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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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薛簡到了地方,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男客和女客並不是在同一個地方的。
薛簡:……
自己為什麽會忘了這件事?!
謝家的馬車此時也到了地方,不過女眷的馬車都是要進二道門的。
風吹起馬車的簾子,謝涼螢從簾子掀起的一角看到了薛簡懊喪的表情。她朝身邊的謝涼婉報以歉意的一笑,令車夫停下來,“阿簡。”
薛簡透過謝涼螢撩起的簾子,看到裏麵坐著謝涼婉。他湊近馬車,對謝涼螢低聲道:“今日裏你小心著些,莫要和你四姐姐走散了。”
謝涼螢心下一個“咯噔”,難道薛簡知道了什麽?不過她麵上並不表現出來,這是在恪王府的大門口,兩個人並不能流露出太多來。
“我知道了。”她放下簾子,讓車夫把車趕往二道門。
薛簡目送著馬車進府,這才將手裏的韁繩交給小廝,撩了袍子進去。
柴晉今天格外高興。他知道薛簡這些日子都忙得很,但到底還是抽空過來赴宴,更別提皇家也有人過來。
五皇子趙經雲並不是一個人獨自前來,他是跟著他的四哥,四皇子趙經敏一道來的。
看到兩位皇子,柴晉臉上的笑意越發盛了。“四皇子,五皇子,裏頭請。”他親自把兩位皇家貴客給請了進去,然後又叫了旁人替他招待別的賓客。
趙經雲還是那副謙和的樣子,就連進門,都是讓著趙經敏,叫他先走。趙經敏也不和弟弟客套,朝他點點頭,就先他一步。反正他也已經習慣了,不管自己怎麽推讓,這弟弟還是會執拗地依著禮法來行事。
有的時候還真是覺得……惡心透了。
就像尋常給他們這些皇子上課的夫子一般,凡事都要照三綱五常之類的俗禮。趙經敏最厭煩這些,有的時候甚至會惡意地想,這些白胡子一大把的夫子們回去和夫人小妾敦倫時,是不是也照著周禮上來。
趙經敏的生母,乃是個身份低微的浣衣宮女。偶然間被皇帝臨幸後,就有了他。可惜他的生母並不受皇帝喜愛,一夜風流後直等到趙經敏出生了,才給了那宮女一個極低的嬪位。直到死,那望穿宮門的女子,都未曾再見過皇帝一眼。趙經敏日日看著生母年華消逝,從青蔥年紀,越來越憔悴,到了去世的時候,已然成了五十歲的模樣。
雖然那時候,趙經敏的生母不過剛過三十。
趙經敏無比地痛恨自己的出身。沒有皇長子那樣的尊貴,生母是皇後不說,連外祖家都是把持著朝政的白相。即便沒那麽好的投胎本事,那三皇子那樣也行。頗得聖眷的貴妃,外祖家雖沒有朝中第一人之姿,但說話卻極有分量。
無論哪一個,趙經敏覺得自己都滿足了。
然而,偏偏事與願違。他不過是個極不受寵愛的宮女所生的孩子。皇帝對他本身也不甚關注。
不過最讓趙經敏感到不滿的,則是趙經雲。明明是和自己一樣的出身,但是他卻屢屢得到了皇帝的青睞。
一樣都是宮女所出的孩子,自己的生母至死都不過是個嬪,而趙經雲的母親卻在死前被升了妃位。一樣都是皇帝的親生子,但趙經雲就是能博得皇帝的喜愛。甚至於夫子們,都對趙經雲另眼相看,直言他若潛心學問,他日必是不世出的名士。
趙經敏朝後頭瞥了眼,嘴角不經意地帶了幾分冷笑。有個拖油瓶的病秧子妹妹,也夠趙經雲喝一壺的了。何況,無論趙經雲再如何出色,隻要自己還橫在他前頭,他就始終無法登上帝位。
