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青嵐篇

    記憶的開始，是在一群各年齡段小孩子和一些大人們組成的地方。

    起初我並不能理解‘孤兒院’是什麽意思。其實連‘孤兒’的意思也不能理解。我覺得人生就該是如此，‘父母’這個名詞沒有什麽意義。

    小學的教育，讓我明白了這一切，也讓我看到了我與他們的不同。他們的目光是那樣的鋒利，就像看著怪物。

    薇小姐總會帶些大人來，領走我周邊認識的人們，組成‘家庭’。

    在這裏不得不談一談我唯一的朋友，不過我不記得她的名字了，也許是我故意忘掉的，就叫她‘a’好了。

    a長的很可愛，就像個布娃娃一樣。愛哭是她的天性，不過我一直認為，流下眼淚是博取同情心的最好方式，更是對可愛的女孩子來說。

    根據薇小姐的描述和記載，我和a是同一天送到孤兒院門口的，就像一對雙胞胎姐妹，還好心的給我們看了那時候的照片，也許是一個契機，我和a就成了‘朋友’。至於我對朋友的理解，那就是有事能互相傾訴的那個人，遇到困難時第一時間想到的那個人，能抱在一起哭的那個人，雖然總是a抱著我哭。或許稱不上朋友，但是她的確是我小時候的朋友，也是唯一的。

    大概是七歲的時候，誰知道是多少歲呢。薇小姐帶了一對看起來很和氣的中年人來孤兒院。又有誰會離開這個地方了。

    他們在玻璃門外觀察了很一會，最終選定了和我正在搭積木玩的a。

    薇小姐把那對中年人帶過來，對著a說到：“你好，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呢？”

    “”。

    “oh，真是好聽的名字，我和我老伴啊，想收養你做我們的女兒，你覺得如何呢？”我猜是薇小姐讓他們這麽說的。

    “真的麽？”看的出來a很高興，雖然不知道她對‘家庭’是個什麽概念，不過看的出來她很向往。

    半人高的積木，在她走出門的瞬間，倒下了。

    性格開朗的她被薇小姐拉走辦理應該有的手續，我當時從心底裏感到很開心，同時帶有一點嫉妒。

    我以為她在處理好一切之後，會回來跟我道別，但是我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什麽，即使是說一句‘我走了，再見。’這種話都可以。

    我沒有等到什麽，從那時開始，我就意識到了所謂朋友是怎樣的價值。

    接下來的日子裏，除了必須的對話之外，我就隻是看書，至少書本一直在那裏。我把自己，與世隔絕。

    我的孤立，讓我成為了當時最大的孤兒。沒人願意領養一個看起來充滿憂傷眼神的小姑娘。

    約莫十歲的時候，我被一對年輕的夫婦看上。他們帶著笑容上下打量著我，也許覺得我值得一用。

    對我來說，還是有點興奮的，我想當時a也是同樣的感受。在薇小姐的幫助下，我成功的被收養到這一家裏，第一次有了‘父母’這個概念，有了‘家’這個概念。雖然在孤兒院裏也是一個‘家’不過這是不同的。

    被我稱作爸爸的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投機者。被我稱作媽媽的人是個妖豔的陪酒者。也許我摻雜了自己的感情來評論他們的職業，但是也八九不離十。

    他們給我取的名字和孤兒院裏的名字，我都忘了，隻是個代號般的東西，不需要的東西。

    分配給我的事情，就是打掃房間、洗衣、做飯，這些事情在孤兒院裏已經學了大部分，失手的時候就會被罵，或者被打。

    還要學一件事情，就是學會被打。

    投機者失利的時候，陪酒者不順心的時候，我就成了他們發泄怒火的工具。一般都是親自用手和腳來對我進行折磨，有時候也會順手抄起掃帚和一切順手的東西來打我。我沒有哭過。不過這種事情在孤兒院裏是不存在的，雖然薇小姐有時候也會很惱火，但是最多也隻是訓話罷了。

    現在想來，她確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在我被領走後的幾個月，還會打電話詢問我的狀況，我總是說過得很好，不必擔心。後來也就沒有電話打過來了。

