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節 天下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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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節 天下琴
眼見得已經板上釘釘的勝利,被李易這麽一扯乎,又似生變故,嶽麓書院莫不從、寧不平二人頓時有點心急起來,道:
“插諢打科誰人不會?小道士不過也是煮熟的鴨子,嘴硬罷了,要真讓你出來彈奏一曲,怕是要讓人笑掉大牙。”
“李兄之才,深不可測,我等歎為觀止,你二人即便掛了個嶽麓書院的名頭,又何德何能,敢說李兄為插諢打科之人?”孟沛見莫不從、寧不平二人辱及李易,李易乃是相助孟沛而來,孟沛自要站出來為李易說個公道,孟沛原本就不大看得起二人,所以這會兒講話也沒有客氣。
“莫師弟、寧師弟,今日我等嶽麓書院與鄒城孟家之爭雖關乎名譽大事,卻是君子之爭,孟公子、李公子皆當世俊彥,我等即便輸了學識,亦不能輸了氣度。”
莫不從、寧不平大怒,就要出言相譏,朱微顏阻止了兩人,雖言語平淡,但亦看得出朱微顏對莫不從、寧不平頗有點無理取鬧的行為有些不滿。朱微顏說了莫不從、寧不平二人後,轉過頭來對李易道:
“李公子方才一席之話,讓小女子歎為觀止,不知小女子能否再一次見識李公子的樂藝之道。”
別說是朱微顏,便是那江老頭,天玄子、慧空等幾人,都齊刷刷的將目光望向李易。
李易大為汗顏,先前將話說得太滿,此時都不知道要如何開口拒絕,然而李易方才口若懸河般的講得頭頭是道,讓蘇媚有了一種信心爆棚的錯覺,蘇媚坐在李易身旁,雙手托腮,一臉崇拜的光芒,半是央求半是鼓勵道:
“師兄,你真是天才,就讓他們幾人見識見識。”
見得蘇媚神情,李易心頭一熱,頓時下意識的便點了點頭,等得李易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蘇媚在喜笑顏開的對李易道:
“師兄,你用的是什麽樂器,是彈琴還是吹笛?”
李易苦著一張臉,狠狠的瞪了蘇媚一眼,但事已至此,李易並無退路可走,隻得硬著頭皮上了。
正如朱微顏所說,即便輸了學識,亦不能輸了氣度,李易強作鎮定,觀望四周,一邊尋找樂器,一邊思考著對策。
那邊朱微顏見李易望向自己,隻當李易要借自己的“九霄環佩”一用,頓時眼中閃過一絲迷離,有點慌亂失措起來。
李易見得朱微顏模樣,腦海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暗道朱微顏慧質蘭心,怎麽會突然有了這種小女兒姿態?不過如此模樣,還真憑添了幾分嫵媚風情。
李易卻是沒有注意到,就在自己望向朱微顏時,周圍的人也全是隨著自己的目光,望向朱微顏,似乎在期待著朱微顏的表現。
見得眾人齊齊向自己行注目禮,朱微顏臉上“刷”的便紅了,似是下了大決心,一咬貝齒,與著李易道:“今日隻為樂藝交流,李公子若要使用‘九霄環佩’,亦無不可。”
眾人聽得朱微顏這話,隻睜大著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朱微顏,那君不器似想到了何事,皺著眉頭勸道:“朱師妹,此事……”
李易不是傻子,哪裏還不知道“九霄環佩”肯定與朱微顏有甚大關係?以李易的性子,本來是要乘機將“九霄環佩”拿過來好好的把玩一番,可惜自己對彈琴一竅不通,今日之事又關乎自己顏麵,隻得作罷。
李易笑了笑,搖搖頭道:“多謝朱姑娘美意,不過在下乃粗鄙之人,怕壞了‘九霄環佩’的名聲。”
李易話兒一出,朱微顏登時麵色慘白,那莫不從、寧不平二人怒道:“大膽無恥之徒,敢侮辱我等朱師姐,我等早晚要你好看。”
便是君不器,亦是不滿道:“李公子既然無意借用‘九霄環佩’,何故方才如此作態?”
李易直在犯暈,我做什麽態了?李易正想反駁間,卻見旁觀眾人皆搖頭歎息,彷佛一個美妙的故事戛然而止,李易有點醒悟,趕忙閉嘴不言。
李易見得江老頭手中的嵇琴,暗道今天得豁出去了,遂向江老頭行了一禮,道:“小道無狀,還請借前輩手中嵇琴一用?”
