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陳小銀吃飯的時候，我說道：“舅舅說，讓我幫他跑業務，做機電設備，你覺得如何？”陳小銀放下筷子說道：“說好回南昌創業的啊，你變卦了？”

    陳小銀想家了，也想在家鄉生活，我舔了舔嘴巴，說道：“就是隨便說了一下。我們終歸要回南昌的。在家千般好，在外萬事難。”

    陳小銀聞言臉上堆滿了笑容，說道：“不想洗碗了，你也不許洗。”

    我愕然，“那我們幹什麽？”

    “你抱著我，我們一起看電影。”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到了十二月份，年底了，工廠的訂單爆滿，加班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甚至通宵，通宵過後，吃完早餐繼續幹活兒，直到第二天的下午。

    我當時就在想，這樣沒日沒夜的幹活兒，用我們的年輕生命換取那點微薄的工資，到底是為了什麽。有些身體差的女員工甚至暈倒在流水線上。

    我們這些拉長天天挨罵，章海燕的脾氣越來越暴躁，這個女人淩厲的一麵完全展現在我們麵前。

    “完不成訂單，我們都要滾蛋。要你們這些人幹什麽？”女人本來就瘦，開始拍桌子，脖子上青筋暴起。

    下麵八個拉長起先沒人敢吭聲，我就是其中一個。辦公室的空氣幾乎要凝固了，火藥味十足。下麵八個拉長，三個男孩子，五個女孩子。三個男孩子倒沒敢說話，其中有個女孩子終於忍不住發飆了。

    “一天一夜不休息，我們這些打工的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機器。我不幹了，可以嗎？幹不了！”這是一位火辣的川妹子，怒氣衝衝轉身離去。

    章海燕麵色鐵青，呼呼喘氣，大口大口的喝水。她的聲音從尖銳變成低沉，說道：“還有沒有上下級概念了，說兩句就不行了。這麽嬌氣，去當女王啊。還進廠做什麽。我在這裏說你們兩句，還不是為了工作。你知道老板開會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桌子拍得啪啪響，難聽的話，你們是沒聽過。下去做事吧。”

    我們幾個暫時沒挪地方。章海燕皺了皺眉說道：“你們就不要把他們當人看。該罵就罵。”她嘴裏的他們，顯然是流水線上那些普通員工。

    “不要把他們當人看。”我不知道章海燕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也許她說的對，也許她隻是說了實話。但這話傷人啊。

    那位川妹子拉長果斷辭職了。章海燕跑來找我，讓我把那條沒有拉長的生產線也管起來。我也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時光飛逝，距離過年還有半個月，廠裏訂單少了。忙碌了這麽久，新宇廠終於放假了。章海燕請我吃飯，感謝我對她工作的支持。

    “親愛的，章海燕請我吃飯，我去嗎？”陳小銀在廚房做早餐，我摟著她，親吻著她的臉頰。

    “去吧。”陳小銀沒看我，說話的語氣也不太好。

    女人是很複雜的動物，她說“去吧！”。“去吧”從她嘴裏說出來，有很多種意思。你可以理解成去吧，應該去。你也可以理解成，你去下試試。

    此情此景，我果斷理解成“你去下試試。”

    “我們都要辭工了，回南昌了。還是不去了。”我說道。我的回答，陳小銀比較滿意。她轉過身用手捏了捏我的臉，“吃飯吧，我弄好了。蛋炒飯。”

    “吃完飯，我們去哪兒玩？”我說道。

    “隨便走走吧。”

    “好的，女王陛下。”

    還有半個月就過年了，有些效益不好的工廠開始放假，走在大街上，不時能看到拿著行李直奔火車站的打工仔打工妹，他們在外忙碌了一年，要回家和家人團聚了。

    陳小銀握住我的手更加緊了，她是在尋找一種安全感吧。“以後我們還會來這裏嗎？”

    “舍不得啊？”我笑道。

    “有點吧。回南昌了，估計不會再來了。”

    “以後賺了錢，可以來旅遊。那時候的心境又不同了。”

    “那倒是。”

