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三 教徒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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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芽彎彎,夜色像一張大網,籠罩著整個龍虎山,星光點點,是仙人們提著燈籠在行走,巡視著浩瀚天穹,俯視著蒼茫眾生。

    顧子傾踏著夜色,靜靜的走在龍虎山廣場上,廣場早已無白日的熱鬧與喧囂,在朦朧的月色星光下,九宮八卦台靜逸而肅穆的影子,透出幾分出塵的超脫來。

    在與師門諸人商議完明日比試的應對之策後,顧子傾隻覺氣氛有些壓抑,遂決定去外邊走走,果然,聞著空氣中山水樹木的氣息,感受著身上月色微風的溫柔,顧子傾心中漸漸的複歸寧靜……

    顧子傾深深的呼吸一口,顧子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那種壓抑的感覺,修道多年以來,顧子傾一貫看淡春花秋月,冬雪夏陽,道心早已如流水涓涓,不會漸行漸枯,斷絕幹逝;亦不會潮漲潮落,橫生波瀾。

    顧子傾正欲轉身離去,忽的,遠處有動靜傳來,一道透著幾分溫暖的聲音傳來:“澤兒,這幾日中,你可有所悟?”

    這道聲音顧子傾很熟悉,是他,顧子傾心中一動,正是方才師門諸人談論的焦點:雲山派李易。

    明日便將進行與清虛師兄的大比試,如此夜晚,李易不早早休息,養足精神,還在教徒麽?

    顧子傾隱隱覺得自己似要明白點什麽,可是又有些猶疑,畢竟,雖是無意之間,可這般偷聽別人師徒間的談話是不太禮貌的事。

    欲走不走間,蘇澤清越的童音響起來:“得蒙師傅教導,弟子於《陰符七術》中的前六術皆有所悟,不過於第七術‘損兌法靈蜥’尚有不太明白之處。”

    原來如此,顧子傾恍然大悟,先前師門諸人皆不明白李易為什麽在前三輪中不使用雲山派道術,反而以一根刺股錐迎戰,原來李易是在言傳身教,以實戰來教導弟子。

    不過,李易蘇澤皆是雲山派門下,此舉又有什麽意義呢?

    今日晚上,郭不守一直鬱鬱寡歡,李易如何不知道原因?

    不過世事便是如此,從來魚與熊掌難以兼得,但看如何取舍而已。這道理李易明白,郭不守也明白,所以郭不守從不點破,師徒兩有種難得的默契。

    蘇澤眸子清亮而無邪,如天上那最明亮的星光,想起蘇澤小小年紀,竟能領悟《陰符七術》中的六術,自己的這個弟子端的是資質不凡,李易心中一暖,又見晚風習習,吹在身上似有寒意,李易遂脫下長袍,給蘇澤披在身上。

    “澤兒,這五年來為師一直閉關,甚少對你進行教導,為師心中甚是為憾。”李易背身而立,望著茫茫月色,遠處的連綿群山與近處的森森樹林盡皆化作一片輪廓,模糊的影子偏生又讓人能清晰的感受到它的存在。

    “明日為師與武當派清虛比試,將會再次使用‘陰符七術’,武當道法聞名天下,清虛深得武當太極訣的真傳,你可要好好體悟。至於介時為師使用與否‘損兌法靈蜥’,卻要看戰況如何了。”

    李易說得平淡,不遠處的顧子傾卻是聽得詫異無比:前三輪比試中,李易不僅視對手為教徒的台階,更是未盡全力,保留頗多。

    想到這裏,顧子傾詫異的同時又有些出離的不忿:前三輪也就罷了,李易明知道武當道法聞名天下,清虛師兄深得太極訣的真傳,居然在明天的比試中,還要一意孤行,用此大比來教徒。

    好吧,你教徒就教徒,說什麽“使用與否‘損兌法靈蜥’,視戰況如何”雲雲,難道,清虛師兄的修為還不足以讓你李易全力以赴麽?若你明日對陣的不是清虛師兄,而是我顧子傾,想來也是這般的動作了。

    與清虛並稱“武當兩儀”的顧子傾很是覺得到自己以及自己的武當派受到了李易的輕視與侮辱,顧子傾秀美的臉上升起一片潮紅,呼吸也略顯急促起來……

    枉我一直視你為真正的對手,顧子傾緊緊的抓住真武寶劍,心道:最好明日清虛師兄大發神威,將你這自視甚高到幾乎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士給痛痛快快的轟下比試台去。

    月色昏暗,兩人又相處甚遠,李易哪裏知道自己的話語被顧子傾一字不落的聽在耳中?若是李易明白顧子傾此刻心中所想,定要大呼冤枉。

    在後世那個修真界的寒冬,儒道佛三教皆似大漠般荒蕪,什麽四大宗門,什麽千年傳承,都化作了曆史的塵埃,不知道何時消散於雲煙之中。

    哪怕是修真界兩大世家,南天師與北孔府的嫡傳皆遠避寶島,名存實亡,龍虎山與孔府世家被圈起來做斂財之所,一片烏煙瘴氣。

    唯有武當派之道,與少林寺之佛,似乎在公園早晨老人們太極拳的鍛煉中,與一眾武僧的巡回表演中,依稀還能看見漸漸逝去的影子,留下一個“北崇少林,南尊武當”的傳說。

    而這其中,武當似又略高一籌,太極拳的鍛煉福澤生民,武僧的巡回表演不過是娛樂一時,難保不被有心之人利用。

    修真者敬天畏地,李易如何敢瞧不起張三豐真人遺澤蒼生的太極訣?