    我吃飯的時間是在他們吃過之後，運氣好會剩下很多可以吃的東西，運氣不好隻有餓著。冰箱裏食物模樣的東西，我沒吃過，也不敢吃。誰知道下次會被打成什麽樣。

    分配給我睡覺的地方是樓梯間，雖然還有空閑的房間，但是好像不是為我準備的。不過在這裏也不至於有蟑螂和老鼠這種東西。冷的時候就把被子卷緊一點，也就這樣熬過去了。

    即使是這樣，我也感到很安心，我用力的愛著這個家，做著一個乖女兒。

    直到那一天。

    深夜，我被樓梯間的腳步聲吵醒，可能是誰下樓拿些什麽東西罷了。腳步聲蔓延到我床邊，我感到不安。

    誰掀開了我的被子。

    我在慌亂之中打開了床頭的台燈，光著上身的‘爸爸’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那麽令人厭惡。

    他捂住我的嘴，讓我不能喊叫，驚慌無措的我，抓住的床頭的筆，腦子一片空白的向那個男人所在方向刺過去，狠狠的刺過去！

    他驚叫起來，看著自己的傷口，用狠毒的目光注視著我。

    二樓的‘媽媽’披著頭發呢喃的說：“吵什麽吵啊！”

    他的眼神突然變的無辜，對著她說到：“我下來喝點水，這小****卻用筆刺我！”用受害者的語氣說到，向樓上展示著他胸前的證據。

    ‘媽媽’清醒了不少，衝下樓嚷道：“什麽？你說她幹了什麽？”看著流著血的他的胸前。

    狠狠的巴掌落在臉上，如果不是經常被打，可能我的牙齒都要飛幾顆出去。

    我的頭撞在牆上，額頭上流下了血。我沒有哭喊，應該說，我不會哭這個動作，從小就沒有學習過，體驗過。我沒有解釋，如果解釋有用的話。

    “滾出去，這個家裏不歡迎你！狼心狗肺一般，若不是我們同情你，你現在還在孤兒院裏喝涼水！”她這樣吼道，像一頭發瘋的母狗。

    和我一起被扔出這個‘家’門的，還有我睡覺用到的被子，我上學用到的書和另一套從孤兒院帶出來的衣服。隻有這些東西了。

    我並不感到難受，也許被扔出來多少有點難受，隻是沒有感覺到罷了。

    “這種東西，我看到就惡心，拿上趕快滾！”他這樣說到，對一個外人而已，說出這樣的話也不奇怪。

    我帶著這些‘行李’在街上流浪著，躲避著所有人，我既不想回到孤兒院，也不想回到那個家。

    撿麵包店扔掉的麵包吃，睡在天橋底下。

    有時候我也會看著櫃台裏的麵包，如果我在麵包店前待的太久，店主就會出來驅趕我，如同驅趕瘟神一般。

    白天則若無其事的去上學，不能顯得有哪裏異常。雖然我周圍的同學都不會來詢問，但是多事的老師的舉動可能會讓我顯得尷尬。

    天橋底下不是總能睡的，如果有人看見就意味著我又會被做出其他的處置。

    大概三四天後，我在一次漫無目的的神遊時，找到了一所破爛的房子。

    房子周圍是散發著惡臭的垃圾掩埋區，這種天然的屏障讓我的生活不會受到打擾。誰願意到這裏來？這裏成了我的住所，不過神奇的是，我的身上不會沾染到這種惡臭，也許這就是上天給我的恩賜。

    不住校的原因是我沒有住過校，突然提出這種事情，肯定會引起懷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平常的洗漱，我都是在學校裏偷偷的完成，我也許本來就不會引人矚目。

    為了得到學校的獎學金，我努力的學習，小學，初中，高中的知識，對我而言顯得那麽簡單。

    學校提供的午餐，是我獲取營養的一個來源。麵包畢竟不能讓我得到足夠的營養。

    我很慶幸，那對父母沒有貼出尋人啟事這類的東西，我就是個隱形的人。

    青嵐這個名字，是我自己取的。青嵐，青色的霧氣圍困著山林，阻擋人的視線，充滿未知恐懼般謎團重重。

    在這個年代的係統上，更改這些東西很複雜，從外部攻克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基本不可能，當然我也沒有那麽多的時間來做這些事情。

