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來自馨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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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今天沒有負傷前來麽?”坐在桌前品著紅茶的帶淚痣的馨蕊調侃著。若不是剛剛和馨蕊分開,還真分不清眼前的是馨薇。或許稱呼馨薇還有失妥當。
“我是來道謝的,上次受您照顧之後,還沒來得及說謝就匆忙走了,真是抱歉。”站著鞠躬表示謝意。
“我不喜歡拐彎抹角的人。”馨薇麵無表情的說到。
“嗯,那還真是省了不少事,今天來這裏的目的,是因為您妹妹的這件事。”既然她看出來了,那就直說好了,這個一家人都是做生意的好手,因為看人太明白了。
“哦。那又怎麽樣?我向老爸保證過,絕不在暗地裏幫助妹妹的。”她表情變得有些陰沉。“你來找我是沒用的,請回吧,況且就算老爸不說,我也不一定會幫助小蕊的。”
“但是您就忍心看著自己的妹妹嫁到她完全不喜歡的人那裏麽?您不是這樣狠心的人吧。”我試探著問。
“嗯?有何不可?楊公子是楊氏企業的獨生子,唯一的繼承人,以後也是身家過千億的人,多少女子為得到他新娘的位置而瘋狂?蕊有幸得到楊公子的賞識,絕對沒錯的。”她的表情又平淡起來,像是在讀一篇白話文。哈,真是諷刺啊。
“可是您妹妹不愛他啊,讓她和她不愛的男人在一起,就算錦衣玉食又怎樣?她不會開心的不是麽?”我得控製住我的情緒。
“嗬,有了你所謂的愛情又怎樣?有什麽用麽?男人這種偽善的生物,能提供吃穿住行,有一個輕鬆的生活不是就已經足夠了麽?”她斷了一下。“老實說你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接近馨蕊,讓自己飛黃騰達麽?就憑你是不可能的,不過是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也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簡直可笑。”
馨薇確實笑了起來,語氣裏帶著嘲諷和憤怒,還有一絲悲涼。
說真的,我很生氣,但是絕不能表現出來。最後的機會,如果錯過了,前麵的努力就全部蕩然無存了。
“您這麽說,有什麽根據麽?憑你個人的判斷就能判定所有的人麽?還有。在被帶來這裏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馨蕊的身份。不過,就算馨蕊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市民,我也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根據?”她搶過我的話,並示意仆人們全部退出門外。“男人就是偽善的物種,為了達到目的,感情隻不過是可以利用的東西罷了。再說你的話,誰能證明呢?你的麵具下隻有你才知道是什麽樣子。我沒必要深究。”
從馨薇的反應看來,她應該是有過什麽經曆才會說這樣的話。
“恕我直言,您的經曆隻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因為那種事就要改變到您妹妹的生活,您還真是自私而無情。”說這種話無非是想刺激一下她罷了。
“你到底知道什麽?就在這裏高談論闊,我不想看見你,自己出去!”馨薇的表現有些過激,但是這正是我想要的。
“您的麵具下隻有您才知道是什麽樣子。我沒必要深究。您就這樣藏在自己的麵具下好了,我的麵具我自己知道什麽時候摘。”轉過身,麵向門。“真是悲愴的人生,昏暗無光。”
“哈哈哈哈哈,你確實有勇氣,這我不否認。”她一笑。“我摘下麵具讓你看看好了。”
我轉過身,她示意我坐在她對麵。
“你說的話讓我很憤怒,但是我看得出這是激將法,這種淺顯的伎倆,在我們這種人麵前是沒用的。”她向紅茶裏放入一顆砂糖,雖然我不理解為什麽會放砂糖。“就當是為了讓你離開我妹妹,我告訴你我的經曆。”
“大四的圖書館裏,我安靜的看著書,像我們這種人都是不自由的。學校的各處都有老爸安排的眼線,我處於一種被監視的狀態。”
“向我搭訕的人都沒有什麽好下場,一般都會被恐嚇然後就再也不出現在我的活動範圍中。但是老爸覺得完全沒有什麽不好。”
“那天,他坐在我對麵,我們隻是安靜的看著書。”她淺淺一笑。
“他的名字你就不必知道了,他就是他。”
我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梭羅的生活真的那麽容易麽?親近自然是沒有錯,但是像他那樣的人也是少見吧。’他這樣說。我並沒有理他,雖然我看過《瓦爾登湖》但是對於他的問題我沒什麽興趣,梭羅就是梭羅,沒有什麽奇怪的。”馨薇慢慢攪動著紅茶。
“他看我沒有理他,便不再說話,一會就走了。”紅茶的波紋很漂亮。“再回來的時候,手裏帶著和我一樣的書。翻著看...”
