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黑旗進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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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緝事廠,校場內,旌旗飛舞,眾番林立。

    司禮秉筆、欽命提督東廠太監魏忠賢一身紅袍,坐於校場中央高台之上,一臉傲然之色。

    兩側,內廷外朝爪牙負手恭立。

    內廷中來了司禮掌印太監王體乾、司禮秉筆太監李永貞、梁棟、許秉彝、王國泰,除提督南海子太監石元雅及司禮秉筆、掌禦馬監大印並兼乾清宮管事,同時還提督太倉銀庫和節慎庫的塗文輔未到外,司禮大佬無一缺席,全部到場!

    除這些人外,東廠四大檔頭孟忠、張文元、劉應坤、李朝欽也都候在台下,不時探頭翹望一番,劉應坤臉上更是有急色。

    除內廷東廠太監外,依附於魏忠賢的外朝官員也來了不少,內閣大學士顧秉謙、魏廣徽列在文官班首,二人一個滿臉喜色,一個則是一臉憂色,一喜一憂,叫人看了不知為何。

    刑部尚書張瑞圖、兵部侍郎霍維華、都察院左副都禦史、淮揚巡撫崔呈秀、禦史石三畏、太仆寺少卿魯生等二十餘名外朝官員與內廷諸公並排而立,但人人都自覺持恭禮,除那兩位內閣大學士,眾人均是不敢直視對麵的內廷大太監們。

    錦衣衛的人也來了不少,從左至右分別是經曆司指揮使田爾耕、指揮使許顯純、指揮使孫雲鶴、千戶崔應元、楊寰。五人未與內廷諸公及外朝諸官同立,而是各按手中繡春刀,環立於魏忠賢身後。

    打天啟元年接掌東廠,四年間魏忠賢總共就來了東廠三次,一是接任之時,二是天啟二年被禦史彈劾盜寶案時,三是去年七月,一時興起來看看,逛了一圈便走。似這等大場麵,內廷外朝的心腹全部到來,可謂是古往今來頭一遭。

    番子們不知道廠公今兒個這麽大陣仗來東場是為了什麽,百戶以上的卻都得到通知了,知道九千歲他老人家如此興致勃勃的來東廠,可不是為了校閱東廠的番子,而是為了校閱即將進京的黑旗箭隊。

    羨慕,人人羨慕那新任黑旗箭隊統領袁大海,也不知這小子走了什麽狗屎運,竟然能平步青雲,飛黃直入九千歲法眼。

    羨慕之餘卻是後悔,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如此,當日自己就應該先站出來旗幟鮮明的保護公公,而不是讓這小子得了先機。

    東廠這幾日新進番子著實不少,各檔頭、百戶司房們抓住機遇,滿京城的收人,短短三日,竟然一下擴了六千多名番子,而且聽上麵幾位大檔頭的意思,人還不夠!

    為了完成擴編的任務,檔頭百戶們隻好繼續進人,以致於良劣摻半,一夜之間京城地麵上的地痞無賴子全不見了,倒叫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樂壞了。

    人一下多了這麽多,番子們的袍服也來不及做,隻好從兵仗局調了一批繡春刀來,給那些有袍服且長得高大些的,而長得不順眼的則全部列在後頭,如此從遠處一看,也是有模有樣。

    …

    時辰還早,見魏公公臉有急色,枯瘦無比、臉如死人般沒有血色的東廠大檔頭孟忠出列說道:“九千歲莫急,紀用已遣人來報,黑旗箭隊正在路上,午時前定能趕到!”

    “咱家怎能不急?”

    魏忠賢輕抬了抬屁股,嗬嗬笑道:“百年來曆任督主都未嚐能將黑旗重建,今咱家冒天下之大不韙,力排眾議重建這黑箭,可是頂著不少壓力的。倘若是這黑旗能如當年一般厲害,那咱家在皇上那邊倒也好說,若是碌碌無為,與尋常人一般,咱家這張臉可就是沒處擱嘍。”

    “九千歲放心,據紀用說,那黑旗統領袁大海頗有才幹,以鳴鏑之法練那黑旗,已練得六百精銳之士,呆會九千歲親自一閱便知!”