柴晉將兩位皇子領進花廳,不經意間與趙經敏四目相視。不過他很快就低垂了眼簾,一副挑不出錯來的有禮模樣。
趙經敏什麽都沒說,撩了袍子就往裏頭走。趙經雲在經過柴晉的時候,特地停下腳步向他行了半禮,而後才舉步入內。
薛簡一早就看見兩位皇子來了,他直到那兩位進去了,才慢慢走向柴晉。他朝裏頭揚了揚下巴,“看來今兒鬧不成了,有這兩位大佛鎮著呢,哪裏還有人敢造次。”
柴晉捶了他一下,笑道:“今兒可是佛誕,誰敢忘形。”
薛簡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這可難說,即便男客這邊沒人敢做什麽多餘的動作。柴晉後宅那位,恐怕沒那麽輕易罷休。
謝涼螢今天雖過來赴宴,但一直都繃著,生怕哪裏不小心了就著了柳澄芳的道。雖然心裏覺得應當不太可能,但還是覺著以防萬一比較妥當。
柳澄芳坐在水榭一角,正同幾個貴夫人們大談育兒經。她的眼神時不時地就飄向柴母那兒。
原本這樣的場合,吳怡作為一個姨娘,根本就沒有資格出來。但怎奈柴母有意給她臉子,柴晉也偏向著她,是以最後竟讓吳怡以貼身侍奉柴母的名頭出來見客。雖說這樣表麵上避過了妾不待客,但到底還是讓個姨娘戳在最顯眼的地方拋頭露麵了。
柳澄芳心裏恨得快滴血了,麵上還要維持著談笑風生的模樣。她心道,等自己了了身邊事,再收拾吳怡也不遲。
吳怡自然能感覺到柳澄芳投過來的攝人目光,那目光太過灼人,就連柴母都有所察覺。柴母拉過吳怡的手,朝身邊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夫人笑道:“這就是我那不肖子新納的姨娘,先頭那次滿月宴上,可真真是叫你們看了笑話。隻是這孩子為了阿慎,拳拳為母之心,要不然怎會推拒了側妃之位。”
她慈和地看著吳怡,“我上了年紀,不愛見那些個爭爭搶槍的事。這孩子不愛那些個身外物,我瞧著就是個極好的。平日裏侍奉我也是極用心的。”說罷,又擔心地看著那些老夫人們,“你們可別在心裏頭怪我,將個妾侍拎出來。實在是心疼她得緊。”
一位穿紫色緙絲襖子的老夫人笑道:“哪裏能不知道你的性子,就知道必是得了你的歡喜。”她看著吳怡,溫和道,“老人家喜歡熱鬧。恪王是男子,自有大事要去做,你家王妃要操持這麽大個家,也著實不容易得很。除開那兩位,府裏頭隻有你還算是半個主子。替他們在老王妃跟前盡孝,也是為他們分憂。”
吳怡向那老夫人盈盈一拜,“恭王妃說的是,妾身亦是這般想的。”她淺笑道,“我呀,隻盼著老王妃能長命百歲,二公子可以平安康健地長大成人。旁的就不想,也不求了。”
另一個穿石青色生絲袍子的老夫人點頭附和,“你這麽想就很好。知足的人,總歸會有福氣的。我看柴二公子年紀雖小,還未長開,但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機靈勁卻是騙不了人的。你就等著吧,福氣都在後頭呢。”
吳怡受教地點頭,“夫人說的是。”
正說著話呢,一個侍女從後宅匆匆來到水榭。她先到了柴母的跟前一福身,略有些急地道:“大公子一直哭鬧個不停,奶嬤嬤都哄不住,想是要王妃過去瞧瞧。”
柴母點頭允了,“快些叫她過去吧。”對柳澄芳的不滿,並不影響柴母對嫡長孫的關注。聽說孩子有事,自然是不會攔著人的。
奴婢朝柴母行了一禮,就去找了柳澄芳。
柳澄芳得知兒子找自己,匆匆向幾個夫人告了罪,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後頭走。