    我帶著楚楚可憐的眼神和父母讓我鍛煉自己的借口，博得了那些個工作人員的同情心。沒想到是那麽簡單。

    同樣的方法也用在向學校老師的報名上。

    有時間，就會去打工賺錢，在34區的最高學府上學需要繳納大量的學費，為了玩成我計劃中的一環，為了我的目的。我找了很多工作做，因為童工很容易就會被發現，然後我就隻有悻悻的逃跑。

    帶著可愛表情和可憐表情的我，總是能借此把麻煩的事情簡單化。防身的小刀，沒有離開過我，雖然隻是一把撿來的東西，卻成了我的寶物。

    在大學裏，我主攻的是反物質研究。

    反物質，由各種反原子組成，反原子由反原子核和正電子組成，反原子核又由反質子和反中子組成，在這個滿是物質的世界裏，反物質極少存在，或者說不存在於地球上。當正反物質相遇時，雙方就會相互湮滅抵消產生巨大的能量，能量效率遠高於氫彈。

    雖說宇宙中存在著茫茫多的反物質，但是憑現在的技術要獲得存在於宇宙中的反物質，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

    為了進入研究反物質的場所，我日以繼夜的學習。在大二那一年，破格拿到了反物質研究學徒的身份，本來這就是很危險的研究，有我這樣投入的人可是求之不得，我得以進入這種機密的場所，為後來的事情做鋪墊。

    沒用到多久我就發現現在的科技水平，不僅製作反物質元素緩慢，數量也是極其稀少，控製也極其不穩定。但是對於我這個有著強大信念的人來說，完全不是問題，為了我願望，我可以投入一切。

    充滿輻射的研究，摧殘著我的身體，頭發開始脫落，皮膚變的雪白。我為之瘋狂。

    我用接近五年時間和絕大多數的生命力，終於在可控範圍下做出了我的成就。

    籌備了我半個人生的行動，開始了。

    幾克反氫原子同時在世界各地被釋放。隻消一瞬間就能產生巨大的能量。在釋放地點，500公裏範圍以內的生物無一幸免，被火焰無情的吞噬，爆炸中心，氣化出了2公裏的深坑。煙塵和氣浪覆蓋了天空。平流層裏充滿的煙塵，陽光艱難的穿過這層膜的阻擋，十二點的太陽像是黃昏般的無力。

    目的僅僅隻是為了製造恐慌，給生活在現在安逸生活的人，敲響一聲喪鍾。

    侵入全球的機器人治安係統對我而言也隻是小菜一碟，人總是沒有機器人好用，它們聽話且更加有價值。

    切斷電力供應使大城市陷入癱瘓的同時，釋放的各個波段強烈的電磁波擾亂了全球的通信係統。現在的人感覺到了自己的脆弱。

    部分的警用型機器人上配置了我製作的反物質武器。

    這些反物質武器釋放的帶反物質的‘子彈’後，本來會產生巨大的能量，發生爆炸。為了不至於這種事的發生，這種武器會將釋放的能量化成物質的形式消散在空中，主要的目的是摧毀防禦裝置。如果隻需要爆炸來完成我的計劃，那可能早在一年前這個世界就不存在了。

    畢竟我的目的並不是毀滅地球。

    最終，我消滅了地球上大約95%的人，他們的結局，都是湮滅後又歸為各種物質，塵歸塵，土歸土。所有的人都如果全部消滅掉，就會顯得過於落寞了。沒被我清除的人裏，有一部分選擇了自殺，我是不懂他們為什麽不珍視他們沒有被殺而留下生命。

    有一個人跑掉了，這是我最大的失誤。我記得我曾經參見過我某個同學的演講，他提出的穿越時間的事情，當時的我覺得很可笑。但是沒想到，他最終還是做出了那樣的東西，不會對現在發生的事有任何改變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麽值得他那麽投入的去做，逃跑的那個人頂多也隻是多活幾年罷了。

    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我討厭這個世界的一切，我討厭被父母拉著的小孩子的笑，我討厭所謂朋友聚在一起的笑，我憎恨拋棄我的父母，憎恨a的離去，憎恨我的老師和同學，慢慢的這種憎恨蔓延到了所有人。我總是孤身一人，我總是被忽視，我忍受著所有的不公，雖然都是自作自受罷了。

    我知道我活不了幾年了，也許我這種罪人，應該馬上跳海自殺，但是在我死掉之前，我還想多看幾眼這個空蕩蕩的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