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二零節 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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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易在處理完東林寺之事後,畢竟不能久呆,便欲與朱微顏一道,繼續望荊南而回。
李易抽空向著靜璿告別,來到靜璿的房間門口時,隻聽見靜璿正在裏麵虔誠的念著經文,想是靜璿心中一直沒有放下罪孽感覺,不眠不休的誦經中,嗓音都有些嘶啞了。
李易心中歎息一聲,雖然自己從不後悔昨日殺了覺明覺誠二人,可是在麵對著靜璿這樣一個剔透晶瑩的冰清玉潔之人,終究是心中有愧,或許自己依然認為靜璿有點迂腐,然而能不為靜璿的那一份大慈悲心感動麽?
“……誰於今日成正覺。普放如是大光明。
十方刹土皆金色。三千世界亦複然……”
靜璿念的是《千手千眼大悲心陀羅尼經》,此經是觀音菩薩證道之經,正是靜璿師門普陀山觀音禪院的傳世之經,相傳悟得此經,便可消除種種罪孽,求得圓滿。在佛教徒中流傳甚廣的《大悲咒》即是出自此經。
靜璿既在誦經,李易自不便打擾,於是靜立門外,默默的聽著靜璿望下念去。裏麵靜璿似乎知道了李易的到來,聲音微微一頓,不過很快就繼續,仿佛不過是誦經人換了一口氣般:
“……若能稱誦大悲咒。淫欲火滅邪心除。
我若廣讚咒功力。一劫稱揚無盡期……”
嫋嫋清音交織匯聚,房間內冉冉有佛光升起。李易但覺得靜璿所誦經文盡數向著自己悄悄傳來,經文似乎有著一種神奇的魔力,使得自己這兩日來一直緊繃著的神情愈來愈是放鬆。
這是靜璿在為自己消除著罪孽麽?
一遍《千手千眼大悲心陀羅尼經》終於念完。房間內外雖都有人在,卻鴉雀無聲,兩人好像都沉浸在經文的餘韻之中,舍不得破壞這種氣氛。
東林寺的鍾聲悠悠傳來,原來是和尚們做午課的時間到了。
靜璿自昨日大戰後便一直將自己鎖在房內誦經,連早餐都還未曾用過呢。也許是靜璿經文的作用,這會一種罪孽感在李易心中油然而生:在靜璿的麵前。自己的心思是否太陰暗了些。難道也要像靜璿一般,在佛祖……哦不。在三清祖師爺麵前懺悔一番才行?
想到這裏,李易搖了搖頭,暗道自己此生怕是難以做到了,自己行事但求問心無愧而已。悲天憫人,普度眾生哪裏有恩怨分明,愛恨兩清那般的暢快愜意?
你有你的堅持,我有我的執念。李易想了想,隔窗向著靜璿行了一禮道別,轉身便望外走去。
正午的陽光灑下來,在李易方才站立的屋簷下留下一片陰影。
待得李易走遠,靜璿才站起身來,打開窗戶望著李易離去的方向怔怔出神。兩人雖未發一言。可盡是明了對方的意思。
蒼白的麵色,微紅的眼睛,起伏的胸脯都在表明著靜璿心中的不平靜。靜璿以手托腮,幽幽的想道:難道李道友真的就此與我佛無緣了麽?
籍著李易這兩日犯下殺戒的心性不穩,靜璿方才誦經的時候,以師門梵音相加持,以期一舉讓李易領悟佛法真諦,卻沒想到。最終還是為能說服得了李易。
是李道友的意誌太堅定,還是自己的佛法修為太淺?自己立誌要普度眾生。難道連李道友都度化不了?
靜璿站起身來,雙手合十,宣一聲佛號,眼中的神色愈發的堅定。
……………………
李易朱微顏兩人出了南昌城,走在一條小道上,此時日已西斜,暮色冥冥,路上行人稀少,唯有幾隻倦鳥歸巢的啼鳴。
路邊有一小亭,李易朱微顏也是走得有些累了,遂在小亭裏稍做歇息,李易望著遠方的群山,盤算著還未行進的路程。
此去不遠,便是羅霄山脈,過了羅霄山脈,李易朱微顏兩人便要各奔東西。
“朱姑娘,看來我等這場比試怕是難以完成了。”李易笑道:“這一路過來,倒是勞煩朱姑娘做了一回免費的保鏢,讓小道深感榮幸。”
李易在青丘山上的傷勢早好,可昨日與覺明覺誠一場大戰,又受了些傷。
朱微顏聽得李易之言,亦是麵帶微笑,道:“小女子倒不急,大不了與李公子一道上那雲山派,聽說雲山風景秀麗,小女子一直無緣得見呢?”
