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風卷殘雲 血洗東林(三)

字數:6235   加入書籤

A+A-




    第二百二十章 風卷殘雲 血洗東林(三)

    夜已經很深了,督師府的軍議房裏仍亮著燈,燈下,是孫承宗和他的參讚鹿善繼,除此之外,再無一人。

    “楊漣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是要本督師替他上書鏟除魏閹,卻不知明之以為我是否該如他所願?”孫承宗直截了當的問鹿善繼,明之是鹿善繼的表字。

    鹿善繼低頭想了想,抬頭說道:“朝中皆知督師是東林黨人,要是督師不出麵,怕黨內上下對督師要有不滿。而且…城門失火,必會殃及池魚,若是東林不保,督師又何以自保?”

    “嗯。”

    孫承宗讚許的看了一眼鹿善繼,一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再好不過分析了他現在所處的環境。

    “那照你說,我當如何出麵才為上策?”孫承宗有意要考量考量鹿善繼。

    鹿善繼微一沉吟,開口說道:“下官以為督師應當立即上疏皇上,將魏忠賢的真麵目告訴皇上!隻要督師上疏,這事必能成功!”

    孫承宗沒有點頭,而是反問他:“你何以認為隻要我上疏,就一定能夠除掉魏忠賢呢?”

    鹿善繼毫不猶豫道:“督師是皇上的老師,皇上對您的話一向是言聽計從的,隻要督師上疏,皇上便會疏遠魏閹,此毫無疑問。”

    聞言,孫承宗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道:“今非昔比了…我離京三年,此期間魏忠賢巧言令色,已成為皇上身邊第一要緊之人,恐怕我的話也不那麽靈了!再說咱們的奏疏皇上也未必能看到?所以這上疏一策不是不太妥

    要是皇上真的看不到我的奏疏,隻怕就打草驚蛇了,屆時魏忠賢必定對我心生警惕,再要有所動作怕就難了。”

    聽了孫承宗所說,鹿善繼也不禁眉頭皺了一下,旋即又道:“若上疏不能到達皇上手中,那督師隻能采用麵君一策了!”

    “麵君?”

    孫承宗喃喃重複一聲,豁然開朗,欣然讚道:“此計甚好!皇上生日是五月初四,我便以祝壽的名義進京麵君,向皇上陳說利害。”

    鹿善繼聽後,卻是饒有深意的看向孫承宗:“督師準備就這麽空手去?”

    “當然不能空手去,皇上生日,我總是要備些禮物的。”孫承宗笑了笑。

    鹿善繼見孫承宗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忙急道:“下官不是說這個,下官是說督師是準備一個人進

    不帶些人嗎?”

    “帶些人進京?...”孫承宗怔了怔,臉色大變,失聲道:“你是說帶兵進京?”

    “是!”鹿善繼重一點頭,斬釘截鐵道:“必要之時,下官以為督師可以取清君側而行之!”

    孫承宗心中一突,盯著鹿善繼久久沒有說話。半響,方起身說道:

    “我正準備去薊州、昌平檢閱防務,那裏離京城隻有幾十裏。你明日與我同去。”

    薊州、昌平?鹿善繼眼前一亮,大聲應道:“是,督師!”

    孫承宗沒有就此事再說什麽,而是又問起鹿善繼另一件事: “有周淮安的下落了嗎?”

    鹿善繼搖了搖頭:“還沒有收到消息。”

    唉...

    孫承宗歎口氣,對鹿說道:“務必要聯係上他,有他在,我便能放心進京了。”稍頓,又吩咐鹿善繼:“你修書一封與袁崇煥,告訴他,今年後金區內又是饑荒,老奴很可能在入秋之後率兵來犯,要他務必加強寧遠的城防,另外,錦州城的修建要快,最遲明年一定要築城,否則,隻怕來不及了。”

    ............

    “稟大人,屬下持大人的腰牌調閱山海衛相關人員,據他們報稱,孫承宗明日將率精騎三千檢閱薊州、昌平二地防務!”

    “薊州、昌平?”

    這兩個地名讓袁大海眉頭深鎖,他知道,這兩處是北京的門戶,距離京城隻有幾十裏,要是孫承宗真敢帶兵進京清君側的話,那精騎不過一日之間就能衝到北京城下。要是魏忠賢不作提防,那無疑就會被孫承宗給真的清掉了。

    不過孫承宗真有這個膽量?