“他看書的速度很快,這種搭訕方式還真是很少見的。”馨薇的臉上印著紅茶的顏色。“‘《挪威的森林》,你喜歡村上春樹的書?’他看了會問。我說:‘還行,至少能留在我手裏。’我大概是這麽說的,具體記得不是很清楚。”
“約莫在下午四點左右,他說有課就先走了,走之前還問我明天會不會還在這裏看書。我隨口答著不會。”
“第二天我確實沒有去,但是傍晚我去看了一眼昨天的那個人在不在。嗯,他確實在那裏而且還睡著了。手裏拿著的是《挪威的森林》。我沒有叫醒他,便走開了。”
“第三天,我早早的去了圖書館,因為大四的畢業論文我早就做好了的緣故,讓我有很多閑的時光。雖說就算我不做學校也不會為難我就是了。我還是坐在老位置上,繼續看那本書。”
“‘喲,真早啊。’他打了招呼就在我對麵坐下。‘昨天真的沒有來啊,我以為你隻是想別開我這個人而已。’他說得沒錯,我想別開所有人。‘前天晚上有個很高大的人,威脅不準再來圖書館,但是我還是來了,想來看看前天遇見的姑娘還在不在。’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而且是和我搭上第二次話的人。我對他也產生了一點興趣。”
“安靜的看了一會書之後,他問我。‘直子如果病好了,渡邊會選擇直子還是綠子呢?’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但是得不到答案,直子和綠子是兩個截然相反的人。卻對於渡邊來說同樣重要。我也直說不知道。他說他現在也不知道,但是總會知道的。”
《挪威的森林》這本書我看過,渡邊的第一個戀人直子原是他高中要好同學木月的女友,但後來木月自殺了,直子一人生活著。一年後,渡邊同直子巧遇開始了交往,此時的直子已變得嫻靜靦腆,但是眸子裏不時掠過一絲陰翳。後來直子便不知去向。幾個月後直子來信說她住進一家遠在深山裏的精神療養院。渡邊前去探望時發現直子開始帶有成熟女性的豐腴與嬌美,在離開前渡邊表示永遠等待直子。
後來他結識了綠子,當綠子的父親去世後,渡邊開始與低年級的綠子交往。綠子同內向的直子截然相反,顯得十分清純活潑。
這期間,渡邊內心十分苦悶彷徨。一方麵念念不忘直子纏綿的病情與柔情,一方麵又難以抗拒綠子大膽的表白和迷人的活力。不久傳來直子自殺的噩耗,渡邊失魂落魄地四處徒步旅行。最後,在直子同房病友玲子的鼓勵下,開始摸索此後的人生。
“在離開之前,他說他明天還會來這裏,問我會不會到這裏來看書,我因為沒事,自然也是會去的。”
“然後,他還是來了,並把晚上遇到的事情告訴了我。簡而言之就是那個很高大的人給了他一筆錢,叫他遠離我。錢是個好東西,但是他拒絕了,然後對方威脅他說要是再敢來,就會收拾他。我是相信他們會做這種事的。我對他說:‘你不要再來了,他們真的會那麽做。’他卻表現的很淡定,以為法律是萬能的,真是個單純的人。他把問題又問了一遍,我還是沒有答案。”
就這樣看她說話,真是很無聊,但是也沒有我需要插嘴的地方,我安靜的聽下去。
“接下來的見麵是在醫院裏,一開始感到不對勁,逼問那些人,他們才說出真相。”
“躺在醫院的他看起來糟透了,半身的繃帶,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雖然警告了他,但是他不聽是他的錯,不過我依然感到很內疚。愧疚之心讓我在醫院裏照顧他,門外的人也隻敢待在門外而已。他讓我給他讀《挪威的森林》這種無禮的要求倒是讓我也不至於那麽空閑。”
“那天我讀著讀著,突然問他:‘為什麽你還要來?’他隻是淡淡的說:‘因為你總是很孤單的樣子,讓我喜歡上你了啊。’我的心一怔,從沒人說過這樣的話。他繼續說:‘我喜歡直子啊,你和她那麽像,眼睛裏總是閃著憂鬱,總是孤單一個人,總是讓人放不下心。’他咳嗽了幾聲。我當時很震驚,可能都哭了出來。”馨薇的眼角泛著淚花。
用自己堅強麵對了所有的孤單和憂傷,卻敗在了一句溫柔之上。感情的堤壩築的越高,發生意外的時候也就越不可收拾。
“後來我們在一起了,我打電話告知父母,絕不能插手此事,不然就恩斷義絕,他們也被迫同意了。”
“我們一起看星星、逛街、同居、每天早上吃著他做的早飯、在熱氣球跟我求婚、帶我去見他的父母親戚、對他的所有朋友一遍一遍的介紹我、計劃著有幾個孩子,然後去哪裏哪裏旅行。”
“我以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至少當時是的。”馨薇的表情突然變的平淡。
“他說工作上有些事情,需要加班,晚上不必等他吃飯了。既然這樣那我就去河邊走走好了,要是我當時沒有這個想法就好了,就絕不會遇見這種事了。”
