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鹽糧之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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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始了嗎?”朱順明自言自語著,有些小興奮。

    他是閑不住的人,近一年沒有爭鬥,他覺得整個人都生鏽了,就連床榻上的勁頭都有些不足。

    “下令,‘校尉’行動即刻實施。”

    “是。”

    一想著接下來的大行動,朱順明就有些亢奮。

    從陝西南下後,他構思的事業逐步實現,而且比想象中更為完美。

    今年湖廣豐收,朱順明收取稅賦順利,稅賦數目有些超乎想象,足可以支撐他這次大型行動。

    “校尉”行動一旦實現既定目標,一南一北兩個根據地,通過近海連通,大明富裕之地都將籠罩在朱順明的陰影中。

    ……………………

    嶽州府臨湘縣長江水麵,長沙衛東水師全軍出動,嚴格檢查往下遊去的船隻。

    “嶽州府令,糧食沒有糧引,一律不得販運,粒米不許過嶽州。”

    長沙衛東水師是在原東洞庭水師的基礎上組建的。原西洞庭水師組建了長沙衛西水師。

    朱順明原本沒有想過要吞並洞庭水師。但洞庭水師的將官兵士主動要求武岡水師把他們合並,軍官們寧可降職調職也要進入朱順明的水師。他們實在窮怕了。

    大明朝廷隻重視陸軍,水師可有可無,發給水師的糧餉經常拖延克扣,裝備更是萬年沒有更新。

    水師將士們都窮得養不起老婆孩子了。

    朱順明的武岡水師在洞庭湖周邊招募將士,部分膽大或被逼無奈的青壯加入後,帶回來的銀錢足夠一家人體麵的生活。猶豫不覺喪失機會的家夥們腸子都悔青了。

    朱順明入主長沙府,洞庭水師的將官厚著臉請求好幾次將他們並入長沙衛水師。朱順明考慮過後,擴大了水師規模,成立了兩支水師隊伍,東水師和西水師。

    有了熟練軍人的加入,朱順明水師隊伍的建設頓時突飛猛進,一夜之間就有了一定的戰鬥力。

    這也是朱順明製定“校尉”行動的關鍵和底氣。

    “糧引?糧食什麽時候需要糧引了?我怎麽不知道。真是好笑。嶽州龍知府想錢想瘋了吧!”大型糧商都不是好惹的主,背後都有一定的後台。

    老軍官也不生氣,他促狹道:“販鹽需要鹽引,販茶需要茶引,販糧需要糧引很好笑嗎?”

    糧商一臉不屑,不客氣道:“我馬臉走遍天下,從來沒聽說糧食需要糧引的。你知道這船糧食是誰的嗎?南京鎮守劉公公的。還不讓開?”

    老軍官臉一橫,語調變得冰冷,正色道:“吃誰的飯,聽誰調遣。在湖廣,我隻知道朱老板。朱老板說販糧需要糧引,那就是需要糧引。沒有糧引,敢於衝關,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有如命令,身後的兵丁們立刻做好戰鬥準備。床弩掀開罩衣,露出鋒利的箭矢;火炮開始裝填,弗朗機炮黑黝黝的炮口閃過危險的氣息;兵丁手中的武器出鞘,劍指商船。

    馬臉猶自犯橫,冷笑道:“我看誰敢動手?這大明的天下難道姓朱?朱老板是什麽東西?”

    馬臉口不擇言,犯了兩個錯誤。大明的天下當然姓朱;朱老板不是東西,是治下百姓的守護者,是他們心中不容侵犯的家人。

    “砰……”

    弗朗機炮居然開火。近距離散彈的衝擊力十分驚人,馬臉被幾十顆散彈擊中,整個人飛出幾丈,貼在船頭烏篷上,軟綿綿的像一堆臭肉。

    其餘散彈亂飛,馬臉旁邊好幾個夥計被擊中,一時沒有斃命,倒在甲板上痛苦哀嚎,鮮血浸濕了甲板。

    “誰他媽讓你開火的?誰?知道軍法嗎?”老軍官回頭大罵道。

    “是我。”水老五喏喏回道:“我看這家夥罵朱老板不是東西,我就生氣。朱老板怎麽會不是東西呢?朱老板是好東西……不不不,朱老板是好人。”

    水老五家原本有八兄弟,後麵兩個沒養活。一大家子男人,吃也被吃窮了。實在沒辦法,水老五偷著參加了武岡水師。

    水老五的這次出格行為,讓陷入窮頓的家庭立刻充滿希望。他拿回去的安家銀和餉銀,足夠一家人吃飽。三哥還與情投意合的小蓮成了親。

    說到對朱順明的尊敬和崇拜,水老五絕對算是瘋狂的粉絲。

    有人對朱順明出言不遜,水老五十分激憤,果斷開炮,將對峙的雙方都嚇了一大跳。

    “回去再關你禁閉。”老軍官惡狠狠說著。他回過頭喊道:“這一炮隻是警告,再隅頑不靈,可就不客氣了。”

    商船上的眾人本就嚇得發抖,見可以投降,頓時爭先恐後的叫嚷著“投降,我們投降……”

    商船上的眾人紛紛放下武器跪地投降。水師兵丁熟練的跳幫上到商船上,將商船上的糧商夥計控製起來。

    “報告,船上裝的全部是稻穀,不下一千石。按照條例,需五百糧引。”盤點完船上的貨物,小兵匯報道。

    老軍官點頭,對船上二頭領道:“現在給你們兩條路,一是卸下糧食,想去哪去哪;二是前往嶽州府糧運司辦理糧引,憑糧引運糧。一張糧引管二石穀子。”

    二頭領一愣,不是罰沒?不用下獄?這些當兵的看著凶悍,動不動就開炮,殺人如殺雞,為何行事如此文明?

