隻有十二歲吧。”
“……”
喬利輕飄飄一句話,頓時就讓哈維爾說不出話來了,他看了看身前這對倔強的父女,終於還是歎了口氣。
“好吧,先生,您說服我了,我會好好保護斯比婭的。”
“那就拜托你了。”
老人終究還是關心自己女兒的,哈維爾的保證讓他很安心。
“哼哼,我才不需要你來保護呢!”
斯比婭揮揮拳頭,似乎是想表達自己很厲害。
“閉嘴,你這隻戰場菜鳥。”
哈維爾說著又是一記拳頭敲下,少女一邊叫痛一邊捂住腦袋。
“笨蛋哈維爾,不要敲我的頭啊!會變笨的啦!”
“放心吧,你的智商已經沒有下降的餘地了。”
“唔唔唔——好火大!”
就在此時,斯比婭忽然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視線,轉頭看去,是那個一直站在哈維爾身後默不作聲的留著橙色長馬尾的少女。
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或許隻是所謂的女人的直覺,她似乎從這個女孩的眼睛裏看出了一絲隱晦的敵意。
“哈維爾,這個女孩是誰?不介紹一下嗎?”
斯比婭用手指理了理自己淺金色的長發,看似不在意地問道。
“我的部下,名為賽琉·尤比基塔斯。”哈維爾坦然回答道。
“誒……有這麽可愛的部下啊。”
斯比婭驚歎了一聲,然後微笑著向賽琉伸出手。
“我是斯比婭,斯比婭·雷吉諾德,以後請多多指教嘍。”
賽琉看了看眼前白皙修長的手掌,微微猶豫了下,最終還是伸手握住了它。
“……請多指教。”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哈維爾似乎從這兩個女孩交匯的目光中感受到了電光火石的硝煙味。
搖了搖頭,他覺得這應該是自己多心了。
“先生,請繼續啟程吧,為了防止大臣還有什麽其它的手段,我們還是盡快回到帝都為好。”
……
於此同時,帝國大運河,龍船。
宴會廳內,輕歌曼舞,賓客滿堂,一片其樂融融之景。
烏爾納神色沉著地佇立於此,他銳利如鷹的眼眸不著痕跡地從眾賓客中掃過,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形跡可疑之人。
他的身後,十名身披黑色甲胄的戰士持劍而立,那股與旁人格格不入的鐵血氣息,別說那些貴族,就算是另外一些護衛之人,也不由得勃然變色。
這是一群真正的戰士,他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和周圍那些貴族私兵相比,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烏爾納再度掃視一圈,然後收回了他那冷如罡風的視線,那些被他的目光看得坐立不安的人們也終於舒了口氣。
到現在為止,情況都還正常,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家夥。
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可以放鬆警惕,直至任務結束為止,他握在劍柄上的手都絕不會鬆開。
這次的任務很重要,容不得有半點大意。
這麽想著,烏爾納又下意識地看向了這一次的任務對象。
那是一個年約六旬的華服老者,杵著拐杖,身材因為佝僂而顯得有些矮小。他的頭頂光禿禿的一片,臉上總是笑嗬嗬的,看上去慈眉善目。
不管從那方麵來看,這都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貴族老頭罷了。
然而,這位老人的來曆卻是一點都不普通。
沃頓·達達尼爾。
出身帝國東部的豪門,現達達尼爾家族的族長,在其隱退之前,也曾是帝國政界名噪一時的人物,和原大臣喬利有著極其深厚的交情。
現在的帝國風雲湧動,陰雲和閃電雷霆聚集在帝都的上空,隨時天地異變都不奇怪。
就在這種時候,曾經因為各種理由而隱退的政界精英們居然一個又一個地回歸了。他們行動的時機是那麽的默契和巧合,仿佛冥冥中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幕後操縱一般。
先不論誰是那個在暗處下棋的人,這些文官一旦回到帝都,所造成的影響幾乎是可以預見的,大臣隻手遮天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局勢如此分明,奧內斯特自然能夠感覺得到即將來臨的暴風雨,所以為了打破眼下這個僵局,他勢必會有所行動!
