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又過了幾日, 顧雨正聯係律師, 調查山寨煙雨係列的工廠的同時，在那家店購買的人, 也陸續收到快遞。

    其中當然有因為對做工失望，而想要退貨的人, 然而更多的, 卻是看在價格低廉的麵子上, 留在了手邊。

    那家工廠賺得盆滿缽滿, 被連累的, 隻是顧雨的名聲。

    【還好沒有在之前就下手買，不然肯定得後悔，這個品質, 兩三百就差不多了，還賣上千？之前那些好評一定都是水軍吧……】

    【這個不是已經確認的事情嗎？看一水的好評就知道啦, 店鋪銷量總共都才二十，微博上的安利評論居然有十多條？這還不夠假？】

    【就是，經常網購的人都知道，購買評論比不可能那麽高的。】

    他們似乎確認那廉價的飾品，與煙雨歲月中的, 是同一個批次, 所以攻擊那質量的時候, 總是喜歡圈上顧雨的微博。

    顧父看得很著急, 想要做些什麽, 卻被顧雨攔住了。

    “爸爸, 這件事情，就交給我自己處理吧，如果有需要，我會找你幫忙的。”

    “是福是禍，都躲不過，既然想要打出自己的名聲，這樣的事情就很難避免了。”

    “放心，我會處理好。”

    她說的時候不像半大少年，讓顧父幾乎有一種她瞬間長大了的錯覺，心中有又是惆悵又是欣慰，糾結之後，還是把自己出麵的計劃暫時擱置了。

    路是人走出來的，他護得住她一時，也養得起她一世，可如今的顧雨，明顯已經不滿足於當一世的金絲雀。

    她要見更多的風景，自然需要經曆更多的風雨。

    那一日，孫俊下班後，呼朋喚友地去酒吧買醉。

    近日他得了大機緣，正春風得意，財似雲來，平日裏都恨不能橫著走，如今喝了些酒，醉意上頭，更是得意非凡。

    “這件事情要說起來，也真是運氣。”

    “我本累受了網絡上輿論的影響，以為那煙雨係列應是林尋的作品，心中納悶，還在感歎這些設計師的腦袋果然和我們這些粗人長得不一樣，一個大男人，居然也能有那樣婉約的心思……”

    “結果呢？你們猜怎麽著？”

    他說到這裏，賣了一個關子，神秘一笑，目光掃過正專心傾聽的眾人。

    這些人是他鐵打的酒友，這些日子，這個故事不知已聽過多少遍，可如今他風頭正盛，見他有興致再講述一遍，他們也隻好配合著，露出疑惑的神色。

    孫俊見了眾人的反應，更加開懷。

    “哈哈，那個係列根本不是林尋的作品！”

    “我後來又去把那微博研究了一番，發現顧總也隻是轉發了微博，沒有說別的什麽，包括那個拍照片的攝影師，都隻是簡單發了圖，根本沒有給那家店打任何廣告！”

    “你們說，這說明什麽？”

    他越說越盡興，眉飛色舞，臉上酡紅。

    “這說明，網絡上那些謠言，全都是假的，假的！”

    “那個攝影師，隻是展示自己的作品，顧總或許隻是剛好看到，覺得這一組照片還不錯，也或許隻是想炫耀一下自己公司的人的水準……”

    他再次停頓了一下，一個前所未有的猜測突兀地出現在心中。

    若是平時，他大抵是沒有那個膽量，去編排顧氏的人，可如今酒意上頭，萬般考量都不再重要，他隻顧著自己說得爽快。

    “你們說，會不會那攝影師接的是私活，然後剛好又拍出了自己滿意的作品，於是發到了微博上，顧總轉發那微博，會不會是一種警告？”

    他眼睛裏有陰惻惻的光，揣測從口中說出的時候，那光還閃耀了一下，似乎是在為自己喝彩。

    周圍的人含含糊糊的回應，其實已經有人聽出他醉得有些狠了，說話都不太利索，但卻無人阻止他。

    有些人甚至暗暗期盼著，他能禍從口出，栽一個大跟鬥。

    “反正呢，那煙雨係列，肯定沒舍命背景，不然也不會攀附著網絡上的虛假輿論開始宣傳了。”

    “這種東西，複刻起來又不複雜，隻要我們把故事編好了，那還不是誰知名度大，誰就是真的嗎？”

    “商場如戰場，從來都是弱肉強食，借了別人的名聲，就該知道，會有遭報應的一天……哈哈哈……”

