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吾師肺腑,皆鐵石所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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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眼見到一人被如此酷刑折磨而死,.但君子義於世,威武斷不能逼之!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
今大洪上疏死諫,鬥爭正值關鍵,舍我一人可全吾東林上下,有何可懼矣!倘因我貪生怕死,被這東廠鼠輩懼攝,大獄必起,則東林禍至,天下蒼生亦無救也!
酷刑可奪勢,然不能奪心!
匹夫也有一勇可搏天!況我堂堂士大夫!
左光鬥沒有被眼前的慘狀嚇倒,沒有被袁大海的殘酷震住,而是毅然說道:“死亦死耳,有何怕哉?”說著起身指著那慘死庫丁,憤然說道:“革菅人命!這人就算當死,亦不是如此慘死,你等鷹犬枉顧人命,做這禽獸之事,人神共憤之,他日必不得好死!”一甩兩袖,怒哼一聲:“本官乃朝廷命官,你這鷹犬若是有膽,便將本官殺害便是,何須多言!”
“大人可是想好了,這人死可不能再複生!”又碰上個不怕死的,袁大海見酷刑嚇不住左光鬥,欽佩之下也是沒了主意,看他這樣,就算是用刑也是不肯招的,難不成還要如汪文言那般,再替左光鬥也做個假供不成?
假口供固然可以省卻許多麻煩,但能得了真口供卻是實在大功,不慮有後顧之憂,尤其是能得這左光鬥的真口供,那簡直就是莫大功勞。袁大海一心要撬開左光鬥的嘴巴,得些真功勞,但左光鬥這樣卻是擺明不配合,不由也是遲疑萬分。想用刑,猶豫:不用刑著急。
苦惱之下,還是勸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大人眼下落在我們手中,皇上又有明旨要大人交待,我看大人還是招了吧如此也能免了皮肉之苦。”說著朝那薑二一指:“大人也看到了,我東廠刑訊手段甚多,隨便哪樣都不是大人能夠承受得住的。識時務者為俊傑,大人還是多少交待些吧,也好讓我們能夠交差。”勸到最後,袁大少已經是一種乞求了,他也不指望左光鬥能交待多少和汪文言犯的不法之事隻求他隨便說兩樁有虧之事便行。
左光鬥卻是不為所動,隻在那錚錚鐵骨道:“休要再說我意已決,左某立身於世,行得正坐得直,上對得起天子,下對得起黎民!無罪之身,有何可招!你這番子,想要討你那閹賊主子歡心從我口中得些實利,卻是想錯了,你道我左光鬥是你這爪牙能夠擺布之輩嗎!”左光鬥油鹽不進的欄子ji怒了袁大海,好心好意勸勸你,你還他娘的瞪鼻子上臉了!暴怒道:“老匹夫,我與你說了這麽多,不過是想保你一命!你卻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既然如此,可就莫要怪我了!”“誰是好人,誰是惡人自有世人評說!”左光鬥冷然一笑。
“你道我不敢殺你嗎!、,袁大海咬牙切齒,麵目猙獰。
“怕是魏忠賢也不敢說這狂話!”左光鬥昂然不懼。
“是嗎?”袁大海的臉se突然和緩下來但眼中凶光卻是絲毫不減。
“左某大好頭顱在此,要取便取!”左光鬥哈哈一笑,有仁人誌士上刑場之風。
“你要真想死,我便成全你!”
袁大海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後果,也從來不吃這種“仁人誌士”的果子,見左光鬥“欺人太甚”殺心便起,揚手一喝:“錢恩!”
“屬下在!”錢恩上前兩步。
袁大海嘴角一咧,惡聲道:“取來側刀,把這老匹夫給我腰斬了!”“千戶,不可,使不得啊!”
一聽袁大海要殺腰斬左光鬥,錢恩嚇了一跳,慌忙便將他拉了出來,走到無人處勸道:“左光鬥乃朝廷重臣,如何能擅殺!況且他什麽也沒招,若是殺了他,督公那裏如何交待?”袁大海卻咬牙道:“左光鬥料我不敢殺他,才如此囂張,我卻偏要殺他,看這老匹夫拿什麽猖狂!”
錢恩見袁大海真要不顧一切去殺左光鬥,急了,這左光鬥可不是汪文言,堂堂正二品的左都禦史,怎能說殺就殺。他不願袁大海惹上大禍,急著便要再勸,正開口要說,卻聽不遠處的東衙大門有人在吵鬧。
袁大海也聽到了,不由揮手招來一個番子:“去看看,誰在外麵大聲喧嘩。”
“是,千戶!”那番子快步跑了過去,不一會就又奔了過來,說道:“啟稟千戶,廠外有一自稱左光鬥學生的人要見他,我們的人不讓他進來,他卻大吵大鬧。”“左光鬥是欽犯,任何人也不準見!告訴那人,再敢吵鬧的話,就連他也抓了!”袁大海急著要殺左光鬥,出出心中的鬱氣,才懶得得理會誰要見左光鬥。
“是,千戶!”
那番子應了一聲,便要去趕外麵那人走。剛跑了幾步,聲後又傳來袁大海的聲音“等等!”