    袁大海這人,孟大檔頭可沒見過,不過既然劉應坤和李朝欽均說此子可用,再加上南苑傳來此子搏殺猛虎一隻,以及紀用對他的密報,心下自然是不疑的。

    “如果真是,那咱家可就放下心來了。那袁大海確是可用,咱家也是一心想重用他的,若是他真為咱家練出了這東廠精銳,咱家也不會虧待於他。”

    說到這裏,魏忠賢起身朝前走了幾步,看了一眼伺立於高台下的一眾心腹,再一掃遠處列得密密麻麻的番子,頓時意氣大發,雄心壯誌,恨不能與那內操之時一般,騎馬持箭在這眾手下麵前亮一亮身手。但今兒來可是為了看那黑旗箭隊的,可不能本末倒置。瞥眼看到霍維華,不由想起阮大铖那事,笑著問道:“對了,士達,阮大铖那折子你們是怎麽應對的?”

    聽到魏公公點了自己,霍維華忙出列說道:“下官已經令咱們的禦史、科員們集體上折子彈劾左光鬥與汪文言了,東林黨那邊也動了,高攀龍、黃尊素等人連名上了折子,不過他們倒是知趣,知道那阮大铖不是我們的人,這矛頭沒法衝咱們來,所以全都盯著了那阮大铖。咱們也不需多做,隻要不停的上折子彈劾汪左二人便是,總叫他們顧此失彼,脫不了身。”

    魏忠賢聞言,輕拍一掌,笑道:“阮大铖這折子上得好,上得好啊,可解了咱家的燃眉之急!”稍頓,有些可惜道:“隻可惜他不是咱家的人,要不然,咱家定要好生謝他一番才是!”

    扭頭看向司禮掌印太監王體乾:“王公,內閣保周士樸補吏科都給事中的折子,可曾駁回?”

    王體乾微一欠身:“折子一到司禮監,我就讓人給退了回去。”

    王體乾是北直隸順天府昌平州人,入宮的時間很早,萬曆六年張居正還在的時候就進來了,先在杭州織造太監孫隆的名下。萬曆二十八年,王體乾到司禮監文書房任職。泰昌元年,他升了典璽局掌印太監,成了二十四衙門的頭兒之一,一個月後,又升司禮監太監兼禦馬監,成為內廷裏顯赫的大人物。

    移宮案發生後,李選侍倒台,魏忠賢得客氏相助,在天啟麵前十分受寵。而王體乾在資曆和位置上要比魏忠賢高得多,但他卻一眼看出魏忠賢前途無量,因此便屈尊投靠魏忠賢。

    天啟元年,王安死後,司禮掌印空出,因魏忠賢不識字,所以不便出任司禮監掌印太監,因此便由王體乾出任,當然這也是魏忠賢抱有“槍打出頭鳥”的念頭,想推出王體乾來吸引外朝的目光,不過事與願違,不管是內廷還是外朝,都清楚知道王體乾不過是他的傳聲筒,內廷的真正主宰還是他魏忠賢!

    司禮掌印需要有很高的文化,不然奏疏都讀不下來,在司禮監的幾位大員中,給魏忠賢拿主意的,就是王體乾和李永貞。碰上需要天啟親筆改動內閣票擬的時候,就由王體乾一個人麵奏,告訴皇上怎麽改為好。通常這個時候,魏忠賢是不露麵的,因為他看不懂內閣的票擬,萬一天啟問起來,反倒是尷尬。

    王體乾對魏忠賢始終忠心不二,在司禮監的文書上,年月之下,是他和魏忠賢的名字並列第一排,第二排才是其他人。因此相對於李永貞、梁棟他們而言,王體乾才是魏忠賢在內廷的謀主。

    因這層關係,所以魏忠賢從不直呼王體乾的大名,而是稱他為“王公”,如此待遇放眼內廷,可是絕無僅有的。

    “嗯,這周士樸不是好東西,去年就罵過咱們,這人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升了。”魏忠賢肚量很大,很能容人,不然也不會有這麽多三黨中人前來投靠他,但他卻是最容不下外朝攻擊內廷,尤其是這去年指桑罵愧針對過自己的周士樸。

    王體乾重一點頭:“九千歲放心,司禮監知道怎麽做。”

    魏忠賢笑了笑,說了句:“如果吏部改了人選,傳下話去,除了阮大铖,別的人咱家一個都不答應!”

    “是!”王體乾輕聲應下。

    見魏忠賢心情不錯,剛認了魏當爹,被中旨保下繼續當他的淮揚巡撫的崔呈秀,滿臉堆笑的出來想對阿爹說說汪文言在詔獄的事,不想還沒等他開口,就聽東廠大門外有番子高聲叫了起來:“黑旗箭隊來了,黑旗箭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