“在一家飯店裏,他和一個姑娘正甜蜜的吃著‘燭光晚餐’有說有笑,我竟然呆呆的看了一個多小時來確認是不是他...也許她隻是他的表妹什麽的,隻是沒有來的及跟我介紹罷了,他們的眼睛長得那麽像呢...我盡力朝著這個方向想。”
“我跟著他們,保持著冷靜。‘放心了,親愛的,那個千城企業的小姑娘馬上就可以搞定了,我肯定能拿到一大筆錢,到時候我們就遠走高飛。’他一臉笑著的說,臉上沒有一絲的罪惡感。像是炫耀什麽一樣的表述著他的技巧。”
“我近乎崩潰的回到‘家’,如果還能稱為家的話。‘加班辛苦了吧,吃晚飯沒有,我給你做。’我當時的表情肯定很扭曲,用笑的表情來表現內心的絕望。‘不用了,晚上和同事在公司吃過飯了。’他笑著說,沒有看出一絲的虛偽,戴著一副很美的麵具呢。”
“我終於忍不住了。‘今天我看到了,你和那個人’說出來的一瞬間,我覺得比較好受了。”
“‘什麽啊,你是不是看錯了,我在公司啊...’他解釋的表情也是那麽的完美。我指了指他那被別的女人靠過的肩膀,上麵還殘留著一些淡淡的粉。”
“他還想解釋,但是我已經跑出了門外,所有的一切,都隻不過是演戲罷了,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呢。”
“我回到這裏,這個我曾經最厭煩的地方,但是這裏沒人騙我就是了,現在看來真的是太好了。”
“後來那個人呢?”我就問了這一句。
“他啊,還靦著臉跑到這裏來叫囂什麽,父親給了他一筆錢,打斷了他的腿,放他走了。”她說完了,感覺好受了點。“真是無恥的男人啊。”
聽完這個故事,我其實並沒有那麽震驚,人本來就是這樣的生物,欺騙也不足為道。
不過遇見這事的是馨薇,一個從未嚐到人情冷暖的人。
當發現溫柔不過是演戲,破壞感情堤壩的不過是虛偽的時候,人就會用憎恨來武裝自己的堅強,用憤怒來彌補破爛的堤壩。
馨薇真的可憐啊。不管是情感還是經曆,溫室的花朵,從一開始就被剝奪了遭受苦難的能力。
“我的故事說完了,你可不要同情我,我不需要。”馨薇釋然的說。
“抱歉,我這個人本來就沒什麽同情心。不會同情你的。”對著這樣的馨薇這麽說。
“我和我妹妹從小就關係特別好,小蕊總是會撲在我懷裏哭,對著我抱怨她的不滿,這樣可愛的妹妹,我絕不會讓她經曆和我一樣的事。所以我不會幫忙。希望你也不要再插手小蕊的事了。”馨薇恢複一開始的平靜。
“你說的沒錯,但是你要因為你的經曆就剝奪馨蕊在這件事上的權利,我不認同。”看著馨薇,甚至有點說不出話。“你的所述,我相信是真實的。”
“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幫助馨蕊,就算馨蕊會和你一樣痛苦,就算馨蕊最後滿身是傷,我也希望你幫助她。我自然也會關注著馨蕊,盡力不讓我的朋友遭受這樣的事情。但是沒有你的幫助,就連這樣的機會也沒有了。”
“那不是最好麽?如果真的遇到了再後悔,那可就不是什麽好事了。”她又疑惑的問。“你為什麽對小蕊這麽好?”
“隻是因為,她是我的朋友。這種事情問多少遍都是一樣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朋友,朋友的虛偽程度一點也不比那個低。”她一笑。
“如果你從這裏跳下去,我就給你兩千萬。”她頓了頓。“這裏是三樓,大概有10米高,下麵是裸露的石板,雖然不一定會死,但是也絕對會讓你夠受的了。”
順著她指的地方看下去,確實如她所言。
看著這麽高的地方。我的內心喚起了恐懼,幾秒鍾後,我說:“隻要你說到做到,我同意。”
“我是那種說到不做到的人麽?”馨蕊直勾勾的看著我。
我站起身,看著陽台。手腳不停的顫抖。“呐,不就是10米高嘛,沒事的,我這種體質不會死的......”我這樣提示著自己。
雙腿不停的顫抖,手也不聽使喚。來自死亡的恐懼,如同火山一般的噴發,侵染了我每一塊肌肉。
雙腳顫抖的站上去,馨薇隻是平淡的看著我。“說到做到。請你幫助馨蕊。”
我閉上眼睛,咬緊了牙。馨蕊,我能幫你的隻有這麽多了,抱歉。
“夠了!快來人把這個人仍出去!”馨薇把手砸在桌子上,朝著門吼著。
幾個人推開門衝進來,我確實被扔了出來。
被扔出來,趴在地上,來自腳下的實感讓我覺得安心。
冷靜了一會,我才後悔那麽做,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小雪和青嵐肯定會絕望吧,馨蕊的事就算解決了,也是沒什麽用了。
剛剛真是衝動啊,但是又有什麽辦法?
真是沒什麽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