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魚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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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墨言一直昏睡著,直到半夜,陶壺才在蘇州邊上的一個小農莊裏找到林源修,將他從被窩裏挖了出來,連夜趕回來,那會兒陶墨言氣息漸弱,宋研竹守在一旁熬紅了眼睛。

    林源修進門時,好生地看了兩眼宋研竹:又是為了你?嘴唇翕動,終究沒說出口,偏了身將身後的人介紹給她道:“這是玉大夫,你別瞧她是位女子,醫術卻是相當了得!隻要她在,沒有治不好的病人!你就放心吧!”

    宋研竹微微抬頭,便見一個三十開外的女子微笑地望著她,她忙行禮道:“玉大夫好!”

    “小姐不必多禮。待我看過病人,再同小姐細說!”玉橋笑笑,踏步往裏走。

    林源修道:“這裏有玉大夫和我,二小姐守了一夜,還是去休息片刻吧。”

    宋研竹也不推辭,抬了步子往外走。清晨的陽光和煦,她熬了一夜,一仰頭,陽光照在臉上,有種要灰飛煙滅的感覺。

    回頭望望,林源修已經坐在陶墨言的身邊,玉大夫蹙緊了眉頭替他把脈看傷口,她七上八下的心終於有了幾分著落。

    一天一夜沒吃東西,她也不覺得餓,大約是累過頭了,她隱約覺得有些頭暈,扶著門框站了一會,還要抬步,忽而覺得天旋地轉,就這麽倒了下去。

    這一覺睡得很沉,夢裏忽而又夢見那年她在豐年食府跟前被人盜了個錢袋,她懊惱萬分,他卻替她好好懲治了那個賊,眾目睽睽之下,陶墨言一路牽著她的手走出了府衙,而後摸了摸她的頭道,認真說道:“弄丟什麽都行,隻要別把人給弄丟了。”

    她一抬頭,就看到陶墨言眼裏閃爍的光芒,她心頭一動,腆著臉笑:“不丟不丟,絕對不丟。”

    隻要你別不要我,我就一直跟著你……

    當時心裏頭叫囂的話,沒好意思說出口。

    夢裏,她一跺腳,索性沒羞沒臊說出來,陶墨言一愣,伸手摸摸她的頭,促狹地笑道:“不用跟著,我和你並肩走。”

    “陶墨言!”宋研竹忽而從夢中驚醒,嘴邊還掛著微笑。她摸摸唇角,恍惚過後,忙汲了鞋子往外走。平寶兒進門,見她慌慌張張,忙扶著她道:“小姐別急……”

    宋研竹急急地跑過去,徑直跑到陶墨言房裏,那一廂陶壺正在替陶墨言換藥,衣裳褪了大半,正要往下褪褲子,見宋研竹衝進來,陶壺尖叫一聲,趕忙擋在陶墨言跟前。

    宋研竹一怔,平寶兒跟在後麵,忙轉了身子,二人齊齊出了門,站定了,陶壺掩了門走出來,輕聲道:“大夫說了,少爺姓名應當是無礙了,隻是傷勢太重,能不能醒就看這幾日……醒來之後也是禍福難料,隻怕還有什麽後遺症。”

    “會有什麽後遺症?”宋研竹心一涼,

    陶壺搖頭道:“人沒醒都不知道……”

    宋研竹站在門外,望進去,隻見陶墨言靜靜地躺著,麵色有些蒼白,眉頭緊蹙在一塊,讓人恨不得伸手去抹平。

    正好有衙役傳話,說周大人在陶墨言的書房,有事找她。她站著看了一會陶墨言,她抬步便往書房走。

    進了屋,就見周子安手裏拿著一幅畫,麵上帶著曖昧的笑,一點都沒發現她進來了。她無法,隻得輕咳兩聲,周子安才抬頭看她。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著,宋研竹幾乎要惱怒他的無力,周子安招招手叫她:“給你看樣好東西!你過來!”

    宋研竹有些疑惑走到桌案邊,一看那副畫,整個人都愣怔住了:畫中是大片大片的竹林,一片綠色中,她穿了一件藕粉色的衫裙,麵露嘚瑟地站在竹林前——她曾經穿著這件衣裳偷聽了林遠秀的壁腳,遇見了陶墨言,她曾經在這個地方,要挾過陶墨言,並且同他做了一筆交易。

    “這幅畫背後的故事,怕是隻有你和他才知道。”周子安輕笑道:“前些時候我就在想,陶墨言這麽一個寡言少語不善表達的冰麵人,怎麽這回見麵竟變得有些溫情,原來是溫香暖玉改變了他……”

    他似乎並不為陶墨言的傷勢擔心,凝神仔細看看宋研竹,忽而想起來從前見陶墨言總是沒有一絲熱氣,冰涼涼的讓人討厭。可就是這樣讓人討厭的人,前些時候忽而莫名其妙地發了一封信來,讓他幫忙買房子,讓他幫忙買家具……這些也就罷了,偶爾還對他提出莫名其妙的要求。

    若不是至交好友,周子安簡直要懷疑陶墨言換了一個人。

    情之一事,果然能讓人為之生,為之死,為之……變態?