而最一勞永逸的方法,無疑就是讓這群文官無法到達帝都。隻要他們全部死在半路上,所有的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但哈維爾又怎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呢,所以這才有了烏爾納此次的任務。
為了保護這些文官的生命安全,暗影部隊在此次的行動中幾乎是傾巢而出!
作為哈維爾麾下暗影部隊的分隊長,烏爾納的實力乃至各方麵的素質都是其中最為拔尖的那幾個,於是才會被安排來執行如此重要的任務。
保護大貴族沃頓·達達尼爾返回帝都!
這次任務的執行者除了烏爾納之外,還有十名身經百戰的戰士,就陣容來說已經極其可觀了。
暗影部隊本就是為了幕後作戰而專門成立的,總人數不超過百人,但每一個都是精挑細選,說是精銳中的精銳也完全不過分。
為了完成這次的任務,哈維爾竟是直接出動了十一位精英戰士,可想而知他對沃頓的重視程度。
“烏爾納上尉,你不來一起喝一杯嗎?”
溫和而蒼老的聲音打斷了烏爾納的思緒,他抬起頭來,隻見沃頓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近前,手裏還端著盛滿紅酒的玻璃杯向他示意。
“好意心領了,但現在是任務中,不能飲酒。”
烏爾納搖頭,作為一個從西南軍區走出來的優秀軍人,嚴於律己是最基本的品格。
“哈哈,不用那麽戒備也可以的,要知道我之所以廣邀貴族在龍船上舉辦宴會,就是為了營造出這種人多眼雜的環境啊……”
沃頓晃了晃杯中的紅酒,然後慢飲一口,臉上露出自得的微笑。
“就算大臣手下的暗殺部隊再怎麽厲害,在這樣的環境之下,恐怕也是完全沒有辦法下手吧?”
不愧是混跡朝堂多年的人,和這副憨厚的外表不一樣,心裏的點子可是多得很呐,看來他也有好好考慮過應付大臣的對策呢。
而且,就目前的情況而言,這個計劃確實十分有效。
烏爾納暗暗點頭,心裏對眼前這個老人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上尉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緊繃著神經,想必也十分勞累了,何不趁現在這個機會好好地放鬆一下呢?”
說到這裏,沃頓忽然露出了曖昧的笑容,配上他那張滿是褶皺的老臉,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感。
“這船上可是有不少年輕漂亮的貴族女孩呢,難道上尉就不想認識認識?也許會有美妙的豔遇也說不準喔。”
看著眼前這個笑得一臉猥瑣的老頭,烏爾納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剛剛那個睿智老者的形象隻在他的心裏停留了不到三秒,便立即劈裏啪啦地碎了一地。
“……不勞費心了,我早已有了妻子。”
烏爾納強忍著揮拳的衝動,努力不去看那張威嚴掃地的老臉。
“已經結婚了嗎?真是可惜……”
沃頓歎息一聲,聲音裏頗有一種過來人的感慨。
“婚姻的好處,就是讓你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去處,但問題在於,你也永遠隻有這個去處了……上尉你還這麽年輕,應該再多享受一下婚前的自由生活才是啊……”
“咳咳……沃頓大人,那邊還有客人在等著您,我就先失陪了。”
感覺話題開始變得越來越離譜了,而且沃頓似乎還有長篇大論的趨勢,烏爾納果斷決定遁走。
“哎哎,我這話還沒說完呢……唉,年輕人就是沒耐心。”
沒有理會背後老人的絮叨,烏爾納踏步向宴會廳外走去。
雖說沃頓的準備已經足夠充分了,但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所以烏爾納打算將現場護衛的任務先交給其他的同伴,自己去艙內巡視一圈。
如果真的存在殺手,那麽現在一定已經混入了船內。
然而還沒等烏爾納完全走出廳內,就忽然從背後感受到了一股極其陰冷的視線,蘊含其中的,還有一絲若隱若現的殺意。
有敵人!