兩人正說著,遠遠天邊傳來一聲鴿鳴,一隻信鴿向著朱微顏急飛而來。
朱微顏聽得那聲鴿鳴,見得那隻信鴿,嬌柔的身子猛的一顫,麵色瞬間便有些蒼白,故作鎮定的向著那隻信鴿一聲招呼,將綁在信鴿腳上的一張小紙條取下打開。
“李公子,看來真被你給說中,我等這場比試是暫時難以完成了。”朱微顏笑得有些牽強,道:“家父急召小女子回嶽麓山去。”說罷,朱微顏將手中小紙條向著李易遞過來。
李易向著紙條望去,上麵並未多言,隻有兩個遒勁的大字“速歸”,想來是嶽麓書院院長朱達理親書。
李易尚未開口,遠處又是傳來兩聲清脆的聲音:“小姐……”隻見朱微顏的兩位貼身丫鬟淡墨淺語跟在信鴿後麵現了身影。
“小姐,我們可找得好辛苦。”淡墨淺語兩人氣喘籲籲的飛將過來,語氣欣喜中帶著幾分焦急。
“淡墨淺語,你等也來了。”朱微顏並不意外,道:“是父親讓你們來的嗎?”
淡墨淺語兩人點了點頭,見得李易站在一旁,隻欲言又止。
李易向著朱微顏點點頭,便要離開,沒料到朱微顏卻皺著眉頭對淡墨淺語道:“此乃雲山派李易李公子。乃是謙謙君子,你等有話直說無妨。”
朱微顏如此一說,李易隻得將腳步停下。向著淡墨淺語二人微笑著點頭示意。
“啊……你便是那李易……”淡墨淺語二人想是李易久聞大名,這會隻一臉驚訝,都叫出聲來,旋即兩人便意識到舉動的不妥,趕忙輕掩小嘴。
話是沒說,可是兩人的眼睛卻在李易身上滴溜溜的轉過不停,似要瞧李易一個透徹。看看李易到底有哪些好。
李易頓時哭笑不得,被兩個小女孩這般的瞧。生氣倒不至於,可終歸有幾分尷尬。
朱微顏沉不住氣了,朱微顏如何不知淡墨淺語的意思?想是兩人的心中,都在想李易與自己般配不般配呢?朱微顏一張俏臉紅透。惱怒道:“淡墨淺語,你等太失禮了。”
淡墨淺語是隨朱微顏一起長大的,三人名義上雖是主仆,實則於姐妹無異,兩人知道朱微顏麵薄,也不敢太過火,趕忙向著李易行禮道歉:“小女子無狀,真是罪過,還望李公子見諒。”
兩人口中雖是道歉。心中卻是有了結論:這李易確實比那董文標強多了,也難怪小姐……唉!
原來那日董文標等人被李易朱微顏教訓後,越想越是心中憤恨。就要找人前來報仇,不過後來想著卻覺得不太對勁,在東海邊小城裏,一位手捧名琴的漂亮姑娘,好像自己的未婚妻朱微顏也是這般模樣啊!
董文標決定去嶽麓書院先問個清楚。
嶽麓書院大弟子君不器在聽得董文標對李易與朱微顏的描述後,哪裏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禁不住心中暗暗叫苦。
此事事關重大。搞不好會讓嶽麓書院與嵩陽書院反目成仇,那豈非讓朱達理聯姻的目的完全付諸東流。因此君不器也不敢擅自處理,好在這時候朱達理出關了。
朱達理在聽了君不器的匯報後勃然大怒,對這個未來女婿董文標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然而事已至此,多說何益?朱達理在將董文標痛罵一頓的同時,也是派出淡墨淺語去將朱微顏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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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微顏在聽得淡墨淺語的轉述後,麵上無悲無喜緊呡著嘴唇並不做聲,似早就料到了今日所發生之事情一般。
朱微顏淺白的裙子,映著泛黃的野草,和著寂寂微風,輕壓著黛痕的憂鬱,在有些蕭瑟的殘陽中顯得那般的孤獨無助,看得李易禁不住的就湧起一股想要保護的衝動。
李易“刷”的一聲抽出鐵劍,向著朱微顏道:“朱姑娘既要離去,我等不如乘此機會完成那場比試如何?”
想來朱微顏此去嶽麓書院,說不定就要從此被朱達理禁足,兩人再難有見麵之時,自己還是將浩然正氣陣送與朱微顏吧,也好讓朱微顏少受些朱達理的責備。
朱微顏似是明白李易之意,隻搖了搖頭道:“小女子說要等得李公子傷勢痊愈了才比試,李公子欲讓小女子言而無信乎?”
李易無言以對,想要挽留一番朱微顏,可是人家父親相召,自己能以什麽名氣?又想起董文標的醜態,李易心中很有些刺痛的感覺。
朱微顏見得李易模樣,不知怎的心情就覺得好了些,笑了笑道:“李公子若真有心,不如再讓小女子見識一番李公子的天下琴技如何?”
這是要李易以曲相贈,道盡別離了。
李易點了點頭,道一聲“敢不從命!”取出天下琴,盤膝坐將下來,一曲優美的《送別》娓娓從李易指尖流淌出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琴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懷愁緒盡於歡,今宵別夢寒。
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
夕陽將朱微顏劃成一道長長的影子,朱微顏在心中和著李易琴曲,默默的念著“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一時間有些熱淚盈眶的感覺……
待得琴音漸漸散落於天地之間,朱微顏凝眸深深望了那個彈琴的少年一眼,似要將這一刻永恒銘記,繼而一咬牙轉身便向遠方掠去。
李易靜靜坐在那裏,宛如一尊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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