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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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色也很無趣呢。”記憶中,有一道清澈動聽、猶如天籟般的嗓音這樣歎息道。
“除了主人之外, 一切都那麽令人怠倦, 究竟何時她才有空傾聽我的新作呢?”
寂靜空靈的夜裏,女聲哀婉, 讓她也跟著心痛不已。
“絡新婦, 說了多少遍了, 不許私自在屋裏飼養蜘蛛!”氣急敗壞的聲音, 粗暴、蠢笨、完全沒有女人應有的柔美。她的心中卻不知為何有些親切與畏懼。
“麵壁罰站一天!你給我好好反省一下!”
鬱悶、委屈、不甘……卻不知為何, 無法生出反抗的念頭……
啊,這是什麽?是妾身的記憶嗎?
一片黑暗之中, 絡新婦茫然地睜開了眼。
蒼白而柔韌的軀體微微舒展,除了胸前點綴的兩塊胸鎧與手鎧之外,那曼妙的身體不著一物, 黑白交雜的長發披散在赤.裸的後背,平添幾分妖異鬼魅之色。
她的麵容蒼白而冷魅, 眼色卻很迷離, 好似還剛剛從美夢之中醒來, 尤帶幾分理應不存在的稚氣嬌憨, 令人望而生憐。
“嘖嘖, 不愧是千年前就橫行一方的大妖怪, 這樣的姿容與氣質,可不是現在的小妖們能養出來的。”
“把你那點肮髒的念頭收起來,這可是絡新婦,傳聞中最毒的蜘蛛女妖。”
“不看下半身的話, 這妖怪確實美貌……”
一旁竊竊而起的輕佻男音引起了絡新婦的注意,她從殘存的思緒中抽離注意,冷眼望去,才發覺自己正被幾個身穿黑色和服的男人團團圍在中間——這個發現頓時叫她柳眉倒豎,眼神驟然變得凶暴銳利起來。
“卑劣的男人們,不想死的話,統統給妾身滾遠一點!”
對男人的厭惡已經根植在她的心底,不論是老是少、是好是壞,她都一視同仁地排斥與痛恨著。絡新婦心念一動,下半身八隻可怖的利足立起,半身蜘蛛那雙幽藍的複眼已經盯上了這群人。
悉悉索索的細小聲音逐漸響起,從絡新婦身下爬出的蜘蛛群,叫周圍數人紛紛變了臉色。
“絡新婦,是我們的場一族將你從神明的封印中解救出來的。你卻要恩將仇報嗎?”一個手握佛珠的中年男人驟然喝道,“前日你剛剛破除封印,神智失常四處作亂也算是可以諒解,現在還不幡然悔悟、向我們的場一族獻上忠誠嗎?”
絡新婦高高在上,環繞雙臂,用那雙暈染著深色眼影的眼眸睨視著他們,幽幽道:“妾身忘記了許多東西,但……總有一件事還能記得清楚。妾身的主人,可不是你們這群廢物男人。”
她毫無公平禮讓的意識,言語之間,已經指揮著蜘蛛群發動了噬心食髓。
伴隨著一聲慘叫,有兩個技藝不精的家夥毫無防備之下,被一擁而上的蜘蛛淹沒。
“可惡!這賤女人!”即使及時撐起了結界,也不敢直麵攻擊,隻能狼狽躲閃的長發男人臉色大變地咒罵著,絡新婦聽出這正是之前言語輕佻的那男人,原本分散的攻擊開始集中,盯準他一人窮追猛打。
“白癡。”中年男人握著手中的佛珠法器,輕易撐開了阻攔蜘蛛群的結界之後,眼神鬱鬱地望著那邊狼狽躲閃的男子。
原本在之前解開封印的時候,他就早已經準備好抹除記憶的陰陽術,準備趁著那隻妖怪剛剛脫困神誌不清的機會抹去她的意識,從而將她牢牢掌控在手中。
但的場本家派來的弟子卻是個色中餓鬼,由於被絡新婦那絕豔的麵容迷惑,竟然妄想得到她全身心的效忠,原本準備好的術式也被他刻意破壞,要不是這樣,那隻女妖怎麽會有機會鬧出那麽大的動靜?
