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岩城半個月了，今天才找到工作，在一家電子廠做品檢。品檢的工作很簡單，就是坐在流水線上，把不良品挑出來。對於一個電子專業的大學生來說，有點殺雞用牛刀的意思。至少，我當時是那麽認為的。

    如今的大學生，已經像地攤上的大白菜一樣不值錢了，找份專業對口的工作，很難。眼看身上的錢快用完了，這份品檢的工作，仿佛寒夜裏的棉被不可或缺。

    給我麵試的女孩陳小銀也是jx南昌的，真正的老鄉。今天去公司填了入職合同，她讓我在廠門外等她下班。

    “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我們的經理也是南昌的，他很看重你啊。”陳小銀捋了捋長發，眼睛彎彎的，笑起來雙眸如彎月。

    我突然之間有些失神，她大概看到我的樣子，忍不住樂了。“沒看過美女啊！”

    “嗬嗬，還好。”那一刻，我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陳小銀並沒有生氣，“還有半個小時下班，你去外麵等我，我請你吃飯。”“我請你吧，估計我能得到這份工作，也多虧你幫忙。”

    “上路。這是廠牌和飯卡，明天八點上班，別遲到啊！”

    “不敢不敢！”手裏緊緊攥住廠牌和飯卡，一路小跑，來到廠門外，我拿出身上的金聖，才發現打火機打不著了。跑去廠門口對麵的小賣部買了一個打火機。抽著煙，在工業區裏閑逛。

    這裏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這麽新奇和陌生，一間一間的工廠，緊挨著，連成一片。我從千裏之外的南昌來到這裏，開始了新的人生。“要發展，先生存”陳老師的話在這座城市得到了很好的詮釋。

    下午六點，新宇電子廠的大門大開，工人們如潮水般湧了出來。我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一眼望去，都是長頭發的女員工，男員工很少，用那句萬花叢中一點綠來形容再恰當不過。

    “看傻了吧你。”陳小銀不知什麽時候來到我身邊，她推了我一下。

    “都是美女啊，怎麽男員工這麽少。”我很不解。

    “台資廠，都是這樣的。女孩子好管理，聽話。隻有品檢，倉管，各部門的經理，管理人員，會用男員工。你有福了。”陳小銀衝我眨了一下眼睛，很俏皮。

    我一時間沒有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愣了，“什麽意思啊？”

    “以後你就會明白的。想吃什麽老鄉？我請客。”陳小銀領著我來到小吃街。

    川菜，湘菜，s縣小吃，hn臭豆腐，hn烤麵筋，從這些小吃就能看出，這裏的人們來自全國各地，大家為了同一個目標來到這座城市。

    “怎麽沒有我們老家的餐館？”

    “我也奇怪啊，可能南昌人來這裏打工的少吧。要不我們開一家？”陳小銀笑起來很好看。

    “哈哈，我怎麽聽說現在生意難做，還不如打份工呢？”“讀了四年大學，就為了開個小餐館，怎麽可能？回頭跟家裏說開餐館，還不被老媽打死。”

    陳小銀聽得頻頻點頭，“小夥子不錯，有前途。”

    她領著我進了一家川菜館，點了辣椒炒蛋，水煮魚，麻辣豆腐，要了兩瓶冰鎮啤酒。我喝酒不行，沾酒臉就紅，

    “嘻嘻，你不行啊，一杯酒下肚，臉紅的像關公。”

    “家裏窮，打不起酒。”

    “哈哈，你還很有幽默感。不過，男人想發展，不會喝酒是不行的。”陳小銀一語成讖，我到現在也沒學會喝酒，也沒有能夠做到她說的發展。

    吃完飯，去了工業區前麵的公園坐了坐，吹著晚風，路燈下看著家鄉的美女，不禁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想什麽呢？時間不早了，回去吧。”陳小銀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的臉在發燙，還好喝了酒，自己的小心思被遮蓋了過去。借著酒勁，我大著膽子說道：“你住哪兒，時間還早啊，去你家坐坐。”

    “好啊！我住後湧。”陳小銀非常痛快的答應了。

    “我也住那兒啊。說不定我們還是鄰居呢！”

    “走吧。”

    後湧是座城中村，外來打工人員都喜歡在這裏租房子，條件雖然差點，但房租便宜。路過村口小賣部的時候，我跑去買了兩瓶水，花生，瓜子，幾樣零食。剛才吃飯，是陳小銀買單，我總覺得不好意思。當然，我還順便買了包煙，它是我最好的朋友，不離不棄，永遠忠誠。到現在，我也離不開它。