    袁大海不相信孫承宗真敢率兵進京,因為後世史書雖有過孫承宗領兵五千準備清君側,殺魏忠賢的舉動,但最終還是沒有落實。

    “清君側”要有著其法理上的合理性,魏忠賢直到現在對東林黨的鬥爭都是光明正大的行使皇權(雖有矯詔,但根本不能排除天啟本人也是有意要敲打東林黨的。袁大海一直相信,天啟不傻,在他那年輕英俊及稍顯稚嫩的臉蛋背後,隱藏著的是一顆無比睿智的心!),要是孫承宗真敢帶兵進京,那便等同於造反,試問,他孫老師真的敢下這個和自己學生對著幹的心?

    不可能,絕無可能!

    最大的可能就是孫承宗在虛晃一槍,說他在虛張聲勢恐怕要更切實些。

    其實對孫承宗,袁大海也說不清自己對他的感觀到底是好還是壞。從他來到山海關後,他便一直在悄悄的觀察這座天下第一雄關。不知道為什麽,在通過自己的實地觀察和安插在山海衛的錦衣衛及東廠番子的詳細稟報後,他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或許孫承宗的守遼之策犯了一個錯誤。

    ..........

    天啟二年廣寧大戰後,熊廷弼提出“堅壁清野”之策,即放棄關外所有土地,率領全軍退入山海關固守。這個決策雖然有失地充民之嫌,而且飽受世人非議,但從戰略角度看,袁大海卻認為這是非常正確的。

    當然,這個非常正確是袁大海剛剛認為的,在他沒有實地查看過山海關之前,他也一直認為熊廷弼做了個大蠢事,平空送給後金那麽廣闊的一片土地,堪稱是大明的千古罪人。

    然而,他現在不這麽看了,除了實地察看過山海關,知道這座雄關不可能被正麵攻破的原因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知道——明朝萬曆、天啟、崇禎三朝正處於全球氣候的一個“小冰河期”,幾乎所有的太陽黑子消失了長達七十年之久,在這一段時間內宇宙射線的流量降低,而同時氣候變冷,是過去一萬年間十數起類似情形中距今最近的一次,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冷的!

    酷寒必將使降雨區域普遍南移,北方地區長年處於饑荒之中。在這種自然條件下,明朝隻需要堅壁清野固守,不需費一兵一卒,就能把滿清活活餓死在關外。熊廷弼的戰略其實就是這個目的,隻不過他不知道這是所謂的“小冰河期”,他的出發點卻是因為明軍在關外無戰之兵,無可守之城,固而才要全麵收縮。

    當明軍退守山海關後,如果後金兵要進攻,從沈陽到前線的補給線就有六百裏之長。明軍將防線布置在山海關,就如同曹操將與袁紹的決戰的戰場,選在離自己後方比較近的官渡一樣,對明軍極為有利。更何況,山海關是“天下第一關”,防禦強度無懈可擊,是冷兵器時代從未被攻破過的一道雄關。但是由於廣寧大敗,熊廷弼被追究責任免職下獄,薊遼經略一職由王在晉接任。

    王在晉這個人,先前袁大海也不待見他,認為這是個紙上談兵的庸才,但現在看來,他其實又是一位傑出的軍事大家,又是一位被東林黨汙蔑的所謂“閹黨”蠢才。在繼承熊廷弼“堅壁清野”戰略的同時,王在晉更進一步設計了一個殲敵於山海關下的絕妙構思——這個構思便是在山海關外的八裏鋪設置一個“重關”的計劃。

    三年前,王在晉構建八裏鋪重關要耗費一百萬兩白銀,如此龐大的數目卻得到了天啟毫無保留的支持。在當時的朝廷裏,不管是閹黨還是東林黨,或者其他人,都對此沒有反對。可是,正是孫承宗自告奮勇的跑到遼東視察,然後堅決否定了王在晉的這個計劃,並通過政治手段把王在晉搞下了台。

    袁大海記得,《明史》裏有記載,關於“重城”孫承宗提出的詰問讓王在晉無言以對,在後來許多解讀中認為是王在晉犯了低級錯誤,而同意他這個計劃的天啟帝也昏庸。其實並不盡然,若真是用荒唐的計劃欺蒙天啟帝,在被孫承宗的詰問揭穿以後若回報皇帝,那王在晉絕對脫不了幹係,可王在晉又為什麽七天七夜都不肯妥協呢?