    聽老軍官指點兩條路,二頭領怯生生問道:“那……糧引價錢幾何?”

    “糧引分粗糧引和細糧引。粗糧引一引五兩銀子,細糧引一引八兩銀子。你的是粗糧,需購買粗糧引。一張糧引管二石糧食。你這一船糧食,至少需五百糧引。”

    二頭領頓時傻眼。這麽貴?這一船糧食,至少要兩千五百兩銀子的稅款,比糧食收購價貴上近兩倍。

    這穀子到了南直隸,不得五兩銀子往上?碾成大米,不得八兩銀子一石?

    如此價格,二頭領做不了主,隻得掉轉船頭回洞庭湖,派出小船連夜回南京匯報主子。

    嶽州府這麽一搞,整個江南的糧食價格不得飛漲?有必要告訴主子,必須囤積大批糧食。

    ………………

    朱順明在嶽州府臨湘長江水道設立關卡,粒米不許往下走,江南的糧價一天一個樣,從三兩銀子一石大米一路漲到六兩,漲價的風頭還未見平息,反倒愈漲愈烈。

    商家見糧食暴漲,全都惜售,每日限量供應,價格高昂,愛買不買;有門路的從江西、湖廣北部吃進大批糧食,全都囤積居奇,等待糧價高企;產糧區糧商見到江南糧價暴漲,同樣開始減少糧食出貨,預期更好的價格。

    百姓買漲不買跌。商家越是惜售,百姓的購買欲越是瘋狂。沒鹽吃還能勉強過活,沒飯吃一個月都挨不過。

    江南的商人、官僚士子、工人(江南此時已經有了大量的專業工人,如紡紗廠、織布廠等)、農民(農民也需要買糧,因為江南的農民大都種植棉花、桑葉等經濟作物,不再種糧食)全都為糧瘋狂,整個江南被朱順明輕輕一攪,頓時亂成一鍋粥。

    也隻有朱順明這種看穿了大明隻是一隻紙老虎本質的人,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悍然拿江南開刀,動搖朝廷的根本。

    江南不僅文風鼎盛,朝廷大員甚多,還有南京這個副都。一時間,彈劾朱順明、龍申江(嶽州知府)、雷起龍、方孔炤的折子如雪片般飛入京師。

    崇禎皇帝不久前才看過方孔炤關於平息湖廣災民暴亂、已經安排農業生產的奏折,此時接到如此多的彈劾奏章,十分奇怪。

    待到他看完彈劾奏章,方孔炤的自辯奏折也到了。

    “……臣殫精竭慮,恢複湖廣秩序,引導農業生產,安置災民自救。”

    “今秋糧已入庫,湖廣稅賦與三餉全額籌集完畢,即日與漕糧一同北運京師。”

    “然去歲湖廣武陵地龍翻身,死傷無數,仍需救災安置。臣深感皇上艱辛,朝政艱難,欲行自救。故在湖廣南部暫行糧引策略,以為安置災民之用。”

    “湖廣事務當為皇上乾坤獨斷。然外省商人出於利益,無視朝廷大勢,暗中推動外省官員置評湖廣事務,其心可誅。”

    崇禎皇帝放下奏折,長歎道:“方孔炤,好人呀。隻有他看到了朕的艱辛,體諒朕的難處。”

    二十二歲的崇禎皇帝已經沒有了剛當上皇帝時的熱血和激情,轉而是深深的無奈和激憤。

    朕如此勤快,為何朝政一天不如一天?朕如此節儉,為何商人們如此奢華淫逸?朕如此操勞,為何官員們總是疏於擔責?

    崇禎皇帝的頭上已經有了幾縷白發,年輕的臉龐看上去黯淡無光,隱隱有些皺紋,兩眼布滿血絲,嘴角有一點幹涸的白沫,靠得近了,能聞到他嘴裏散發的濃重口氣。他的肝火太過旺盛。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揚州真是個好地方呀!”崇禎皇帝冷笑道:“這些鹽商富得流油,朕的國庫卻空得連耗子都能餓死。食鹽有鹽引,糧食為何不能有糧引?”

    “著方孔炤將收取糧引的銀錢部分押解至京師,餘部用於解救安置災民。災民亦朕之子民也。”

    這是要將糧引製度合法化。王承恩暗自心急。糧食暴漲,天下沒飯吃的人就更多。人一沒飯吃,不得起來造反?方孔炤,實亂臣也!

    崇禎皇帝猶自高興道:“讓江南的奸商吃高價糧,收取湖廣的糧引銀錢為國所用,地方能夠自給自救,一舉三得,太好了。”

    “大伴,你看糧引政策要不要在全國推行?”崇禎問道。

    王承恩心中苦笑,小心道:“回皇上,但凡朝廷政策,還是小心為好。不如問問閣老們的看法。”

    崇禎氣憤道:“提到銀錢,這些屍位素餐的家夥就知道與朕唱反調。不與民爭利,不與民爭利,朕都窮到養不起皇後妃子了,還要如何?”

    隨即崇禎泄氣道:“算了,先在湖廣南部推行試試看。大伴,方孔炤遞解的糧引銀子給朕入內庫。入到戶部,又會被這些家夥中飽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