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削一般的五官，麵無表情的時候，精致得仿佛不是凡人……他的睫毛有些長，垂著眸的時候，睫毛打下一片陰影。一雙好看的異色瞳之中平浪無波。

    陸之玄打量了許久鏡中的這張臉。

    兩年了，他看過這張臉無數次，卻還是第一次這麽認真仔細的去看，自己的麵貌。

    他的手旁就放著麵具，隻要遮上，誰也不知道麵具底下到底是什麽人。

    陸之玄將麵具戴上，複又取下，臉上的神情無法透露出他的思緒，這個動作重複兩遍之後，他才緩緩在門外曲盡青的催促之下，將麵具戴上，而後係統一鍵換裝，挑了一身比較富家公子模樣的外觀穿上。

    白發太過顯眼，他進京之後一直都沒有換回去，此刻一頭漆黑的長發被他綁在身後，像是條馬尾。

    陸之玄自己都被這樣的形容逗樂了，沒再多想，轉身打開了門。

    曲盡青手上拿著與他相同的麵具，見到他出來有些無語道：“你是大姑娘出門嗎？還要上妝打扮？”

    陸之玄轉身要下樓，還不忘回他。“我就是上妝打扮了也與你無關。你隻管換上你的易容，戴上你的麵具，躲到一個天不知地不知隻有你知道的地方去，挨過這個晚上就好了。我可不想明天一早打開門，就見到你門口蹲著的那隻忠犬又回來了。”

    “嗬嗬。”曲盡青麵無表情道：“趕我走，你打算幹什麽去？說好的今晚帶我逛街呢？”

    陸之玄有些不解道：“跟著我？你這是迫不及待要盟主大人抓住你？”曲盡青的事情陸之玄也是知道的，某種意義上他有些矛盾，畢竟這是這家好友，有隻豬一直盯著自家白菜什麽的，誰都會有防備的。

    但是，他又格外的希望曲盡青從過往的那些黑暗之中走出來，至少能夠體會一下，愛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樣子的感覺。不要總是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俯瞰下麵所有的人，卻什麽都看不到心底去。

    糾結來糾結去最後就變成什麽都不幹涉，任其自由發展去了。

    他清楚曲盡青的心中跟明鏡似的，做不做手腳都逃不開他的視線，所以他還是不當助攻了。

    盟主大人，加油。

    “我自然有辦法讓他抓不住我。”曲盡青垂眸，順手帶上了麵具，兩人下樓，和準備出去的修鶴碰了個正著。

    這位溫文和雅的公子微笑著和兩人告別，順手帶上了一個比較帥的麵具，看起來就非常的心機。小書童跟在他的身後，也帶著麵具，手緊緊地攥著他的袖子，兩人一大一小，倒是半點看不出主仆的模樣。

    是夜，整座京都卻一片的燈火通明，其熱鬧程度比之江南的百花節有過之而無不及，人們喧囂吵鬧著，臉上戴著麵具，平日裏礙於麵子不敢做的事情都鼓起了勇氣去做。

    互訴心意的，大膽告白的，放聲歌唱，縱情舞動的，千奇百態，近在眼前。

    虞安翰有些好奇的摸了摸自己臉上半塊的麵具，有去碰令狐虞臉上遮住了整張臉的麵具，好奇的問：“為什麽我的麵具和王叔的不一樣？”

    “擋住了臉，你丟了，王叔就找不到了。”令狐虞摸了摸他的腦袋，又在他的脖子上掛上一塊玉佩。“這個，不要取下來。”

    “這個是什麽？”小太子今天被換了一身較為普通的衣服送到了珵王府，皇帝陛下啥也沒說，對於珵王殿下顯然十分的信任。送人過來的齊公公一臉的無奈，拜托了好幾遍，要令狐虞看好這位小殿下。

    這還是虞安翰第一次參加這樣的節日慶典，往日裏宮中舉行慶典，他都是在上麵看著舞女們表演歌舞，民間的那些活動都不曾親眼見過。現如今要親自參加到這樣的活動中去，格外的興奮。

