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陳小銀周末休息，陳小銀的父親禮拜天上午九點剛過就到了。見麵地點在陳小銀的屋子裏。

    她父親是個大嗓門，話很多，語速挺快。一米七的個頭，黑黑瘦瘦的，留著短寸，人很精神。手掌很大，手指頭很粗，根根像蘿卜。一看就是幹農活出身的。雖然是事業單位的，但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淳樸。她父親的名字很有那個年代人的氣息，陳選舉。

    我想，我將來的嶽父，大概是選舉年出生的吧。

    我和準嶽父第一次見麵是愉快的。沒有電視劇裏那些狗血劇情，沒有所謂的故意刁難。他不喝酒，我就拚命的敬煙。陳小銀則在廚房忙著做飯。

    “沒有多少言語，這樣也好。”他吸了口煙，上下打量我。我有些局促。“我聽小銀說，你父親九八年的時候就去世了，有三個妹妹。一個嫁到廣&東，一個嫁到江&&&&&蘇，隻有老大嫁到本地，五星墾殖場。”

    “對，我媽媽現在在魚塘上幫人做飯，照看魚塘。”

    “你是家裏唯一的男人，以後我把小銀交給你，你要是對他不好，我會打斷你的腿。現在你們年輕人，很多亂得很。微信裏亂加人，出去鬼混。”他的語氣漸漸嚴厲起來。

    陳小銀端了盤花生米過來，“爸，他不是那樣的人。”

    “不是就好。”他把煙屁股放進煙灰缸，我見狀急忙上煙，給點上。

    “細胳膊細腿，沒幹過農活吧。”他大概注意到我的手了。

    從學校出來的，從小沒幹過農活的，大概都有一雙我這樣的手。“你以後是一家之主，抬抬擔擔的事，總不會讓小銀上前吧。要加強鍛煉。”

    “是，我會的。”我畢恭畢敬的坐著，額頭開始冒汗。

    準嶽父不喝酒，但話匣子一開，真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絕。一頓飯，吃成了憶苦思甜會。“我一歲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是累死的。上麵有個十歲不到的哥哥，一個五六歲的姐姐。父親去世後，母親就改嫁了，嫁到本村。哥哥帶著姐姐和我在叔叔家住過一段時間。後來也住不下去了。那時候窮啊，叔叔家子女也多，負擔不起。”

    男人的眸子深邃，他的眼神將我帶到了另一個時空。“那天下著雨，叔叔把我們三兄妹的被子和衣服扔在雨裏，哥哥十歲不到，帶著姐姐和我，沒地方去。最後在村頭的牛棚裏躲雨。生產隊的幹部見我們可憐，就幹脆把牛棚給我們兄妹了。我們算有了一個家。”

    “窮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人啊，不是要多有錢，但不能窮。記得我六七歲的時候，肚子餓的不行，就跑到生產隊的倉庫去偷吃的東西。倉庫的門，都是木頭的。上了鎖，但我人小啊，從門縫裏鑽了進去。其實裏麵哪有什麽糧食，就是豆子，花生，芝麻榨油以後的廢料。我進去就吃。吃飽了，就往破棉襖裏塞。出門的時候才發現，鑽不出來。進去的時候，人小，身子瘦，當然能鑽進去，出來的時候，棉襖裏塞滿了東西，像個大胖子，哪裏鑽得出來啊。哈哈哈哈。”

    準嶽父的笑聲很爽朗，我幫他點上煙，分明看到他的眼眶濕潤了。我的眼淚也在眼眶裏打轉，急忙說去給他盛飯，端起他的空碗去了廚房。

    陳小銀跟了過來。“我爸就是這樣的，你別見怪。”

    “沒有，我覺得挺好的。”我轉身擦眼淚。

    “你也被傳染了。別這樣，多醜啊。”陳小銀遞了張餐巾紙給我。

    準嶽父是個急性子，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下午一點多鍾，就去和旅遊團會合了。臨走，他對我說，“工字不出頭，你安心在這邊幹幾個月。我這邊幫你想想辦法，你們一起回南昌創業。房價這麽貴，你們就是不吃不喝，一百年也未必買得起一套房子啊。”

    我頻頻點頭，豪情萬丈。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做事，買房子買車，給陳小銀一個安穩的生活。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工廠的打工仔打工妹，就像兵營裏的士兵，一茬一茬的。每天都有人辭工離開，每天都有新人進來。我漸漸成了老員工，老資格。

    我是拉長了，每天的事情就是去章海燕的辦公室開會，然後根據會議分配的生產任務，簡單的製作一個生產流程。來到車間生產線，根據生產流程，安排每個員工的工作。

    表麵看起來拉長整天沒事做，其實比做普通員工還累，還操心。每天下班，員工們準點下班，拉長們還得留下來進行掃尾工作。

    這隻是生產方麵的，還比較好掌控。涉及到人員的管理，就複雜了。我隻是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而下麵的員工，有很多都是打工多年的老油條。

    千人千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脾氣，有的善良，有的必然不那麽善良。我這條拉，員工有六十多個。兩個品檢，都是女孩子，也是大學生，理工科出身，還比較好溝通。有些員工就不那麽好說話了。

    消極怠工，故意使壞。說輕了沒用，說重了，當麵給你難堪。好在都是女孩子，不至於打起來。但影響生產進度啊。

    老板投資辦廠，是為了賺錢，不是為了做慈善，扮好人。電視劇裏什麽企業家做事業，是為了解決就業，諸如此類的話吧，其實就是個屁。騙騙幼兒園的小朋友可以，說起來都是笑話。

    為了讓下麵幾個刺頭好好幹活兒，我時不時的要買點零食給她們吃，甚至請她們吃夜宵。用章海燕主任的話說，這叫安撫。

    事情就出在安撫上麵。一回兩回請吃夜宵，一回兩回請吃零食，很正常，次數多了，問題出來了。車間開始有傳言，我在泡其中一個或者幾個女孩子。

    陳小銀為了這件事，跟我打冷戰，後來為了避嫌，每次請幾個刺頭出去吃夜宵，我都會帶上陳小銀。

    一天晚上，我和陳小銀送走幾位刺頭後回到家，已經是淩晨十二點多了。洗完澡，陳小銀要洗衣服。我跑過去，“你去躺會兒吧，我來洗。”

    “嘻嘻，今天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了。說，是不是幹了壞事了？”陳小銀幫我點上煙，摸了摸我的頭。

    “沒有。我心疼你唄。”

    “嘴巴越來越甜了。”

    我洗完衣服，躺在床上。陳小銀盤著腿，吃著多味花生，追韓劇。“好晚了，還不睡啊。”我從後麵摟著她的腰，臉貼在她的背上。

    “我請假了，明天在家休息。”

    “啊，明天什麽日子？”

    “我來那個了。肚子不舒服。”

    “肚子疼嗎？要不要去醫院。”

    “嘻嘻，你不懂的。不用看醫生。休息下就好。”

    “好吧。”我枕著她的大腿，腦子裏浮現出準嶽父的樣子，不禁想起過世的父親。如果父親還健在，也應該是這個樣子了。父親為人正直，心直口快，脾氣火爆，我小時候很調皮，沒少挨揍。

    “你怎麽了？”陳小銀發現我的異常。

    “沒。就是太累了。”

    “再熬一段時間吧，我爸那邊，應該會有消息了。”陳小銀指的消息，是回鄉創業的事情。“別想那麽多，睡覺吧。我們抱著睡。”陳小銀不胖不瘦，抱著很舒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