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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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氏看著謝涼螢故作天真不知事的樣子,心裏氣不打一處來,卻還不能麵上發作出來,怕這仿佛變精明的大女兒看出自己打的主意。隻得好聲好氣地同她道:“我先前還道是你的不好,對身邊伺候的人太過苛責。現在把人叫來一看才曉得,竟是她們的不是。”她怒瞪了連嬤嬤一眼,“倚老賣老,竟以為自己伺候了小主子便是府裏頂了天的人麽?!竟連主子的話都敢駁斥不聽。我就該聽老爺的,將你們這些人早早打發去莊子上。沒了你們這些整日嚼舌之人,府裏可得清靜一大半!”
謝涼螢瞧顏氏氣得不輕,笑吟吟地上前替她撫著背,好叫她寬寬心。誰曉得她手剛粘上去,顏氏的背就一僵,顯然是之前那頓打被打出了這反應來。她心中暗笑,果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裝模作樣地摸了幾下,就收回了手。在人前這樣故作姿態,她不舒坦,顏氏也不見得高興。不承情,那便罷了,還省了她的力氣。
顏氏覷了眼謝涼螢,覺得她現下看起來臉色不錯,應當不會再發當日那等瘋。便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好了,如今你口口聲聲念的人也來了,把東西拿出來吧。”
謝涼螢看了眼堂下的連嬤嬤,見她蓬頭散發二目赤紅,雙手被綁在背後,身上的衣服許是因為中途有過撕扯,也破了幾道口子,布條還連著衣服隨著她的動作而飄動。雖然心知連嬤嬤是為了自己活命而不得不就此一搏,但謝涼螢心裏到底還是有些移情,覺得總該有那麽一點是為了保全她。
但這種可憐之情,很快就被謝涼螢在自己心裏一掌揮散。若連嬤嬤真為了自己,一開始就不會偷盜。謝家同自己還是骨肉至親呢,最後還不是將自己毒死了之。血脈之親尚且如此,何況是外人呢。
想到這些,謝涼螢也就沒了替連嬤嬤說情的意思。但她自己的權益卻還是要爭的。“娘跟嬤嬤要的什麽?嬤嬤身上的一針一線皆是謝家的,哪裏有不給的道理,怎麽竟鬧了這麽久。”
顏氏臉上有些不自然,“不過是我想跟她要你庫房鑰匙罷了,這狗奴才竟說沒你發話,斷不敢將鑰匙給了我。我是你親娘,你倒說說看,親娘難道還要不得女兒的庫房鑰匙了?”又語重心長地對謝涼螢道,“連嬤嬤固然對你忠心,可卻也太認死理了,壓根沒把娘放在眼裏。今日她不聽我的,明日將你哄住了與我生隙,咱們院裏還能有清淨之時?”
連嬤嬤聽了這話,縱被兩個粗使婆子壓著,卻也身子一跳。顏氏此話分明是在警告她三房到底是自己做主,讓她把招子放亮些。又拿母女之情哄自己那姑娘,蒙混視聽。她可不會信顏氏的話了,真把姑娘當親女看待,豈會指使下人偷摸著東西去賣。更何況方才無人之時,就提過要將自己拉去護城河裏頭淹了。如今她就指望著自己姑娘別被甜話給膩住了耳朵,否則自己這條老命怕是就交代在了夫人的手裏。
謝涼螢當然沒把顏氏的話聽進去,她問道:“娘要我的庫房鑰匙做什麽?”
顏氏把自己早就想好的一套說辭搬了出來,“你不是要搬去祖母那兒麽?娘就想著你不常住在咱們院裏了,屋裏必是疏於管教,娘怕下人們趁著你不在,偷偷將東西拿出去變賣了。二來也是想著你年紀不小啦,娘瞧瞧能有哪些能做嫁妝的,該一點點收拾起來了。”
謝涼螢奇道:“鑰匙在嬤嬤身上,旁的人怎麽會去我的庫房裏偷東西?難道還要砸了鎖不成?那動靜得有多大啊,娘豈會不曉得?”又看著連嬤嬤,“我想嬤嬤也不是那等會將鑰匙於人拿去重配的人。”
連嬤嬤聞言連連點頭,她的嘴已經在謝涼螢過來的時候給堵上了,現下根本無法說話,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表示自己的讚同。
顏氏心裏“咯噔”一聲,暗道自己怎麽沒想到這個法子。反正大女兒走了之後,這三房該怎麽著還不都是自己說了算,到時候別說砸鎖了,就是換一把新的都不是問題。但現在女兒在下人們的麵前把事兒給說破了,她就不好再這麽幹了——到底還是要些臉麵的。
隻瞥了顏氏一眼,謝涼螢又道:“娘可去跟妹妹要過鑰匙?”