    令狐虞彈了彈他的腦袋：“若是你走丟了，有這個東西，我便能找到你。所以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能摘下，懂嗎？”

    “嗯。”

    “還有，如果走丟了，不要隨便和陌生人透露你的名字和身份。”雖然太子殿下格外的聰穎，但是這些事情，令狐虞總是要叮囑一邊的。

    還依稀記得年幼的時候，母親帶著他去參加江南的百花節，出發之前，也總是拉著他的手一遍遍的重複這些話，雖然他覺得母親把他丟了的可能性大過他自己走丟，但是這些話，還是沒回都要默念，記在心裏。

    虞安翰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繃著一張小臉非常的認真。“我隻是了！”

    “若是真的和我失散了，記得在原地待著不要亂跑，等我去找你，知道嗎？”

    “知道。”

    令狐虞見他真的是聽進去了，而不是敷衍自己，這才點了點頭，把小家夥抱起來道：“那便出發吧。”

    魔教的一行人見到教主露出笑容，都不得鬆了一口氣，教主這些日子以來總是板著臉，比起以前氣場都要可怕好幾倍，今日能稍微開懷一些，他們也是謝過宮中的那位還有小殿下了。

    京都雖在內陸，卻有一條大運河，運河沿岸白日裏是商販往來的場所，集市眾多，今夜則成了舞龍舞獅隊的地盤。小攤小販也不少，表演賣藝的同樣毫不示弱。

    明明是夜裏，這裏卻比白天還要熱鬧上不少。

    陸之玄買了一條糖畫小魚，轉身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曲盡青就不見了。

    陸教主翻了個白眼，心說這家夥要不要這麽防著他，從一開始就別和他一道不就好了，還玩這種半路失蹤，想的不就是半路消失他就不知道他在哪了。

    要不要忽然這麽傻白甜，他們還是隊友，整個京都都是係統地圖的覆蓋範圍，人在哪裏，點開地圖就清楚好嘛！

    果然一和感情的事情牽扯到，在冷心冷情的人腦子也會不清不楚。

    陸之玄也不是非要跟著他，聳了聳肩，將蓋著臉的麵具轉了轉，斜調成了露出嘴的模樣，張口就咬了一下小魚糖畫，簡直毫不憐惜這樣的藝術品。

    夜市做吃的人的人非常多，陸之玄看到不少做燒烤的，覺得這裏美食果然發展的非常不錯。他一個人沿著運河慢悠悠的走，和那些碰碰跳跳，來去匆匆，歡喜追逐的都有些區別。

    隻能說有些悠閑，又顯得莫名的形單影隻。

    運河上飄滿了大大小小的船隻，有人在船上對歌，歌聲飄到岸上，岸邊還有些人在放河燈，還有不少的孔明燈一直往上空飛。

    然後就被巡邏的官兵打了下來，那些放燈的人嘩然四散開去，官兵們一邊追人，一邊喊著禁放孔明燈，看熱鬧的人們起哄著，場麵格外的亂。

    陸之玄看著有趣，在旁邊瞧了一會，隻覺得古代和現代還是有共通的地方的，這些人怎麽那麽像城管和亂放孔明燈的小情侶。

    陸之玄一路走，手上抱著的零食就一路增加，他一邊走一邊吃，一個人也逛得津津有味。看幾下雜技，再看人猜謎對詩，鑼鼓聲聲，好不熱鬧。

    時不時還要打掉那些小偷小摸的人伸到他身上的手，手腕一翻，那人的手就被他斷掉，慘叫聲下一秒就被他手上的零食堵在了嘴中。陸之玄總是有些嫌棄的這樣道：“浪費了我一個包子。”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和往日重合，陸之玄忽然就記起來他們兩人一起放河燈的時候，令狐虞嘴角掛著的那一抹即為柔和的笑意，還有那雙除了他，再裝不下其他人的眼睛……