    而且孫承宗把“修建重城”的毛病給說得很詳細了,他還不妥協就顯得有點離奇了!

    在前線考察完畢以後,孫承宗回去把這麽明顯的紕漏奏報了,但最終卻是“又上十餘疏”才有後來的結果,這麽明顯的紕漏怎麽會“又上十餘疏”呢?難道天啟不信任和器重他這位老師嗎?難道東林黨內閣首輔葉向高也犯糊塗了嗎?

    一切的疑問都顯示這個“重城計劃”裏還麵隱藏著一個玄機,其實這個玄機並不複雜,在孫承宗的詰問中就已經隱約顯現了一些。

    孫承宗問王在晉:“如此則八裏內守兵八萬矣。一片石西北不當設兵乎?”

    其實當時山海關的總兵力不會超過八萬,袁崇煥官拜督師以後削弱薊門的兵力而補充關外時,明軍才達到七萬多人的規模。

    從對話裏王在晉的敷衍可以看出王在晉根本就沒有打算在新城裏駐紮兵力,如此一來孫承宗的一係列質疑就迎刃而解了。孫承宗所問的:“舊城之品坑地雷為敵人設,抑為新兵設乎?”應以:“為敵設”作答。

    孫承宗所問:“新城可守,安用舊城?”應以“新城不守,故用舊城”作答。

    孫承宗所問:“則敵至而兵逃如故也,安用重關?”則是點到了其中要害,也是這個玄機的要津所在,這個玄機就是“敵未至而兵先撤”,把這個“重關”送給後金!

    為什麽要送一個“重關”給後金呢?

    原因很簡單,在現在的袁大海看來很簡單,一目了然的問題。因為熊廷弼堅壁清野後,退守山海關這番布局,其實就是要在山海關下消耗後金軍的實力。

    若是後金真的犯傻來衝擊山海關關門,勢必精銳盡出,明朝在此地和後金決戰,各方兵力聚集,且依托山海關雄關天險,夠後金啃半年也說不定。要知道,山海關絕非後金都未能攻克的錦州可比!至少,在不是太懂軍事的袁大海看來,要想硬攻下這座眼前的山海關,沒有個十來萬屍體別想鋪上來!而後金蠻子有那麽多兵嗎?就算他們有,全死在這,這關奪下來又有什麽好處?難道叫老野豬皮一個人到關內旅遊不成?

    且不說後金補給線延長,糧草接濟必然困難,本來就是出來搶糧食的,結果變成了耗糧食,這首先就事與願違了,時間稍微一長,對峙後兩廂消耗起來後金就淒慘了。而最要命的則是隱藏在從沈陽到山海關路上的殺機。

    沈陽到山海關沿途千裏迢迢,有大淩河、小淩河、遼河阻斷,若是封凍時節還好,但開春以後冰雪融化了,在相持階段期間,明朝完全可以出動水師,封鎖大淩河、小淩河斷其糧道,同時水陸並進沿遼河北上抄襲沈陽,這跟孫承宗所謂:“當寧遠衝,與覺華相犄角。敵窺城,令島上卒旁出三岔,斷浮橋,繞其後而橫擊之。”的意思是差不多的。

    試想明朝在關外堅壁清野以後,要在關門外和後金決戰,拉長後金的補給線,用斷絕後方糧道的方式擊潰後金軍,對明朝來說是個絕好的殲敵方案,既可以發揮明朝軍隊用火器守城池的優勢,又可以發揮自身水師的優勢,還避免了和後金野戰爭鋒,甚至連拚殺都免了,因為糧道一斷後金必然自潰,若後金大軍被餓上一兩個月還用明軍去拚殺嗎?

    .........

    這個王在晉的“新城舊城”的看法是一家之言,隻是感覺不是那麽回事,所以覺得孫承宗或許不是那麽偉大。在此之前,骨頭一直認為孫是明末最偉大的軍事天才和戰略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