    醉酒人含糊其辭的話還在繼續，已聽不太清晰，旁邊觥籌交錯的眾人，目光相接，竟無人去伸手撫一把，已坐不穩，開始往旁邊倒的人。

    顧雨接到律師電話的時候，正和顧母在商場逛街。

    她的生日就在下周，顧母說要給她買幾套新衣服，在生日宴會上穿。

    她心中思量著其他事情，其實沒什麽興致，不過還是跟著出門了，因為——

    “小雨，你也別太憂心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你在家裏坐著，也是幹著急，不是已經把事情交給律師調查了嗎？出了結果他們會聯係你的……”

    到了商場，她倒是真的提起一點逛街的興致，拋卻雜念，和顧母一切專心選著衣服。

    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她剛從店員手上接過一套衣服，準備去試一下，拿起手機看了下來電顯示，她把衣服隨手往旁邊一放，走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

    “顧小姐，我們已經調查到這件事幕後的人了，按照您的要求，取證已完畢，隨時可以起訴。”

    “好，那就直接起訴吧。”

    “嗯？直接起訴嗎？其實這個案子涉及金額不大，主要是因為您自己正版的出貨量太小，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不大，如果上法庭，其實賠不了多少錢，而且如今國家版權相管法律缺失，維權周期也很漫長……”

    “那按照你的意思，應該怎麽辦？”

    顧雨的話帶了一點疑惑，細究之下，甚至帶著一點笑意。

    做慣了律師的人何其敏感，迅速察覺到她言語間的不悅情緒，連忙解釋。

    “顧小姐你別誤會，我不是在勸你不追究，隻是若是按照利益最大化的原則，我們可以先和對方接觸，嚐試庭外和解。”

    “若是庭外和解，我能為您爭取到更大的權益，而且周期也不會那麽漫長，當然，若是您堅持自己的想法，我們也可以直接走法律流程。”

    這一次，不再是他的直覺，顧雨的笑聲真的從聽筒裏傳了出來。

    “謝謝你的建議，不過，從你的專業角度，這樣的人，是用法律的手段去懲治他更有效，還是私下和他接觸，更能達到威懾的目的呢？”

    “有一就有二，庭外和解，我們也就是能多爭取到一些賠款，最多，不過讓他再公開道歉，若是他回去算一算，發現賠款比掙到的錢要少，繼續進行山寨工作呢？”

    “可群眾是盲目的，隻要有山寨的東西出來，隻要他願意付出足夠的成本去推廣，就一定會有銷量。”

    電話那邊安靜了下來，良久後，是聲音沉穩的回複。

    “好的，我知道了。”

    這一個官司不但要打，還要打得漂亮，不求爭取賠償，求的是殺雞儆猴，讓人不敢再招惹她。

    “小雨，過來，這些衣服都不錯，去試試吧？”

    掛斷電話，在衣架旁流連的顧母手中已抱了好幾件衣服，顧雨點頭，接了過來，進了更衣室。

    那一日，兩人滿載而歸。

    顧父回家的時候，心情很好的樣子。

    “小雨買新衣服啦。”

    顧雨嗯了一聲，轉頭看他一臉壓抑不住的興奮。

    還沒等她問，顧父便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分享今日的好心情。

    “我之前投了一個項目，投入也不大，一百來萬，雖然當時風險看起來有些大，但那負責人規避得很合適，如今已經進入尾聲了，投進去的一百萬，變成了將近五百萬……”

    顧雨覺得這劇情聽起來有些耳熟，心中念頭一閃，一句話脫口而出。

    “負責人是林尋？”

    顧父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一下就猜到了，而後點了點頭。

    “對……之前你提醒過我，但是當時我詳細考量了一下，那個項目不大，雖有些風險，但機會確實很不錯，況且投資也不大。”

    他臉上的笑消失了些，神情變得有些嚴肅，目光卻溫和，耐心地和她解釋。

    “小雨，我之前沒跟你說，你別生氣，林尋真的沒有你以為的那麽不堪，你對他偏見太深了……”

    他那麽高興，當然不隻是因為賺了一些錢，另外一個原因是，他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人，林尋並非偷奸耍滑之輩，這次的合作中就能看得出來。

    小雨想必是太過敏感了，也太高看他了，他如今的地位，真的還不到讓一個前途無量的青年才俊巴結的地步。

    畢竟少年出眾的人，多有傲氣，林尋是真的和他投緣，並非另有所圖。

    顧雨含糊地應了一聲。

    “爸爸，你不用跟我解釋這麽多。”

    “我不喜歡林尋是我的事，你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懂，做什麽項目，不做什麽，本來就沒有必要都說給我聽。”

    她這麽說著，聲音平穩，似乎並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顧父心中鬆了一口氣，而後又想著這事不能著急，緩和兩人關係，是需要時間的，得耐心一些，徐徐圖之，也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