    小賣部的老板是個四十幾歲的女人，化了淡妝，穿的比較暴露，一股風塵味道。後來我從陳小銀嘴裏得知她的很多事。沒人知道她的家鄉是哪裏，她以前是夜總會的小姐，賺了很多錢，卻被一個渣男騙了，錢沒了，人也老了。後來，一直沒結婚，開了這間小賣部。我注意到，有個身材矮小，長相難看的中年男人坐在她店裏。

    “這個男人是個吃軟飯的，整天什麽事不幹，靠娟姐養活。”陳小銀偷偷對我說。

    “是她老公嗎？”這裏的人不知道老板姓什麽，大家都管她叫娟姐。

    “不是，也算不上男朋友，反正挺亂的。”陳小銀不經意間用胳膊碰了碰我，那一刻，我想起了大學裏的女友。不禁有些傷感，大學一畢業，大家各奔東西，漸漸沒了聯係。我想，從此以後，大家不會再有聯係了。

    陳小銀租的房子距離我租的房子，不到兩百米，中間隔了幾條小巷。房間不大，隻有不到三十平米，是二樓，有陽台，廚房廁所俱全。

    裏麵一張床，一張電腦桌，上麵放著一台電腦。我們吃著零食，她打開電腦，一起看jx南昌的新聞。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我們用家鄉話，聊著家鄉的人和事。不知不覺晚上十一點了。“明天還要上班，你早點休息吧。我該走了。”我起身告辭，“真不想走啊，嘿嘿。”

    世界這麽亂，裝純給誰看。我開玩笑說道。

    “想得美！滾。”陳小銀用枕頭砸我，推著我出了房門。臉上還是帶著笑容。

    “晚安。”兩人互道晚安，回到家，兩人微信聊了幾句，互道晚安。

    打工苦，打工累，打工的日子就是受罪。老板投資辦廠，不是為了學雷鋒做好事。我們這些流水線上的工人，就像一部部會說話的機器，不停的重複著一個動作。每天加班到十點是正常現象，有時候趕貨，加班到十一二點，也是常有的事情。

    加班到十點，廠裏是沒有夜宵的。超過十一點的，才會提供夜宵。夜宵一般是炒粉，炒飯，老員工有點積蓄，都會自己去外麵吃。我剛來，兜裏沒錢，隻能去廠裏的食堂。陳小銀發現一次以後，拉我去她家裏吃夜宵。

    兩人的關係日漸親密，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情，不知道我們算不算戀愛了。每天從流水線上下來，都麻木了。偶爾會和大學時的女友聊兩句，也漸漸成了敷衍。有一天，她告訴我，她在宣城一家香港公司上班，做總裁助理。我祝賀她旗開得勝。宣城就在岩城隔壁，坐公交車一個小時就到。“你起點這麽高，以後發達了，不要忘記我啊！”我開玩笑說道。

    “什麽話？”然後是長久的停頓，過了好一會兒，她發了條信息過來，“我有事要處理，回頭聊。”我回道，“你忙。”

    感覺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說來就來，說沒就沒。我和她之間那種大學時代的戀人感覺已經蕩然無存，以後注定成為陌路。

    今天是周末，我又去娟姐的小賣部了。陳小銀邀請我去她家裏吃飯，然後出去爬山。我先去菜市場買了一條魚，兩斤土豆，一斤辣椒，還有西紅柿，雞蛋。我發工資了，兩千塊錢。在她家蹭吃蹭喝不少日子了，這個人情得還。

    來到娟姐的小賣部，正好撞見娟姐和那個猥瑣男人吵架。兩人都很激動，店外麵圍了很多人，大家都在看戲，沒人上前勸架。看著這些圍觀的人們，我突然想起魯迅先生筆下那些圍觀的國人。

    “老板，給我拿一瓶花生油，一包鹽。”我的出現，讓吵架得到暫時的平息。

    娟姐是個人精，對我投來善意的目光，“小帥哥，那個女孩是你女朋友啊。收你一百塊，找你四十七。”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一溜煙跑開了。

    跑出幾十米，我回頭看見圍觀的人群散去，沒戲可看，這些人該各回各家了。我突然感覺到一絲悲涼。人心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冷漠，都說鬼神可怕，但我怎麽覺得，世間最可怕的是人心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