    所以,宋研竹就是陶墨言的那個人麽?

    眼前的女子紅著眼,一臉疲憊,卻掩不住臉上的光華。

    所以陶墨言究竟是看上了她的容貌,還是她的品性?

    周子安輕笑地搖頭,忽而想起來在一個小農村裏,也有這麽一個女子,一生氣就會跳腳,拎起他的耳朵道:“你錢多又怎樣,現在還不是身無分文!我警告你哦,我烙的餅你即便再不吃愛吃,你也得給我吞下去,否則我一定打的你滿地找牙!”

    “這個潑婦!”周子安忍不住輕聲罵道,落在宋研竹的耳朵裏,她不由疑惑地望著周子安。

    周子安不由老臉一紅,趕忙忘了那個粗魯的村姑,輕聲勸慰宋研竹以作掩飾:“你別擔心他,他死不了的。”

    宋研竹點點頭道:“周大人有事找我?”

    周子安戲謔道:“怎麽,沒事就不能找你麽?”

    “……”有時候宋研竹真是很不明白,陶墨言那樣正經的一個人,怎麽兩個摯友都這麽不正經,譬如趙戎,譬如周子安。

    見她抬步要走,周子安忙攔著她道:“那個妓-院已經被官府抄了,在院子裏搜出了上百具屍體,仵作驗過了,大體都是些年輕的姑娘。花想容已經被抓了,怕是難逃一死。船夫老劉頭一家人都被花想容抓走了,他出於無奈才配合花想容,家人既被救出,他自願出麵作證。至於那個榮正……”

    他頓了頓,道:“他有些麻煩。昨日大夫已經替他診治過了,他那……就是那,傷得很重,這輩子隻能當個擺設了,活生生一個太-監。他一口咬定自己不過是花想容的一個客人,什麽綁架、什麽買賣他一概不知,他也是個受害者,吃了花想容給的藥才迷了心智,糊裏糊塗跑到了你那,倒是你,不問青紅皂白傷了他,這是傷人致殘,他要告到你坐牢為止!”

    “簡直胡說八道!”宋研竹越聽越生氣,“就是他將我綁到花想容,他親口對我說是趙思憐隻是他綁架我,也是他將人傷成了那樣……還有那些黑衣人,哪個都可以證明……”

    “那些打手招認,是受了花想容的唆擺。”周子安擺擺手,安撫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好在上一回有人砸你的店,我順藤摸瓜找出了花想容和榮正,不然還真找不到你們兩人來。這樣,你讓你借住的那個點心鋪子的掌櫃李旺去縣衙告榮正私闖民宅、侵害他人財物、蓄意傷人,縣衙總要提審榮正,前後拖個十來日,我總能找出花想容和榮正勾搭成奸的證據來!”

    “好!”宋研竹感激地應道。

    周子安狡詐地搖搖頭,笑道:“宋小姐不必急著謝我,禮尚往來,也請姑娘幫我一個忙。”

    “啊?”宋研竹疑惑,周子安道:“那個救你們出來的醜奴我沒把她丟進監牢,而是鎖在了後院的柴房裏。有些話想問她,可是她無論怎麽問都不開口。既然她肯幫你們,必定同你們有些淵源,還請姑娘替我走一趟,將她的口撬開——她在花想容身邊呆了這麽多年,多少知道些內情。”

    宋研竹點點頭,道:“盡力而為。”

    那日混混沌沌來不及細想,半夜裏她陪在陶墨言身邊,忽而想起醜奴的那雙眼睛來,她總覺得似曾相識,這一下細想,忽而如撥開雲霧見了青天。告別了周子安,忙將初夏拉到一旁,低聲問道:“初夏,趙思憐的丫鬟幼圓可有姐妹?”

    初夏沉吟道:“我同幼圓並不熟悉,從前見麵時也沒說過幾句話……她打小便被父母賣了,大約自個兒都沒印象,小姐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宋研竹搖搖頭,自言自語道:“沒道理……莫非隻是人有相似?”

    初夏聽她喃喃自語,似是想起什麽,道:“從前我跟幼含姐姐倒是交好,那會也有許多人說,幼含姐姐跟幼圓長得很像,幼含姐姐隻是笑笑……幼含姐姐人好,對誰都親厚,雖然進府裏晚,對幼圓卻很照顧。”

    “幼……幼含?”宋研竹像是觸到了邊,忽而想起從前初夏對她說過,幼含姐姐多年前就得了重病,很早便被送出趙府,當時她還讓初夏試著找找幼含,得出的結論就是,她被送出府後,便在蘇州一帶消失了……

    蘇州,蘇州!

    初夏被宋研竹驟變的臉色嚇了一跳,正想問問發生了什麽,宋研竹拉起她便往柴房走。

    初夏站在柴房外,隻見屋裏有個婢女打扮的姑娘頹唐地靠在牆角,略略低著頭。許是聽見外頭的聲響,她忽而抬起頭來,臉上縱橫交錯的傷口讓初夏不由有些心驚。

    宋研竹握住她的手她才有些安心,又靠近了往前看,脫口而出:“幼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