“喂,麻倉貴明!你是想看著我死嗎?還不快點出手?!”這頭長發男子險象環生,仗著護身的法器眾多才險險保住小命,一回頭看見那個落魄的麻倉家陰陽師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頓時大怒地暴喝道。
麻倉貴明歎息一聲。自從千年前經曆了大蛇之災後,麻倉本家伴隨著平安京一同灰飛煙滅,隻留下當時在外進行任務的寥寥數人,地位自然一落千丈。幸存的麻倉家陰陽師雖然代代勵精圖治,卻始終無法重拾往日的榮光,甚至靠著依附其他陰陽師家族、交出部分秘傳陰陽術,才能苟延殘喘至今。
以麻倉家此刻的地位,自然是無法對抗人數眾多的的場一族,麻倉貴明雖然在心底恨不得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去死,卻也無法真的置身之外。在他呼救之後,也隻好以佯攻吸引絡新婦的注意,隨即拉著那人朝著屋外逃去。
在他踏出門檻的一瞬間,麻倉貴明迅速俯身下跪,激活了之前設下的陣法,緊接著,一道刺目的白光驟然亮起,化成一道道能量化的光柵,將絡新婦困在了中間。
“啊啊啊——!”
絡新婦在這一瞬間感覺自己仿佛是沐浴在天火之中,渾身燒灼,不由發出了淒厲的痛叫。
那聲音仿佛能夠穿透雲層一般的嘹亮,同一時間,原本還沿著山路漫無目的行走著的時雨突然感到一陣心悸,原本一直模模糊糊的感應忽地清晰起來。
她俯身起跳,飛快地在山間穿行起來,眉宇間籠上一層清晰的怒意。
而此時,困縛著絡新婦的封印陣之外,剛才還醜態盡出的長發青年臉上露出了快意的神色。
“不愧是傳承千年的麻倉家的人啊,看來貴明先生早有準備。”男子看著一副從容模樣的麻倉貴明,似嘲似諷地說了一句。隨即,他毫不理會中年男人轉青的臉色,陰冷的視線死死盯住了光柵之內的絡新婦。
“那個抹除意識的術式,還能使用的吧?”他露出猙獰的笑意,“老子改變主意了,這種不識好歹的家夥果然還是做成傀儡隨意使喚更方便啊。”
“可以。的場先生請退後一些。”麻倉貴明深吸了口氣,硬是忍下心中的鬱結,平靜地說道。
見他這幅不死不活的樣子,長發男子也有些無趣,他聳聳肩,倒真的聽話的後退了兩步。
站在中年男人身後,看著他在身後幾個麻倉家陰陽師的輔佐下有條不紊地施展陰陽術,青年的眼神有些閃爍。不愧是千年前出過大陰陽師的家族,即使落魄到這種地步,手裏還是有不少好東西嘛。
時間一點點流逝,隨著麻倉貴明喃喃念咒的聲音,絡新婦的慘叫明顯變得更加虛弱起來,她更加瘋狂地掙紮著想要擺脫束縛,眼神卻逐漸狂亂起來。
差不多了。麻倉貴明提起了心,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之前那一次就是在這個時候被打斷,這次雖然那個的場家的人沒有再搗亂,他卻還是有些心神不寧。
在這種高度警惕的狀態下,他突然聽見一點異樣的聲音,頭顱驟地轉向一邊的林子,喝道,“是誰?!出來!”
隨著他的舉動,一個陰陽師馬上驅使著一隻狼性式神朝著樹林撲了過去。
樹叢一陣搖動,隨後一道有些狼狽的清瘦身影摔了出來。
“痛痛——”夏目皺著眉從地上爬了起來,剛才的攻擊十分突然,雖然勉強躲開了,但他卻重重摔在地上,此時兩條手臂上都有些一些擦傷。臉頰邊也沾上了灰和泥土,顯得十分狼狽。
“喂,你是誰?來這裏幹什麽?”一個年輕的陰陽師不太客氣地對他說道。
“誒?”夏目有點愣,眾人的眼光全部集中在他身上,這讓他有些不自在,“我聽見一陣慘叫,因為在想是不是有誰受傷了,所以……”
他原本是擔心剛才偶然遇見的那個女孩才追了上來,後來在山腰處聽見這一陣尖叫,還以為是那個女孩子出了什麽事,才這樣急急忙忙地趕來。但眼前所見到的一幕,似乎與他想象之中的不太一樣……
是除妖師與妖怪在戰鬥嗎?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光柵之中趴伏著的那道身影上,雖然從體型上就知道那是妖怪,但看著她那副狼狽的模樣,他還是有些不忍。
淺茶色的少年身形纖瘦,眼光清澈,神態一派坦蕩,但他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實在令人不得不做出懷疑。
“嗬,這種拙劣的借口,虧你還真的說的出來啊。”長發青年莫名地看他不爽,撇撇嘴,冷笑道,“別裝了,你也是衝著她來的吧?”