    還算好心情忽然就有些低落了，微微翹起的嘴角放了下來，陸之玄四下看了看，走向了一個賣河燈的攤位。

    大概是剛賣了一大批，攤位前還沒什麽人，小姑娘見到陸之玄過來眼前一亮：“客官您看看要什麽款式的！各種各樣，任您挑選！我們還有人專門給您寫願望條子，您想寫什麽我們來，不用多久，馬上就能放！”

    陸之玄抿了抿唇，道：“給我一盞河燈，再寫張條子。”

    “好嘞~條上寫啥？”

    “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不同景，不同人，這句話在今日說來，竟有些悲意。

    “好。”那擺攤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得出來這位客官的心情不佳，沒有再多推銷的話語了。

    燃著燭火的河燈沿著水流飄走，和其餘的燈匯在一起，陸之玄也沒多看，轉身抱著他的零食便往回走，心情剛剛恢複了些，衣服便被人扯住了。

    陸之玄腳步一頓，轉身便看到了一個麵容精致的小男孩。

    他戴著半張麵具，露出的那雙眼睛在麵具下滴溜溜的轉，眼中有些微微的濕意，扯著陸之玄的衣角，看起來有些可憐。

    陸之玄抿了抿唇，嚐到了自己唇上的甜味。

    “不是啊……”小男孩似乎是在找人，陸之玄轉過身來，他就發現自己拉錯認了，低頭道：“抱歉，我認錯人了。”

    陸之玄歎了一口氣，蹲下來到與小孩一樣高，問他：“你走丟了？”

    “嗯，因為人流太多，所以和叔叔失散了。”小男孩看起來很冷靜，看向陸之玄的眼中還有些戒備。“因為您身影和裝扮都和叔叔有些像，所以認錯了。”

    陸之玄被他小大人的模樣逗到了，勾了勾唇道：“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著急？”

    “叔叔說過，丟了在原地等著他來找我。”

    陸之玄笑著道：“叔叔有沒有說過不要和陌生人說話？萬一我伸手就把你拐走了呢？”

    小男孩搖了搖頭道：“不會的，你看起來像是個好人。”

    陸之玄：“……”他這是被小孩發了好人卡了？“好人是怎麽分辨的呢？為什麽我就成了好人了？”

    陸之玄四下打量，他們在的地方人並不多，旁邊就是河岸，堆了許多石頭，陸之玄招呼著小孩坐到石頭上，在懷中的東西裏挑挑撿撿，最後遞給了他一串糖葫蘆：“這是我打算拿回去給朋友吃的，現在給你了。”

    小男孩似乎有些無措，大概是第一次有人以這種形式塞給他東西，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的，像是小貓一般無辜。陸之玄那麽一瞬間就被戳中了。雖然平時並不喜歡小孩，但是現在卻樂意和這孩子一起待著：“你說我是好人，所以我就當一回好人，和你一起等你叔叔了~”

    “謝謝，但是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能吃。”雖然這麽說著，但是小孩還是把東西拿到了自己的手上。不過他嚴格的執行著自家大人交代的話，雖然拿著，但是隻看，不吃。

    陸之玄也不在乎，自己摸出了一條小魚幹，看著不遠處來來往往嬉鬧著的人流，咬了一口。“你可以拿著，等你叔叔鑒定過後，再吃。”

    “謝謝……”小孩又重複了一邊，道：“你是個好人。”

    陸之玄哄著他他道：“你這麵具真真是有趣，怎麽隻遮住了半張臉，哪裏來的呀？你看我的麵具整張臉都遮住了~”陸之玄將自己的麵具掀開來又戴上，順手戳了戳小孩的臉道：“挺好看的，我也想要一個。”

    他的麵具長得醜，眼睛的那一處也沒有像小孩一般全部開出來，隻有掀開的時候，能見到他的麵容，戴上時，連瞳色都看不見。

    雖然是夜裏，有些黑，而且隻有那麽一小會，但是小孩還是見到了這個給他感覺很好的大哥哥的臉。

    他長得很好看，完全不輸給自己，特別是，他還有一雙異色的眼睛。

    異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