嵇琴又稱二胡,乃是九州獨具魅力的拉弦樂器,與其它樂器相比,其聲音顯得深沉悲戚,並不符合九州人崇尚喜慶的氛圍,故除了一些流浪的賣藝人之外,使用嵇琴者甚少。
後世的李易性子有些孤僻,“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沒學那彈琴撫箏,沒學那吹笛弄蕭,偏生迷上嵇琴,倒知道一些嵇琴的基本手法與有名曲目。
“小哥兒,老頭我手中這嵇琴並不是一般人可以用得的,小哥兒心地不錯,亦不嫌棄老頭我肮髒,遞那觀音筍與雁鵝菌與我,這琴兒不彈也罷!”江老頭眼睛半開半合,並沒有答應李易,反而是意味深長的與著李易道。
“以南海紫竹為柱,以昆侖白玉為柄,以天山冰蠶之絲為弦,以首陽山之銅為座,上古玄蛇之皮為箱,敢問前輩手中嵇琴,可是晉朝竹林七賢之首嵇康親製的那把天下琴?”
朱微顏果然是音律大家,見江老頭說得手中嵇琴不凡,便細細的打量了一番,肅然起敬道:
“前輩手中持有天下琴,又姓江,敢問前輩可是江湖上傳言的以一曲‘霓裳流雲’名動九州的江晚餘前輩?”
幾十年前,朝廷舉行掄才大典,要選出天下第一樂師,當時天下名師齊聚京城長安,比拚得如火如荼,難舍難分,卻是誰也不能服眾。
當日,江晚餘懷抱一把獨弦嵇琴,白衣飄飄而來,在天下名師麵前,奏了一曲“霓裳流雲”,道:“昔年嵇康彈‘廣陵散’,稱為‘天下絕響’,而留得這把天下琴,有先賢於前,諸君誰敢比肩?”
江晚餘說罷,又是白衣飄飄揚長而去,而掄才大典因為江晚餘的一曲一話,終不了了之。
江晚餘因此而名聲大噪,可惜如曇花一現,後來再沒有露過臉麵,其人其事亦慢慢被塵世所湮滅,沒想到今日竟然出現在這南嶽客棧之中。
“哈哈哈哈,沒想到小老兒隱姓埋名幾十年,居然被你這小女娃兒給認出來了。”江晚餘站起身來,撫須仰天長笑,笑聲中滿是豪邁灑脫,直衝雲霄。
江晚餘笑著笑著,聲音漸漸的變得滄桑起來,江晚餘愛憐的撫著手中的天下琴,與朱微顏道:“小女娃兒,你既然認得天下琴,可知道天下琴的來曆?”
“昔年嵇康大賢飲酒酣暢之時,與人爭執,人道:皆言嵇康擅樂,不知能否談獨弦之琴?嵇康道:有何不可?遂將手中寶琴揉而為獨弦,演奏了一曲,人皆歎服,這便是嵇琴的來曆。”
朱微顏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羞澀,將著天下琴的來龍去脈一一為眾人解析,道:
“天下琴得名於太上老君《道德經》中的‘聖人抱一為天下式’,因嵇康大賢性子孤傲的緣故,天下琴並沒有參與九州十大名琴之列,否則怕是小女子手中的九霄環佩便要排名第七了。天下琴可隨彈琴者心意而變化,或為七弦,或為獨弦,昔年嵇康大賢彈奏那名動千古的《廣陵散》以及幾十年前江晚餘前輩彈奏那《霓裳流雲》,便是七弦為之。”
說到這裏,朱微顏麵帶關切,與李易道:“嵇康大賢曾留遺言:天下琴非其主不得彈,否則必身受其害。”
“前輩名士之風,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實在罪過。”孟沛向江晚餘行了一禮,疑道:“前輩為何會流落街頭,賣藝為生?”
“昔年嵇康製天下琴,能奏七弦,能奏獨弦,老頭我於七弦之道雖然大成,可數十年來一直悟不透獨弦之道。”
江晚餘長歎了一聲,又回複了先前那般的猥瑣老頭模樣,臉頰遍布皺紋,眼角滿是苦楚,搖搖頭道:“正如小女娃子所說,天下琴非其主不得彈,老頭彈七弦時自然無礙,可每次彈那獨弦之時,都是差點走火入魔,幾十年下來,老頭我便成了如今模樣。”
眾人聽得驚駭不已,以江晚餘的琴技修為,居然也數十年征服不了天下琴,還落得過如此下場,這天下琴也太過玄乎了吧,道是“魔琴”也不為過。
這江晚餘為了征服天下琴,幾十年矢誌不移,流落沉淪亦在所不惜,可見其於琴技一道實在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堅強毅力。
江晚餘突然雙眼一睜,兩道精光射向李易,道:“小子,你既知天下琴來曆,還敢彈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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