    “你知道嗎？前段時間趕貨，章海燕訓斥我們幾個拉長，讓我們不要把下麵的員工當人看。”我說道。

    “她怎麽是這樣的人？”陳小銀一副嫉惡如仇的表情。我看了以後，忍不住笑出聲來。“你笑什麽呢？”

    “沒有，各有各的難處吧。”我說道。

    “不管了，這裏的一切，都將遠離我們。”陳小銀有些感慨。

    我們來到工業區前麵的公園，找了個長條石凳坐下，我跑去附近的小賣部買了水，多味花生，瓜子，一包金聖。

    她勸過我很多回，讓我不要抽煙。我盡量少抽，偶爾抽一根，她也慢慢接受了。不用趕貨，不用沒日沒夜的在流水線上揮汗如雨，馬上過年了，我們馬上就可以回家了。好事一件接著一件，當然開心放鬆。

    我點了一支金聖，說道：“我打個電話給章海燕吧，不去吃飯，也該打個招呼。”

    “嗯。”陳小銀點了點頭。

    我撥通了章海燕的電話，按了免提。“領導，我和陳小銀在外麵玩。這麽久沒放假，嗬嗬”

    “哈哈，二人世界啊。沒事，你們玩吧。玩的開心點啊。”章海燕笑著說道。

    掛了電話，一身輕鬆。今天徹徹底底屬於我和陳小銀的了。

    我們在一起討論回南昌以後的計劃，免不了各抒己見，爭吵一番，最後相擁而笑。我當時想，我們這輩子一定會在一起。生活不隻是戀愛，生活不隻是陽春白雪，生活還有酸甜苦辣等著我們。對於每一個人都一樣。有時候，戀愛的時候兩人關係融洽，真等結婚了，麵對柴米油鹽，生活瑣事會把這份美好擊碎。有些選擇離婚，有些選擇隱忍。現在想來，這才是真實的生活吧。

    當時的我們，如早上七八點鍾的太陽，對生活充滿憧憬，對未來充滿期待。這一份熱情，是最寶貴的。以後的生活，無論遇到什麽事，我都沒有丟失這份熱情。

    第二天上班，我和陳小銀一起遞交了辭工申請書。章海燕找我去辦公室談心。

    “做得好好的，怎麽不做了？”

    “落葉歸根啊，早晚要回家鄉的。晚回去，還不如早回去。”我說道。

    “才多大啊，說的這麽滄桑。”

    “我和陳小銀商量了，回南昌創業。趁著年輕，折騰幾年。等老了，想折騰，都沒力氣了。”

    見我這樣說，章海燕無奈的在辭工申請書上簽了字。“祝你們事業成功！”

    我在朋友圈發了條動態，說要回南昌了。郭小花在下麵問道：“要回南昌了嗎？”郭小花，很久之前加的一個做淘寶店，賣香水的女孩。加進來以後，就聊過一次。

    “是的，回南昌。”我回道。

    我們開始微聊。

    “回家相親嗎？”

    “不是。準備結婚。”

    “哦。你女朋友很漂亮吧。”

    “嗬嗬，還好吧。我挺喜歡的。”

    “你喜歡就好。”

    “馬上過年了，你也要回家相親吧？”我問道。

    “相過親了，男的在我們那裏有三套房子，沒有房貸，有車。”

    “條件這麽好啊，那你過年回家可以結婚了。”

    “不知道。”郭小花道。

    “你相親對象條件蠻好的啊，幹嘛還不知道啊，一個人在外麵打拚，還不如結婚，兩個人一起奮鬥。”

    “他脾氣有點怪，對我忽冷忽熱的。”

    “哦。兩情相悅也蠻重要的哈。試著相處吧。”

    “嗯。”

    現實生活總是很平淡的，波瀾不驚。我們很多人都是這樣，喜歡跌宕起伏，精彩的生活。平淡會衝淡很多東西，平淡會導致原本相愛的人各奔東西。千言萬語，都寫不盡其中的種種。午夜夢回，總會有些許淡淡的憂傷，扼腕歎息，沒有能夠堅守住那一份平淡。或者，平淡見真情吧。

    我和陳小銀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我竟然失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