顏氏愣了下,在她腦海中的構想計劃裏根本沒有小女兒的出場,此時被提及,倒有些懵。她搖搖頭,道:“那倒不曾。”
謝涼螢眉頭一皺,故作不高興道:“妹妹是家裏頭最小最出彩的,娘怎麽老念著我,而不為她操操心。我橫豎定比不上妹妹嫁得好,嫁妝如何倒也無妨,妹妹卻是要緊的,日後要是到了婆家因嫁妝被看低了可怎麽辦?娘去妹妹那兒瞧瞧,若是缺了什麽,直管問我來要。”說罷,手指著連嬤嬤,“我就把嬤嬤帶走啦,如嬤嬤已經把我的行李給帶去祖母那兒了,我也得走了,祖母午覺快醒了呢。”
顏氏被她擠兌地一時沒了話,也不好再繼續留著連嬤嬤不放人,隻好叫她們主仆速速收拾了去謝家祖母那兒。
謝涼螢笑吟吟地辭別了顏氏,又說了一堆體貼母親和妹妹的話,直到顏氏麵上崩不住了才真的帶著人走。
一離開顏氏的院子,謝涼螢的臉色就刷地一下冷了下來,再不見方才的笑意晏晏。跟在她身後的連嬤嬤和清秋都有些膽戰心驚,暗自陪著小心,倒是清夏依然同過去一般樣子。
連嬤嬤大著膽子主動道:“今日多謝姑娘替我解圍,日後我定……”
謝涼螢不等她把話說完就轉身直直地看著她,冰涼的眼神叫連嬤嬤把剩下的話都給吞到肚子裏去了。半晌,謝涼螢才道:“嬤嬤多說無益。我隻看事,並不看人。”
話說的很明白,嘴上說的她一概不信,咱們來日方長走著瞧。
謝涼螢因去處理連嬤嬤的事,所以是最晚一個到謝家祖母那兒的。
三堂姐謝涼婷坐在謝家祖母的左手邊,看到自己這五妹妹姍姍來遲,便冷哼一聲。她手邊的茶都換了三四趟了,這才等得到這位貴人。大房的這位二姐姐素來是做慣了壁上花兒的,可她在房裏鬧騰慣了,受不了這靜。倒也想自己先回房去休息了,偏謝家祖母說自己還有些應說的規矩,要等人湊齊了一道說。
倒不是她不敢拂了祖母麵子。憑著她娘在府裏那潑辣勁,謝涼婷簡直都能橫著走了。隻是二夫人在她臨出門前,特定把人拉到了裏間暗暗囑咐了一通,令她莫要忤逆了祖母。
謝涼婷想起母親對她說的話,不由得感覺有些厭煩。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句,討好祖母多弄些陪嫁,外祖家窮,貼補不了什麽。這些年老這麽一套,聽得她耳朵快起繭子了。
她也知道自己那個做著芝麻官的外祖父就是再疼愛自己,也給不了自己多少東西,是以從不對外祖家抱太大希望。可在謝家祖母跟前,自己就是再能幹,能把祖母給哄上天去,也不可能拿到比大房兩個嫡女更多的東西啊。祖母又不是那種因愛忘公的性子。更何況,還有三房的兩個妹妹在後頭看著呢,那可是嫡親的侄孫女,自己能越得過她們去?
心裏不滿歸不滿,謝涼婷還是乖乖按照她母親的安排來了謝家祖母這兒。畢竟能撈到一點是一點,誰也不會嫌錢少。打前幾年公中分的炭差了之後,謝涼婷就有極大的不安全感。由小見大,連炭都給的次了,難道還能在其他地方好了?她可是個姑娘,家裏頭還有好幾個未成親的兄弟呢。到時候怕是別麵上裝的好看,打開一看,裏頭全是稻草芯子。
謝涼婷用茶碗蓋子拂了拂茶湯麵,心中歎口氣,就連祖母房裏的茶都同以前不一樣了。她借著喝茶的樣子,暗中去看謝涼螢,心道不知道最後會怎麽個安排,許還是看個人的緣法吧。
謝涼螢原以為隻有謝家祖母會在,沒想到自家兩個姐姐都敬陪末座。累人久等,便有些不好意思,低聲向她們賠不是,卻也沒提在顏氏那兒的事。
謝家祖母看到她身後照舊跟著那幾個伺候的,便很是不滿,如嬤嬤雖同她提過領去的人被退回來了,可親眼見到總歸和聽到的時候心態不一樣。隻是當著另外兩個的麵,也無法拿這個說事,隻把自己院裏的規矩讓如嬤嬤同她們細細說了一遍,而後便叫人散了。
比起謝涼婷的不忿,謝涼晴的習慣,謝涼螢倒是覺得新奇。前世她跟這位祖母並不太親,雖說是姑奶奶和侄孫女的關係,可顏氏和她總是更偏愛謝涼雲一些。這位一直不願下放權力的老太太,在自己前世的時候就走的很早。彼時沒想到,但如今知道了她與顏氏沆瀣一氣,自然覺得她麵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