“不是。”夏目耐心地又說了一遍,才有些猶豫地低聲道,“但是,她好像很痛苦的樣子,可以放過她嗎?”
那個女性妖怪眼中流露出的痛苦,令他下意識地替她擔憂起來。
與貓咪老師相處的這段時日中,他逐漸的學會了表達自己的想法。也許在很多人看來是多管閑事,但他就是無法對受傷的妖怪置之不理。
夏目沒想到的是,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後,周圍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瞬間改變了。
那種帶刺的目光令他覺得有些不安。
“你覺得我們是傻瓜嗎?”還是那個長發男人,他用一種惡意的眼神注視著他,張狂地道,“如果覺得能夠從我們的場一族手中搶東西的話,就盡管來啊?”
的場?夏目的心中瞬間出現一道深沉的背影。他又望了望眼前叫囂的青年,不禁有些無語。
但這時,已經有數道攻擊毫不客氣地朝著夏目而來,他狼狽地躲閃著,還是努力想要勸說他們:“請等一下,我沒有搶奪什麽的打算,但是——”
雖然有強大的靈力,卻沒有接受過什麽訓練的少年在多樣的攻勢下很快左支右絀,眼看就要受傷——
此時,一直沒怎麽開口的招財貓不滿地嘖了一聲。
煙氣升騰,天空驟然被陰影籠罩。
一隻美麗的白色巨獸四足踏著空氣騰空而起,嘴中叼著少年的衣領,居高臨下地望著地麵的一群人。
作為大妖怪的他自然對著這群除妖師無感,尤其剛才那個出言不遜的張狂青年還是來自他很討厭的的場一族。他想了想,一甩頭,將少年甩到背上之後,毫不客氣地踏過慌亂的一群人的頭頂,巨爪將那團耀目的光柵踩碎。
麻倉貴明受到反噬,噗的噴出一口血,臉色蒼白,眼神陰鬱不已。
他今日可謂是諸事不順,好事連連受到破壞,此時心中又怨又恨,卻已經萌生了退意。
困縛絡新婦的牢籠消失之後,他不得不直麵剛剛脫困的絡新婦,在那雙狂亂暴戾的眼神下,他的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該死該死該死!全部都去死吧!!”絡新婦已經徹底失去理智,無數蜘蛛被她不計代價地召喚出來,黑色的浪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淹沒了整座林子。
那群陰陽師幾乎毫無抵抗之力,一眨眼的工夫就被完全淹沒了。
“原來如此,前日搗亂的妖怪就是她麽?”斑饒有興致地道。
夏目跨坐在斑的背上,有些焦急地說:“貓咪老師,快阻止她!再這樣下去山下的人們也會有危險的!”
看著這隻妖怪造成的恐怖破壞,夏目雖然理解她的憤怒,心中卻難免有些懷疑自己剛才的決定是否正確。
——她看起來也不像是那種不傷人的好妖怪。
“你說的簡單,這可是絡新婦啊。成名還在本大爺之前的高等妖怪。”斑低沉地道,“傳說她曾經被一個陰陽師收服過,沒想到卻被封印在了這裏。”
“貓咪老師!”夏目有些著急。
“哼,真是麻煩的小鬼。”斑不滿地低哼了一聲,身形在半空優美地轉了個圈,隨後開始朝下俯衝。
夏目伏下身體,緊緊抓著斑背上柔軟的皮毛,神情變得嚴肅。
但在斑的身體即將落下的那一霎那,一陣樹葉被擦動的聲音急速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 偶爾,也有長的時候。有長有短的才是人生嘛。
感謝 莉妮、下午茶點、浮一大白、柒月 的地雷~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