烏爾納霍然轉身,但眼中所見的唯有在熱烈氣氛下歡聲笑談的貴族和幾個忙裏忙外的侍者,沒有半個可疑之人的影子,仿佛剛剛那心悸的感覺隻是一場幻覺罷了。
但烏爾納顯然不會這麽認為,那股殺意的波動是真實的,身為一個經曆過無數修羅場的戰士,他不可能會判斷錯誤。
有殺手隱藏在這裏,而且這個人深諳潛伏之道,如果不是因為剛才的視線,他甚至無法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作為暗影部隊的一線人物,烏爾納的實力是得到了哈維爾的認可的,雖然還不如身為暗影首領的阿羅文,但兩者間的差距也絕對不是雲泥之別。
而那個潛伏於暗處的殺手居然能夠近乎完美地躲過烏爾納的感知,可以預想其實力絕對和他相近,甚至更強!
帝國暗殺部隊!果然來了嗎!?
烏爾納正準備通知周圍的同伴,但下一刻便看見兩個圓球狀的東西從陰影裏滾落出來,然後突然發生爆裂,濃鬱的白煙瞬間籠罩了整個宴會廳。
煙幕彈……不,是催眠彈嗎!
眼見著身邊的賓客一個個倒下,烏爾納立馬屏住了呼吸,同時他手臂一甩,拔出了腰間的長劍,然後快步向著沃頓的方向移動過去。
沒過多久,烏爾納便濃濃的白煙中找到了正被同伴們牢牢保護起來的沃頓,他用沾濕的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看起來暫時還沒事的樣子。
“船內有殺手潛入!你們保護好沃頓大人往甲板上撤!在這裏戰鬥對我們不利!”
一刻也不敢耽誤,烏爾納立即對暗影部隊的戰士們下達了命令。
十名黑甲戰士沉聲應下,左右分成兩隊將沃頓包圍在內,有條不紊地向宴會廳的出口處行進。
盡管現場因為殺手的突襲而變得很混亂,但訓練有素的戰士們顯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行進的隊伍排列出整齊的陣勢,不僅將沃頓牢牢地保護在內,還能夠防範來自各個方位的襲擊。
如此沉著的應對,如此優秀的素質,當真無愧於哈維爾手中的尖刀部隊——“暗影”之名!
眾人一路移動到了宴會廳的大門處,隻要在往上走幾步,就能夠到達龍船的甲板了。
而沃頓此時已經有些站不穩了,他畢竟是一般人,就算隻是吸入少量的催眠煙霧也會對身體造成明顯的影響,要不是一旁有戰士扶著他,恐怕他早就和其他貴族一樣癱倒在地上了。
不過隻要再堅持一下就好,隻要上了甲板,這個季節止不住的河岸風就會將這些煙幕吹散。
想到此處,他的心情微微有些放鬆。
就在這時,白色的煙幕中忽有寒光閃爍。
下一秒,便見十餘把飛刀從四麵八方一齊射來,尖銳的風聲令人頭皮發麻,暗器投擲的方向雖然盡皆不同,但其鋒刃所指之目標卻是完全一致的。
沃頓·達達尼爾!
那個殺手出手極快,從投擲到飛刀臨近都隻是一瞬間的事,如果是普通的戰士可能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但是很可惜,這裏並沒有普通的戰士!
“叮叮叮叮叮——!”
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劍幾乎是同一時間斬出,然後就是接連不斷的飛刀被斬落的聲音。
黑甲戰士們的防禦是完美的,隻憑單純的飛刀技藝就想要輕鬆突破,這顯然並不現實。
與此同時,烏爾納的眼中閃過犀利的寒光,過人的眼力讓他根據飛刀的投射軌跡判斷出了敵人所在的大致方位。
於是下一刻,長劍撕破白霧的阻隔悍然斬下,劍風獵獵帶起呼嘯風潮!
現在正是反攻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