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運動會還有三天就開始的時候，我又找了她一次，不過也是最後一次見麵了。

    兩天前，我把我所有了解到的事情在臥談會上告訴了室友們，他們會驚訝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那麽，陽宇，你想怎麽辦？”蓬蓬頭在床上很小聲的說，就像是怕牆麵隔音不好一樣。

    “怎麽說呢，我要讓她接受這個事實...”翻個身接著微弱的燈光看著天花板。“但是，能不能成功，或者後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一定要這麽做麽？”悶罐兒也是很粉班長的。“現在這樣不好麽？班長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即使隻是她自己編造的謊言...”

    他們還是很相信我的話的，因為想一想也知道，我沒什麽必要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謊話。而且還是對我完全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

    “是啊，我一開始也在不停的動搖...但是...”閉著眼，深呼吸。“我就是看不慣她那樣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明明對她來說，她哥哥是那樣重要的一個人！卻不能好好的去麵對那樣的事實，隻有一味的逃避，這樣的人生，也算是好的麽？”

    沒錯，我也逃開了...當她笑著的時候，那種壓迫感讓我想起來就後怕。

    “陽宇哥，為什麽你對她這麽關注呢？按你的性格，應該是完全不會在意的才對啊。”旭宇本來對這些事情不大感興趣的。

    “為什麽呢？我也不知道。”隻要當我回想起關於她的事，就會感到不安。還有什麽我和她哥哥長的很像的那種事，讓我也很在意。

    “不過既然是她選擇的生活，隻是因為自己想，就去介入，這種事...”蓬蓬頭的生氣。“你有什麽權利去剝奪她選擇的方式呢？莫非你能把她的哥哥變回來麽？”

    確實，他說的沒錯，當初我也被這種想法幹擾過，不過...

    “我覺得陽宇的話很對，西瓜頭你也沒錯。”悶罐兒喜歡叫蓬蓬頭為西瓜頭。“對我來說，如果我的女朋友哪天突然消失了，我估計也會跟班長一樣。”

    “你哪來的女朋友？”蓬蓬頭打斷他的話。

    “我女朋友啊，快20年沒見了，現在也不知道在哪座幼兒園上學。不要打斷我啊，這些都不重要！”他總是能緩解大家的氣氛。“我會幻想她隻是暫時離開了我，我們依然相愛著，但是...這種事情是持續不了多久的吧。”

    “那隻是你愛的不夠深罷了。”旭宇調侃道。“如果我的書不見了，我絕不假裝它還在，因為它永遠都在我的腦袋裏。”

    “得得得，學霸你好，學霸再見。”他貌似對我們打斷他的話很不滿，不再說話了。

    “蓬蓬頭，我知道你的想法，曾經我也覺得我沒有任何權利去幹涉這樣的事情...明明是她的事，我去管那麽多做什麽呢？”我有些無奈的說。“但是你寧願看著你喜歡的班長就這樣下去麽？明明知道了這種事你卻不去幫助她麽？”

    “夠了夠了。”他歎了口氣。“隨便你了，我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不會做。”

    “嗯。”

    所以我就開始策劃了那個最後的一次見麵。

    學校後山一個比較隱秘的地方，有著大片血紅的曼珠沙華。四周一片寂靜，靜的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和心跳。

    “哇，好漂亮。”淡青色的連衣裙，秀發被風兒擺弄著，裙擺和花朵一樣飄搖不定。“這是什麽花啊？”她俯下身用手捧著花朵兒，清澈的眸子和溫柔的眉透露著她對這種花的喜愛。

    “曼珠沙華，我喜歡叫它這個名字。”

    “曼珠沙華麽，名字也很好聽呢。”美麗的名字從她甜蜜的嘴中飄出來，仿佛花兒的風韻更上了一層樓。“名字有什麽意義呢？能不能告訴我？”

    “相傳以前有兩個人名字分別叫做彼和岸，上天規定他們兩個永不能相見。他們心心相惜，互相傾慕，終於有一天，他們不顧上天的規定，偷偷相見。正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他們見麵後，彼發現岸是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而岸也同樣發現彼是個英俊瀟灑的青年，他們一見如故，心生愛念，便結下了百年之好，決定生生世世永遠廝守在一起。”我靜靜的看著她，不帶任何感情的描述著關於曼珠沙華的故事。

    “結果是注定的，因為違反天條，這段感情最終被無情的扼殺了。天庭降下懲罰，給他們兩個下了一個狠毒無比的詛咒，既然他們不顧天條要私會，便讓他們變成一株花的花朵和葉子，隻是這花奇特非常，有花不見葉，葉生不見花，生生世世，花葉兩相錯。”我也半蹲下來。

    “怎麽會這麽悲傷...”她低下眉，不知有沒有看著花。

    “它沒有葉子吧。”我把手輕輕的放到花上。“花葉不相見...”

    “確實呢...明明是那麽美麗的花兒，卻是有那麽可悲的傳說...”她把臉輕輕的貼在花上，即使閉著眼睛也能感到心底的憂傷。

    是因為花的身世？還是因為自己呢？不管怎樣，她始終是個善良的姑娘啊。

    我握著拳，咬緊牙，也就是因為如此！我怎麽能坐視不管呢！

    “我說...”我還是要將那殘酷的事實說出來，這種難受的事情，真是適合我啊！

    “嗯？”眼神裏的憂傷完全消失，就像那一切都是裝出來的一樣。我看到的那個眼神？我感到的那個憂傷？

    “你的哥哥已經死了...就在6月13號，在路邊跑步的時候，被一輛車，被一輛疲勞駕駛的司機開的車給撞死了！”我盯著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她先是一怔，慢慢的，臉上又浮現了笑容。“我的...”