    披著李易的道袍,感受著李易身上傳來的溫暖,蘇澤努力模仿著師傅站立的樣子,道:“師傅,徒兒見這幾日師祖好像不太高興?”

    蘇澤雖然年幼,然心思剔透無比。

    李易聞言微微一怔,暗道自己如此行事,郭不守如何想倒也罷了,蘇澤小小年紀,可千萬不能讓他有些什麽誤會。

    “鬼穀子先師學究天人,合縱門傳承千年,‘陰符七術’煉到極處,其威力不在任何道術之下,破碎虛空,羽化登仙亦是易事,師傅他老人家焉能不知?你師祖之道法修為,早已超脫於凡俗間的門派,一草一木,一塵一埃,皆是你師祖之道所在。”李易回過身來,一手撫著蘇澤肩膀,一手指著蒼蒼夜色,茫茫群山,開解道:

    “澤兒,我等不需妄自菲薄,亦不需目空一切。合縱門的陰符七術又如何?雲山派的太霄神雷又如何?三教九流,三千技藝,修煉到了極處皆可得道,合身天地。”

    “天地萬法秉承自然而生,我等修真者修得自然,何須拘泥於一門一派,一招一式?天地萬法皆可隨心而生,借以為用……”

    李易說著說著,靈台中突然一點清明,隱隱中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一些困擾自己許久的事情。

    “天地萬法皆可隨心而生,借以為用!”

    李易口中喃喃自語著,腦海中漸漸的空靈起來,在雲山雲夢石上做了千萬遍的動作隨即而生,李易眼觀鼻,鼻觀心,雙手交叉護住丹田,盤膝打坐起來。

    蘇澤正聆聽著師傅的教導,忽見師傅的聲音越來越小,蘇澤抬頭一看,小臉上登時升起一片笑意,旋即又變得無比的堅毅。

    蘇澤扯了扯李易裹在自己身上的道袍,立在李易身邊,一動不動的為著李易護法起來。

    顧子傾本不想偷聽李易師徒兩的談話,奈何李易說起與武當相關之事,於是顧子傾便停留下來腳步,後來聽得李易教徒之語,顧子傾心中頓生震撼之感。

    李易之道,難道已經超脫了門戶之見,進而向天地追尋自然大道的境界?若真如此,李易的道術如何且不論,道心已然豁達無比。

    道術通過修煉來進步,道心則不然,需要一次又一次的曆練,一次又一次的勘破,李易小小年紀,如何曆練勘破?

    顧子傾也知道,李易定然還沒有完全的曆練勘破,否則也不會有就場打坐之舉了。

    如此一想,顧子傾嘴角稍稍上揚,你李易再是心比天高又如何,還不是在我的眼皮底下成長。

    顧子傾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一件趣事:因為聽說曇花總在晚上開了又謝,於是自己選了一個晚上,靜靜的守候在武當山上的那株優曇樹下,眼睛眨也不眨的觀看了一夜……

    曇花一現,刹那間的芳華潔白而優雅,清香襲人,那一晚,自己果然沒有失望。不過今晚李易的打坐,是否也如優曇花開,給人驚喜?

    顧子傾很想知道,就像小時候自己很想知道曇花是不是在晚上開了又謝一般。

    ………………

    夜色如水,隨著時光一起在靜靜的流逝,玉兔西沉,金鴉冉冉歸來,在東方的群山之上映出一片淡淡的乳白色晨靄……

    龍虎山腳下隱隱傳來雞鳴,新的一天即將到來。

    顧子傾秀眉微蹙,眼看就要天亮了,可是李易似乎並沒有從打坐中醒悟過來的意思,還是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再過一會,太陽將升起來,龍虎山廣場上的人兒也將漸漸的多起來,李易會不會被驚擾,使得一晚的打坐徒勞無功?

    今日將有比試,如果師傅以及一眾師姐妹們知道自己徹夜未歸,會不會很擔心自己遭遇了什麽意外?

    而自己若是被人發現在此守候了李易一個夜晚,傳揚開來,又會再修真界引起什麽樣的流言蜚語?

    顧子傾心中微微一聲歎息,果然,人不如花,花開花落終有時間,人來人去不可捉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