謝涼螢在另一個角落呆著,她冷眼看柳澄芳離開,心裏卻安穩了許多。
終於要來了。
就像薛簡對她叮囑的那樣,謝涼螢自打到了恪王府之後,就一直粘著謝涼婉。她這個四姐姐沒有別的愛好,唯有愛吃這一點。所以隻要桌上有好吃的,輕易是不會挪地方的。
謝涼婉今兒可高興了,難得沒有親姐姐和二夫人跟著,簡直就和放風一樣。她看著桌上的點心兩眼直放光,但還顧忌著這是在府外頭赴宴呢,所以還算是比較矜持地裝出了閨秀的模樣。
謝家今天隻來了她們兩個。謝家祖母身子不妥當,大夫人得在近前侍奉,擔起長媳的責任來。二夫人帶著謝涼婷去參加了別家的宴席,說是宴席,其實是為了給大女兒相看夫婿。畢竟謝涼婷的年紀也經不得拖了,趁著謝安知的名頭還好用,她得抓緊把女兒的婚事都給解決了。
謝涼婉看似慢悠悠,實則速度飛快地解決了自己麵前的那一份點心。她巴巴地望著謝涼螢跟前那個幾乎沒怎麽動的碟子,努力克製著自己不要把手伸過去。
謝涼螢看了眼四堂姐,把碟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我今日沒什麽胃口呢,四姐姐吃吧。隻是要少吃些,這還沒正式入宴呢,現下吃多了,難免等會兒正式宴席的時候吃不下東西。到時候主人家麵上過不去。”
謝涼婉飛快地環視一圈,確定沒人注意自己,趕忙將自己的碟子和謝涼螢的調換了。將那個空空如也的白瓷碟子放在謝涼螢的麵前,假裝那都是別人吃完的。
謝涼螢抿著嘴憋笑,善解人意地把頭扭到另一邊去,裝作自己並沒有看到謝涼婉的小動作一般。
拈起一塊雲片糕,謝涼婉小心翼翼地控製住自己的儀態,盡量別在人家露出本來麵目。把點心塞進嘴裏,謝涼婉用帕子捂著嘴,防止說話時把點心渣子噴出來。她含糊不清地對謝涼螢道:“多謝五妹妹。”說著,一雙眼睛隨著笑而彎了起來,猶如一雙彎月。
謝涼螢被那笑眼給驚豔住了。在她的印象之中,看著有些肉乎乎的謝涼婉並沒有什麽風致。拜她的好吃性子所賜,大家的重點都放在她有多能吃上麵了。對於她的外貌,乃至於女紅等等,都無意中忽略了。
其實……謝涼婉還是很有味道的,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極甜。看著她笑,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想跟著一起笑起來。
謝涼婉把最後一塊糕點咽下肚子,看著她和謝涼螢麵前空著的瓷碟子,有些失落。
還想吃……
謝涼螢的餘光掃到方才來水榭叫柳澄芳回去看孩子的侍女。她有些緊張地握緊了拳頭,不過很快又鬆開了。
並不是沒有經曆過,不用擔心的,自己一定可以應付的。
那侍女果真是衝著謝涼螢她們過來的。
“謝四小姐,謝五小姐。”侍女向她們福身,道,“王妃喚你們去後頭呢,說是兩位小姐都還沒好好見一見大公子——到底是姑侄呢。”
謝涼婉的輩分要比謝涼螢大些,所以謝涼螢就先看著她,有種叫她拿主意的意思。
謝涼婉對去看一個還不會說話的小嬰孩並沒有絲毫興趣。但柳澄芳特地派了人過來叫她們,不去又太不給柳澄芳麵子了。
“那……那就去吧?”謝涼婉看著謝涼螢,“咱們去看一看再回來。”
謝涼螢沒有別的借口可找,隻有道:“好。”不過在起身的時候,謝涼螢卻不慎打翻了桌上自己喝了一半的茶。茶湯頓時就在裙子上延開來,濕了一大片。
“哎呀!”謝涼婉紮紮眼睛,“這可怎麽是好。”
謝涼螢不好意思地轉身問那侍女,“不知府中哪裏可換衣裳的?”