    “夠了！誰要聽你自己的臆想！即使得知那件事，你也打心裏就沒有接受過吧！”她的措辭已經聽了一遍了，我不想再來一次。

    “隻是外出罷了...”她臉上的笑容依然不散，也正是這個笑容，令我感到揪心般的痛苦。

    “那你打個電話吧，讓我跟他說幾句。”我埋著頭，不想再看見她。

    “嗯。”從她的方向傳來了撥號的聲音，接著傳來的是一串連續的嘟音。

    “喂，哥哥...沒什麽事，想你了給你個電話唄...其實我有個朋友說要跟你說兩句話...”她笑著點點頭。“嗯嗯，那就給他聽了。”

    她把手機遞到我手邊...嘟嘟嘟的聲音一直從手機裏傳來。

    “哈...哈哈哈...”我不住的大笑起來，接過手機，掛掉了本來就不會通的電話。

    “你哥哥就是葉，你就是血紅的花。”我把手機還給她。“永遠不可能相見，卻永遠不能相忘麽？”

    她的表情很驚訝，就像看著一個瘋子一般。

    “真可惜呢，你的哥哥已經回不來了。”

    “怎麽會呢，過不了多久，哥...”清亮的響聲，打破了這個安靜又喧鬧的一切。

    她白皙的臉上清楚的印著紅色指痕。

    “那個會保護你，關心你的哥哥已經不在了，所以現在的你就像是失去了父母的初生羔羊，你害怕著沒有哥哥存在的世界，你喜歡著你哥哥存在的世界，所以你創造了屬於你一個人的世界，屬於你保護自己的那個世界！”手掌中火辣辣的感覺讓人有些不自在。“但是事實是！你的哥哥！高書文！已經永永遠遠的從這個世界離開了！”

    我抓了一把隻有花沒有葉的曼珠沙華。

    “花開時候，葉子就注定已經全部死掉了。但是花不是依然在開麽？沒有了葉子襯托的花，不是還在開麽？沒有了葉子保護的花，不是還在開麽？”手裏的花被我緊緊的攢著。

    “這麽嬌豔、美麗的花，依然在盛放著。甚至比普通的花更讓人賞心悅目！”

    她稍稍的埋著頭，兩行清澈的眼淚從眼角流下，匯聚在下巴尖，水晶般的晶瑩剔透。

    “為什麽...”她極小聲的說。“為什麽要管那麽多，明明跟你無關吧。”

    “因為你的笑裏藏著悲傷，因為你努力的目標是虛無，因為我看不慣你這樣偽裝的人。或者並沒有什麽理由。”沒有葉的花，怎麽看都覺得有些孤獨。

    “那這樣就能讓你滿意了麽？”她抬起頭，兩道淚痕和指痕都清晰的印在她的臉上，令人感到無比的惡寒。“就算我接受了事實又怎樣？會有任何的改變麽？至少現在的這個樣子，能讓我周圍的人都不討厭我，這樣不就夠了麽？”

    “我討厭你。”我不再閃開我的眼睛。“我很討厭你，你的虛偽，你的善良，你的努力，我都討厭。”

    “如果接受事實後的你，變得任何人都看不順眼，任何人都厭惡，任何人都離你遠去...”我慢慢向她靠近。“但是，至少我變得不那麽討厭你了。”

    “我做不到。”她低下頭，語氣變的銳利。

    “雖然不知道你的哥哥是怎樣的人，但是我可以肯定，他絕不會允許你就這樣欺騙著你自己而活下去。”我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她在微微的顫抖著，慢慢的抬起頭。“因為他不會對你說謊，也不允許你對自己說謊。”

    “你怎麽能...能確定...”她顫巍巍的問，仿佛我放開手就會倒下一般。

    “誰知道呢，反正我就是這樣的人呢。”我笑著說。“我是肯定代替不了你哥哥的位置了，不過要是有什麽不快，作為第二人選告訴我好了。”

    她擦擦眼淚，終於第一次對我露出了沒有任何虛假的笑容。

    成功的運動會之後，她就離開我們的學校了，班上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為什麽離開，也沒有任何人對這件事深究。

    “騙人，怎麽可能誰都不知道！”馨蕊嘟著嘴，不滿意的說。“你肯定有什麽地方不想說，嘿嘿，不會是...”

    “什麽都沒有，不過，我或許知道呢。”我站起身。“不過早就忘了，也許隻是什麽普通的理由罷了。”

    “不過為什麽會後悔呢？”安琪呆呆的問。

    “因為後來的事情，我就全然不知了啊。因為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怎麽聯係嘛，即使知道了，也隻是笑笑罷了。到底怎麽樣了呢...那個時代的她。”或許，我該勸她留下呢。

    “有趣的是，今年的學生裏，沒有那位你描述的班長呢。”安琪歪著頭看我。

    “誰知道呢，也許她哥哥因為我或者莫名其妙的緣故，在這個時代沒有出事呢。”有些無奈的看著桌子，現在的她又怎樣了呢。

    在一片火紅的花海邊，一個花中仙一樣的人俯下身，手裏捧著精妙的花兒。

    “為什麽它沒有葉子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