那番子回過頭來望著千戶,不知袁大海叫住自己有何吩咐。
“那人叫什麽名字?”袁大海懷疑外麵那人是楊漣派來打探消息的。
那番子想了想,回道:“好像是叫什麽史可法。”“史可法?”袁大海一聽,愣在了那裏:怎麽會是他他?
“怎麽?”錢恩見袁大海神情大變,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沒什麽。”
袁大海回過神來,想了想,吩咐那番子:“你帶史可法去見左光鬥,但你不要離開,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記下向我回報!”
“是,卑職明白!”那番子重一點頭,應命而去。
東廠那個視人命如革菅的千戶被他的手下拉出去後,屋裏頓時靜了下來,左光鬥有些無力的靠著牆角緩緩坐了下去,不遠處,薑二的屍首是那麽的可怖。
坐下去後左光鬥想到的不是那番子說要殺自己,也不是在想魏忠賢,更沒有去想皇上,他在想一個人。
他想到那年大雪,外麵特別寒冷自己帶著幾個騎馬的隨從喬裝外出,想探訪民間的疾苦。路至一座古廟時,卻在廂房裏見到一個書生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桌上,有一份他剛剛寫完的文稿。外麵的雪hua不斷的飄落著,屋內雖然生有火爐,但還是讓人感到寒冷。
我被那書生的刻苦精神所感動便輕輕上前取來那文章看了,細讀之下實是難得一見的佳作,當下便起了愛才之心,見這書生睡得香甜但麵se卻是有些發白,知道他這是被風雪侵襲所至,便脫下自己的招皮外衣蓋在那書生身上,臨走之時還替他關好門。
出廟之後,我問廟裏的和尚那個書生是誰和尚告訴我,這書生叫史可法,是來參加鄉試的。當時我便牢牢記下了這個名字,直覺告訴我,這個年輕人將來一定會有出息。
等到鄉試時,副考官遞上錄取的名單,並叫中舉的士子一一上前那一刻,我又一次聽到了史可法的名字,當時我很驚奇地注視著這個年輕人,他好像並不怎麽害怕我們這些考官很是自信的走到我的麵前,呈上他的試卷。而當時我根本沒有多想,甚至沒有去看他寫的內容是什麽,就當著他的麵告訴他“你就是第一名”。隨後我又召他到內室,讓他拜見了我夫人,並告訴夫人說:“我們的幾個孩子都平庸無能,將來繼承我的誌向和事業的隻有這個書生了。
”………
往事曆曆在目,如今物是人非,唉,史可法,我的好學生,老師我身陷囹圄,meng受不白之冤,卻不知你在何方,又在做些什麽。
以你的脾氣,如果你知道老師我在東廠的大獄中,那肯定會冒著危險來見老師,但是,婁卻不希望你這麽做。
恍惚中,左光鬥的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極其熟悉的聲音“恩師,學生來看您來了!”
哦左光鬥的臉緩緩的移向門的方向,陽光有些刺眼,隻看到有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正站在門口看著自己。
………………………
番子領著自己進這個屋時,史可法一眼便看到了老師正靠著牆坐在地上,身上滿是血汙,神情也是極度憔悴,鬢間的白發也是生了許多出來,看上去是那麽的蒼老。屋內的氣味也十分的難聞,好像還有一個死人躺在那。
那個死去的人是誰,怎麽死的,史可法不關心,他隻關心自己的老師,見老師這個樣子,他忍不住鼻子一酸,有種想哭的衝動。但他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落淚的時候,他必須強忍心頭的酸楚,他冒著危險來見老師,不是為了在老師的麵前痛哭一場。
“恩師,您受苦了!”
輕步走到左光鬥的麵前後,史可法便跪在了地上,那一刻,老師的麵容是那麽的清晰,也讓他再也忍不住,他終是抱著左光鬥的膝蓋哭了出來。
“嗚嗚嗚嗚”左光鬥哭得很傷心,為老師的遭遇感到痛心,也為世間的不平感到痛心。
“是憲之嗎?你婁麽會來的!”
左光鬥已經聽出了史可法的聲音,也看清了跪在自己麵前的便是自己最想念的學生,但他沒有感到欣慰,反而憤怒的揮起手臂打了自己的好學生一耳光“叭”的一聲,是那麽的響亮,那麽的jidang人心。
“老師,我?”史可法沒有想到老師會打自己,他沒有去捂自己的臉頰,而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才惹得老師如此生氣。
學生無辜的樣子讓左光鬥的心一陣絞痛,但他的眼睛卻像火炬一樣明亮,直直的看向史可法,臉頰抽了一抽後,毅然怒道:“庸奴仳何地也,而汝來前1國家之事糜爛至此,老夫已矣,汝複輕身而昧大義,天下事誰可支拄者?不速去,無俟jian人構陷,吾今即撲殺洳”
說完,左光鬥便伸手去mo地上刑具,做出要打史可法的樣子。史可法被老師的突然舉動嚇得閉口不敢出聲,旁邊監視他的番子見狀,怕出什麽事,便拎著史可法的衣領提著他往屋外走去。
出門之後,史可法的嘴中不斷重複著一句話“吾師肺肝,皆鐵石所鑄造也吾師肺肝,皆鐵石所鑄造也”
牢房內,左光鬥的眼淚早已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