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黑獄(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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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恩很殘忍,當那把生鏽了的馬刀在他全力按下時並未能整個切斷汪文言的右手時,他索性直接拿起馬刀朝汪的右手使勁砸去,一下、兩下、三下…

    斷了,血肉模糊,骨頭渣子濺得到處都是,甚至袁大海的臉上也沾上了飛來的碎肉裂骨。

    這不是刑罰,而是變態的折磨。

    沒有人可以眼生生的看著一條完整的手臂在自己眼前被砸得稀巴爛。嘔吐,那兩個幫刑的番子吐了,因為他們實在是受不了那種血腥,更受不了錢恩的大聲咆哮。

    袁大海讓他們出去,這兩個番子不是他的人,他們如果不在場,有些事情自己會更好辦一些。

    汪文言不是聖人,更不是神仙,他不可能不叫出來。他叫了,隻不過在一聲“呃!…”之後,他暈了過去。

    這個時候,暈過去或許是最好的解脫。

    袁大海冷冷的看著汪文言的斷臂,吩咐錢恩:“替他止血,不能讓他死了。”

    “我知道。”錢恩頭也不抬應了聲,從懷中掏出金創藥灑在汪的斷臂上,但血如泉湧,根本止不住。

    灑了半瓶金創藥後仍不見血止,錢恩想了一下,返身從爐中取出那柄已經通紅的烙鐵,直接燙在了汪的斷臂處,頓時“哧”的一聲,焦糊味瞬間彌漫整個屋子。

    …….

    血止住了,傷口也被包紮好,汪文言沒有死,很虛弱,臉上看不見一絲血色,蒼白蒼白的,好像死人一般。

    處理完汪文言的傷口後,錢恩轉身問袁大海:“是不是讓人給他喂點參湯吊命?”

    “不必了。”袁大海擺了擺手,苦笑一聲:“深更半夜的到哪找參湯去。”

    錢恩有些擔心道:“如果他死了,你怎麽跟千歲交待?”

    袁大海笑了笑:“千歲要的不是汪文言,而是他的供詞,所以咱們隻要拿到他的供詞就行了。”

    “他是不會招供的。”

    錢恩扭頭看向昏迷的汪文言,搖了搖頭:“而且你看他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問話嗎?”

    袁大海道:“我沒想讓他自己說。”

    “那你想怎麽辦?”

    錢恩不解的看著袁大海,不明白他的意思,魏忠賢要的是汪文言的供詞,如果不讓汪文言自己招供,袁大海拿什麽去交差?

    “咱們替他寫。”

    在錢恩疑惑的目光中,袁大海從懷中拿出準備好的白紙,朝錢恩看了一眼,他知道錢恩身上是帶有筆墨的。

    錢恩一怔,旋即明白了袁大海要幹什麽,沒有多想,從懷中摸出筆墨,找了點水化開墨餅後,問袁大海:“寫什麽?”

    “不用寫那麽多,越簡單越好。”袁大海想了想,說道:“就寫楊漣受熊家賄銀一萬兩,左光鬥得一萬兩,魏大中六千兩,周朝瑞六千兩,袁化中四千兩,顧大章四千兩。”

    “好!”

    提筆在紙上寫了之後,錢恩又看了下,抬頭有些不放心的說道:“不寫點其他的?”

    袁大海搖頭道:“不用,就寫這些就行。”

    錢恩疑惑道:“千歲會信嗎?”

    袁大海輕笑一聲:“千歲不會信。”

    錢恩一愣:“千歲不信,咱們寫這個有什麽用。”

    袁大海解釋道:“千歲是不信,因為這事本來就沒人信,但沒人信不要緊,要緊的是這些是汪文言供出來的就行。”見錢恩還沒明白過來,袁大海歎口氣又道:“難道你還沒明白過來,汪文言隻是個幌子,楊漣他們受賄也是幌子,千歲要的不過是個借口,一個可以光明正大將東林黨人捕下大牢的借口。至於這個借口是什麽,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

    “那豈不是栽贓陷害?”錢恩咽了咽喉嚨,他可以殺人,但是,他必須得為自己尋個合適的理由,如果事實真如袁大海所說,他是有此難以接受的。畢竟,他也是有良知的。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誰讓他們要置千歲於死地呢?”

    袁大海沒有辦法跟錢恩多解釋為什麽一定要置東林於死地,因為這件事說起來太複雜了。

    上前拍了拍錢恩的肩膀:“你隻要知道,我們是在為自己做事就行。”

    錢恩凝思袁大海片刻,歎了口氣:“希望你做得是對的。”扭頭看向汪文言:“這人是條漢子,就這麽死了,有些冤枉。”

    袁大海點了點頭:“我知道,所以我再給他一次機會。”吩咐錢恩:“你去找些水來澆醒他,我們再問一次。”

    …

    一桶水全潑在汪文言的臉上後,他悠悠的醒了過來,但第一感覺就是巨痛。望著被袁大海拿在手中的五個連著手掌的手指,汪文言的臉變得十分難看,盯著袁大海的眼睛瞬間變得十分惡毒。

    “你不要怪我,你應該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袁大海無辜的攤了攤手,“要是你不肯招供,死的不僅是你,也會是我。為求自保,我隻能如此對你。”

    盯著袁大海看了片刻,汪文言的嘴巴微微動了動:“那我就拖你一起死。”

    “這又何必呢?”

    袁大海歎息道:“你我前世無仇,今世無冤,你何必非拉著我一起死呢?”

    汪文言慘笑一聲:“因為我想黃泉路上有個能說話的人,至少,和你說話我會覺得十分有趣。”

    “嗬嗬…”袁大海也笑了起來,笑完後,輕聲說了句:“這麽說,你是執意不肯招的了?”

    “我無罪,有何可招?”汪文言態度十分堅決,毫無屈服之色。

    “我知道,在你眼裏,你們東林黨人永遠是對的,永遠沒有罪,但你知不知道,執著於對,所以才會有錯。”

    說到這裏,袁大海話鋒一轉,冷冷道:“其實你才是錯的,隻不過你不知道而已,因為你看得太膚淺,以致被蒙蔽雙眼。如果真要從你們和督公中選擇一個對的,那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錯的那個永遠不會是我們督公!”

    言畢,從錢恩手中接過那張紙,輕聲說道:“或許,你會有興趣想知道這上麵寫了什麽。”

    “我不感興趣。”汪文言扭頭看向旁邊,他不打算再和這個番子多說什麽了,而且失血過多讓他現在直想好好睡一覺,他已經沒有什麽精力了。

    “是嗎?不過我想你聽完之後,就會有興趣了,因為這上麵寫的是你們東林黨人受賄的罪證!”

    袁大海可不管汪文言現在想不想聽,自顧自的念了起來:“楊漣受熊家賄銀一萬兩,左光鬥得一萬兩,魏大中六千兩,周朝瑞六千兩,袁化中四千兩,顧大章四千兩。”最後,他還重重的加了一句:“汪文言供!”念完饒有興趣的盯著汪文言,他知道,汪文言不可能真的無動於衷。

    果然,汪文言為之所動了,不過他卻不是如袁大海所想罵他栽贓誣陷,而是仰頭大笑:“世間豈有貪贓楊大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