侍女表情有一刹那的不自然,不過很快她就轉換了過來。“謝五小姐請隨我來。”
謝涼婉忙道:“我隨妹妹一道去。”
二人跟著侍女到了一處幽靜的廂房。
“就是這裏了。”侍女道,“奴婢服侍謝五小姐更衣吧。”
謝涼婉連忙攔住,“不用了,妹妹她不習慣旁人服侍。勞煩去將我妹妹的侍女叫過來,記得隨手帶一套更換的衣裳來。”
侍女微微皺了眉,“就隻有兩位小姐在這裏,怕是不妥。這兒距廚房有些近,今兒人來人往的,到底不太方便……”
謝涼婉眼睛一亮,立即就道:“不妨事的,見我倆這樣的打扮,難道還會有人敢在這恪王府放肆?等會兒我和妹妹就進屋子裏頭去,這裏應是女客更衣的地方吧?大家都是女子,沒什麽可怕的。”
侍女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那就請兩位小姐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將人叫過來。”
謝涼婉點頭如搗蒜,“有勞有勞。”
等那侍女走遠了,謝涼婉“唰”地一下扭過身子,不斷眨巴著眼睛,一臉討好地看著謝涼螢,“我的好妹妹——”
“嗯?誒?”謝涼螢又驚又奇地看著謝涼婉,這還是她頭一次看到這四堂姐露出這樣的表情。
謝涼婉殷勤地笑道:“我想去廚房吧瞧瞧有沒有什麽可吃的。妹妹替我遮掩一二可好?”
謝涼螢原本是打算等支開侍女換好衣服之後,借口身體不適趕緊和謝涼婉一起回去的。這樣就能省去後麵很多的麻煩事。但謝涼婉提出的要求也並不過分,剛才如果不是因為她,侍女怕是也不會那麽容易就走了。
也罷,等謝涼婉回來也是行得通的。
“那姐姐可要快著些,莫要叫我等急了。”謝涼螢怕這四堂姐貪吃誤事,特地道,“我今兒身子不大舒服,想等會兒換了衣裳就趕緊回府去。”
謝涼婉答應地極爽快,“好,我拿了吃的就馬上回來。”
看著謝涼婉跑開的背影,謝涼螢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不管怎麽想,她都沒辦法想到究竟是哪裏不對勁。一邊想著,她一邊進了屋子。
謝涼婉靠著自己極靈的鼻子,一路循著飯菜的香氣而去。她為了怕人發現,還特地挑那種樹叢多的地方走。
就像那個侍女說的那樣,這裏的確離廚房不遠。
謝涼婉躲在樹叢後頭,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心裏想著要怎麽混進去拿一點吃的出來才不引人注意。
趙經雲手上拿著一個裝得滿滿的小布袋子,從廚房裏出來。他向廚娘謝道:“多謝。”
廚娘一邊在圍裙上擦著手,一邊道:“能給五皇子打下手,可是民婦的榮幸。沒想到五皇子竟有這麽一手做糖的本事。”
趙經雲朝她一笑,帶著那袋子糖準備回前頭去。他也是臨時起意,見到恪王府桌子上的鬆子仁才想起來要做些粽子糖的。
這是他妹妹,常年臥床的三公主最喜歡吃的零嘴。隻是皇子和公主的份例也就那麽些,早就用完了,趙經雲又沒法兒去和管著份例的皇後開口多要東西。
不提皇後會不會答應,趙經雲還是有著自己的自尊的。
謝涼婉站在樹叢裏,兩眼直愣愣地盯著趙經雲手裏的粽子糖。
好香啊,自己從來就沒有聞過那麽香的鬆仁粽子糖。肯定很好吃!
謝涼婉吸了吸嘴角的口水,鬼使神差地就跟了上去。
趙經雲走到一半的時候,發現身後竟跟著個不知哪家的閨秀。他轉過身好奇地看著謝涼婉,“這位小姐,有何貴幹?”
此時的謝涼婉,眼裏就隻有那包香噴噴的粽子糖,壓根就沒注意到趙經雲穿著的乃是皇子的常服。她怯怯地伸手指了指趙經雲手裏的布袋子,“那個……我能用銀錢,跟你換一點糖嗎?”
趙經雲一愣。隨即起了調笑之心,“那小姐打算用多少銀錢來跟我換呢?”
謝涼婉摸了摸自己身上,竟然沒發現半點碎銀子,就隻有幾個銅板。她捏著銅板,心道估計人家不會應吧。最後思來想去,忍痛把腰間佩著的一個玉佩摘下來,“這個!跟你換半袋子成不成?”
趙經雲故意刁難道:“你就不怕我拿了這塊玉佩,說你同我私相授受?”
“這個糖是你做的?”謝涼婉問道。
趙經雲爽快地承認了。
“那就算你說是私相授受,也沒事。”謝涼婉想著謝涼螢對自己說身體不舒服,念著要趕緊回去,便急道,“你換不換?”
趙經雲啞然失笑,沒收謝涼婉遞過來的玉佩,另拿了個袋子,給她裝了大半袋。“給你吧。”
謝涼婉並不馬上接過,她狐疑地看著趙經雲,“真的不收我銀子?”
“就當送你了。”
謝涼婉生怕趙經雲反悔,當下二話不說,扔下一個謝字,搶了那袋子糖掉頭就跑。
趙經雲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笑著搖頭掉頭離開。
跑了一段路,確定趙經雲沒追上來,謝涼婉才樂顛顛地打開布袋。粽子糖摸著還有些熱,為了防止粘連,每一顆都裹著一層極薄的熟糯米粉。謝涼婉撚了一顆放進嘴裏,頓時就笑眯了眼。
“我的好姑娘,原來你在這兒,可叫我好找。”方才離開的侍女又尋了過來,“王妃和謝五小姐都等急了呢。”
謝涼婉有些奇怪,五妹妹不是說不舒服想早些回去嗎?怎麽就去見小侄子了?
侍女眼神閃爍地催促道:“姑娘快些跟著我去吧。”
“哦,好。”謝涼婉把粽子糖收好,隨著侍女一道去見柳澄芳。
柳澄芳正捧著肚子,靠在隱囊上,靜候獵物到來。等人來了之後,她微微發愣,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婉表妹快些來我這兒坐。”
謝涼婉看了一圈,沒發現謝涼螢的影子,就連說要她來看的柴大公子都不在。“五妹妹呢?”
侍女湊在柳澄芳的耳邊低聲道:“謝五小姐叫四皇子給絆住了。”
柳澄芳會意地點點頭,隻有一個也沒關係。她對謝涼婉道:“螢表妹說身子不大舒服,我叫她去邊上的廂房歇著了。”
這話柳澄芳是胡謅的,卻正好暗合了謝涼螢對謝涼婉所說的。所以謝涼婉對柳澄芳的話不疑有他,“我那侄子呢。”
柳澄芳用帕子掩了嘴,輕笑道:“小孩子,正是醒醒睡睡的時候。我剛抱著哄了會兒,他就睡著了。我讓奶嬤嬤抱著回去歇著了。”她把謝涼婉招呼過去坐下,“我都好久沒和婉表妹說說話了。先前聽說二舅舅辭了官,現下可有重回朝堂的打算?若是有的話,我叫阿晉在陛下跟前為舅舅美言幾句。”
謝涼婉一臉茫然,“這些事你該問我娘和姐姐,我向來聽他們說的糊裏糊塗的。”
柳澄芳無語地閉了閉眼。自己怎麽就忘了,這個四表妹從來就是一心隻顧盤中餐,兩耳不聞窗外事。她嗅了嗅,聞到了謝涼婉身上傳來的極香的糖味。
“妹妹身上帶著零嘴了?”
謝涼婉很想反駁,但覺得這樣吃獨食的自己好像太過小氣了點。她勉為其難地拿出了那袋糖,假惺惺地問道:“是啊,澄芳表姐要吃嗎?”
嘴上雖這麽說,但心裏卻瘋狂地希望柳澄芳說不要吃。
這樣她就可以省下一顆自己吃了。
不過柳澄芳的反應讓謝涼婉失望了,“聞著倒是挺香的,我正好嘴裏沒味兒呢,就承婉妹妹的情,嚐一顆試試。”
謝涼婉眼巴巴地看著柳澄芳從袋子裏捏了一顆粽子糖出來。大約是因為糯米粉沒有徹底裹勻,一拿還就是黏在一起的兩顆。謝涼婉覺得自己的心在和自己抗議,在默默地滴血。
為什麽自己剛才要嘴賤地說給她吃!
柳澄芳沒留意到謝涼婉的怨念,將兩顆糖一起吃進了嘴。她品了品,“的確不錯。妹妹是在哪兒買的?回頭我也去買些在府裏頭備著。”
兩顆啊!全都給吃了!一點都不跟自己客氣一下,就算說兩顆分了一人一顆都行啊。
謝涼婉悶悶地回道:“人家送的。”
柳澄芳微微皺了眉,覺得肚子有些下墜的感覺。她捂著肚子,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那人倒是做糖的一把好手。”
一邊服侍的侍女看到柳澄芳的下裙漸漸被染紅了,驚聲尖叫,“王妃!王妃見紅了!”
柳澄芳隻覺得自己疼痛難忍,伸手摸了一把濕漉漉的下|身,再去仔細看手上。一片鮮紅。登時人就暈過去了。
屋子裏的人頓時慌亂起來,侍女邊扶著柳澄芳,口裏不斷叫著王妃,一邊哭著指責謝涼婉,“謝四小姐究竟給王妃吃了什麽?”
謝涼婉百口莫辯,她自己也吃了那糖啊,怎麽她就半點事都沒有?偏偏是柳澄芳出事了?
聞訊而來的柴母和柴晉見柳澄芳身下的血越來越多,也慌了起來,迭聲叫人找大夫來。
吳怡攙著柴母,見柳澄芳麵色慘白地倒在血泊中,不由覺得心驚。她第一反應是柳澄芳又打什麽主意,但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她不覺得有哪個做娘的,會對自己的孩子不利。柳澄芳性子再不好,對已出生的親生子,那是眾人看得到的在意。再加上方才進屋時,聽到侍女在質問謝涼婉的話,吳怡頓時就疑上了謝涼螢。
侍女們將柳澄芳扶到裏間去躺著。柴晉擔心地在外頭探了探頭,在屋子裏轉了幾圈,沉聲問,“怎麽回事?”
還不等謝涼婉開口辯解,屋內伺候的就道:“王妃叫謝四小姐過來說話,期間吃了一顆謝四小姐的糖,然後就見了紅。”
柴晉冷冷地斜睨著快要哭出來的謝涼婉,“婉表妹,敢問府中下人所說的可是真話?”
謝涼婉哭道:“才不是!”
“這麽說,澄芳沒有吃你的零嘴?”
“……吃了。”
謝涼婉大叫道:“我做什麽要害澄芳表姐?那是剛剛有人送我的,我也吃了那糖,我怎麽沒事。怎麽偏生就表姐出事。”
侍女道:“謝四小姐興許不知道,有些藥材尋常女子服用無礙,但對孕婦而言卻是一屍兩命的。”
謝涼婉把那袋子粽子糖扔在桌子上,“就隻是一袋普通的鬆仁粽子糖,誰會在裏頭放什麽藥材。”
大夫拎著藥箱,跑得都快喘不過氣了。他扶著門框喘了兩口氣,才向柴晉和柴母行禮。
柴晉把那袋糖遞給大夫,“有沒有放藥材,叫大夫一看便知。”他示意大夫打開袋子,“看看這糖裏頭可有摻什麽。”
大夫接過袋子打開,先聞了聞,而後又拿了一顆放進嘴裏嚐了嚐,麵色登時凝重了起來。“雖是很少,但裏頭有當歸的味道。”他又抿了抿,“似乎還有些紅花。”
柴晉看著淚眼漣漣的謝涼婉,“你現在還有什麽可說的。”
“不是我!”謝涼婉努力回憶剛才發生的事,但是越怕越慌,腦子裏完全就是一團漿糊。根本想不出說辭來反駁柴晉,或者替自己洗清冤屈。
柴母此時問道:“按理說,若隻是極小的劑量,根本不足以叫婦人落胎見紅才是。”
大夫答道:“老王妃說的沒錯。不過王妃這胎本就不太穩,先前就同我說一定要想法子保住。是根本經不得任何刺激的,稍有不慎,便會滑胎。”
柴母的臉色也變得極差。她是不信謝涼婉會做出這種事的,但現在人證物證,都對謝涼婉完全不利。
謝涼婉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她上前奪過大夫手裏的糖,聞了聞,“這不是我給表姐吃的。有人調包了!”
柴晉冷笑,“你有什麽證據?你說換了就換了?難道澄芳還專門等著給你下套?特地先找了人送你糖,隨後再將東西給掉調包?”
“肯定不是!”謝涼婉急得直跳腳,她不知道具體該怎麽說,但她知道自己的鼻子不會騙自己。味道聞起來沒有先前的那個香,還有股子藥材味。
柳澄芳在裏間聽到外麵的對話,睜開了從方才開始就一直緊閉著的雙眼。雖然臉色看上去還不太好,但眼睛卻極有神,絲毫不像一個滑胎失力的女子。
“都處理妥當了嗎?”柳澄芳隔著簾子問道。
“王妃隻管安心,那袋子糖,已經從窗戶扔出去了。老奴的兒子已經拿去埋了。”
柳澄芳安心地閉上眼,“這樣便好。”
一個侍女從裏間出來,向主子們福了福身,對謝涼婉道:“謝四小姐,王妃說她並不怪你,還請你不要太過自責。隻怪她和三公子有緣無分。”說罷,又轉回裏間去。
謝涼婉被氣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隻一味地站在那兒不斷抹著淚。
好不容易從四皇子手裏脫身的謝涼螢此時終於趕了過來。一看兩腮全是淚痕的謝涼婉,和怒氣衝衝的柴晉,她就知道自己一直以來擔心的事發生了。
隻是這一次並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
謝涼婉看到謝涼螢,猶如看到了救命稻草般,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你怎麽現在才來?不是說身子不好要早點回去嗎?不是說留在邊上廂房歇息嗎?這邊兒動靜這麽大你才過來?”
謝涼螢知道此時的謝涼婉心裏必定極不好受,她是經曆過的。“四姐姐,實在對不住,我在更衣的屋子附近叫人給絆住了。”謝涼螢敏銳地抓住了剛才謝涼婉說的話,“我從來不曾在隔壁的廂房歇過,四姐姐是不是哪裏弄錯了?”
謝涼婉抽噎著,指著方才說話的侍女,“表姐說的,她們也說你在歇息。”
謝涼螢轉身看著柴晉和柴母,“我過來的時候是經過水榭的,那兒的夫人應該都有看到我。若是歇在邊上廂房,此時亂得很,根本不會有人去收拾。我歇過的話,那麽應當有人在廂房呆過的痕跡才是。”
柴母點點頭,拍了拍吳怡的手,“你去瞧瞧。”
廂房離得很近,吳怡打了個轉,回來稟道:“邊上的廂房乃是鎖著的。”
柴晉的臉色變得極難看。他不想承認,這件事是柳澄芳一手自編自演的。他們可是即將失去他們的孩子。柴晉不信柳澄芳真的如此狠心。
可倘若不是柳澄芳蓄意誣陷謝涼婉,她為什麽要特地撒謊騙人?
原本一個圓的起來的謊言,一旦中間的某個環節對不上,那麽就滿盤皆輸。
柴母對柴晉道:“我看這件事沒那麽簡單,咱們不能隨隨便便就給誰定了罪名。謝四小姐和澄芳還是表姐妹呢,鬧得難堪了,以後還怎麽見麵?”
謝涼螢護著不斷抹淚的四堂姐,心一橫,就要把柳澄芳私下服用求子藥的事給說出來。
大不了就撕破臉,誰要跟這種人做親戚?無端端地就會天降個麻煩下來。
“那個糖,的確不是謝四小姐的。”趙經雲和薛簡兩個一道進了屋子,“糖是我做的,用的乃是和這個一樣的袋子。”
趙經雲把懷裏的那包粽子糖拿出來,乍看之下普通的棉布,卻在陽光的折射下顯得五彩斑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