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問你，這個世界上有真實的東西嗎？”

    “這……”上條一愣，不知道遊昊之想說什麽。

    “當然有，”遊昊之夾了幾片烤肉放在了碟子裏，遞到了千奈麵前。

    千奈的眼睛瞬間放光……這孩子是餓了多少天了？

    無奈的笑了笑。

    “你聞到的味道，你眼睛所看到的世界，你耳朵所聽到的聲音，都是真實的，這自然毫無疑問，”遊昊之豎起了一根手指，“但是這真的毫無疑問嗎？”

    “想象一下吧，如果將你的腦子放在培養液中，並且給他連續不斷做夢的刺激，讓他感受到他夢中所經曆的一切，聞得，聽的，看的，觸摸的，吃的，讓電流直接告訴你肉是鮮美的，水果是甜的，那麽你所經曆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嗎？”

    在上條想過來之前，遊昊之直接下了定義：“錯了！幻覺能蒙蔽你所看到的，噪音讓你分辨不清你所聽到的，化學藥劑能模仿一切你所能嚐出來聞出來的，你還能和我說，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

    “我……”

    “當然不能，”遊昊之張開雙臂，“因為這個世界，本就是由無數的虛假構成，被謊言和理想所支撐，如果你知道了你信仰的虛偽，那麽你所堅定的某些東西，還能支撐你的一切行動嗎？”

    “……”

    “萬事萬物，失去了支撐就會煙消雲散，包括你自己！”

    “這和你中二有什麽關係。”

    遊昊之晃著食指，說道：“天真，你真是太天真了，什麽是所謂的中二？編織一個美麗的夢境然後躲在裏麵瑟瑟發抖？殘念呐，世人的愚昧總是建立在自我認知上。”

    “……”去給全人類道歉啊小鬼！

    “所謂的中二病，隻是將這無盡的謊言與虛假任意揉搓，變成自己可以接受並且安然處之的樣子，中二是一種生活態度，將這枯燥乏味的世界拍平揉碎的勇氣，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比起你們來說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有什麽資格說別人中二。”

    “……”

    紮心了。

    “但是中二病並不能改變世界啊？”千奈忽然間抬起頭說道，“而且我也沒有見過一個中二病那麽做過……”

    nice！

    上條從心裏給千奈豎起了大拇指。

    “那是自然的，中二病不能做到心中所想的，是人類，而能做到心中所想的中二，是神。”

    “哦？那你是神嘍？”剛說完，忽然間背後冷汗直冒，貌似這家夥要做的事情全部都能實現的樣子！現在這麽說，他不就真的成神了嗎？

    “不，我的目標並不是神。”遊昊之將頭瞥向窗外。

    “你這語氣還真是令人不爽，所以你想成為什麽？”上條問問題之前不忘記吐個槽。

    遊昊之一手舉起，指著天空，一手下托，指著地下，“王說，我是遊蕩於人世間，不在命運之中，掌控一切，脫離一切的……”

    “停！”上條連忙按住了遊昊之的手，“我就知道不該問這個問題。”

    “注意你的態度，愚民。”

    “呦吼……抱歉了陛下，不知道你是什麽王？”上條覺得遊昊之可能聽不懂，於是又問道：“你總是說‘王說王說’的，我很想知道你說的王到底是誰。”

    “就是‘我’。”

    上條一臉了然：“啊哈，就是你啊。”

    “不是‘你’，而是‘我’。”遊昊之的眼神充滿了鄙視。

    “哈？那是什麽？謁語嗎？”

    “傳聞釋迦牟尼誕生的時候，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那就是‘我’的定義，並非是我，而是‘我’。”

    “所以你就用這個來指代自己？”

    “‘我’並非是一個人，任何人都可以自稱為‘我’，但真正了解‘我’是誰的人，才有資格稱之為‘我’。”

    上條捂住了腦袋，感覺心情更糟糕了。

    “所以你想說什麽！？你要和釋迦牟尼對比還是想說你就是神？”

    “我不是神，”遊昊之的動作忽然間停住了，語氣有些平淡，不知道在想什麽，“從我回來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人永遠都不可能成為神。”

    “哦。”上條以為遊昊之又在發什麽神經，就沒有接著問下去。

    “我本來想要在準備妥當之後，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結果卻發現，連自己身邊所處的小圈子都走不出去，我本來想要改變那個世界，最終卻發現，身處那個世界，除了將自己身上沾滿血汙融入它們，再沒有做出任何改變，我本來想要拯救那個世界，結果卻發現，連一個人都拯救不了，既然全都做不到，那就拯救一個人吧。最終，當我終於以為看到曙光的時候，卻發現，黑暗的另一側，是懸崖峭壁。”

    上條表示不想說話，他以為這一切都是在遊昊之的幻想中發生的。

    “那你就放棄了嗎？”千奈嘴裏叼著烤肉，含糊不清的問道。

    “那怎麽可能，”遊昊之回答道，“一直不放棄的話，我最多隻是失去了成功，而就此放棄的話，連自己都不是了。”

    “唔。”好難懂。

    千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所以，無論是王，還是‘我’，都隻是我的理想而已，理想中的我。”

    “夠了！我是在勸你不要再中二下去了，為什麽你的病情會在我們麵前越來越嚴重啊！？還有啊！為什麽連我們都要被你一起帶著中二！？另外不要再給我們灌輸你的中二病思想了！我們不需要！”

    “不需要嗎？”遊昊之終於開始動筷子了。

    嗯，肉沒有什麽特別的，隻是新鮮而已，那麽沾上醬汁呢？

    “沒錯！不需要你的洗腦！你到底把我們叫過來是為了什麽！？我到現在還沒有想明白！”

    “那是自然的，憑你們的大腦怎麽可能理解我剛才話中的含義呢？”

    唔，果然這家店備受好評的原因就是這個醬汁，和芥末沒有關係，這個味道，我興許能調出來。

    “哈！什麽意思！？恕我直言，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等著你說話，但是最後卻隻有一個中二病小鬼在我麵前犯病而已！”

    “那我們把正題遷回真實與虛幻吧，”遊昊之放下了筷子，食物吃一點就足夠了，主要就是品嚐醬汁的味道。

    “哈！那和剛剛的話題有什麽區別。”

    剛說完，眼前多了一根手指，指著他的眼睛，“在你看來，什麽是真實，什麽是虛幻？”

    “……”你還真問住我了！

    “理念，理想，想法，正義，道德，這些是真實的嗎？”

    “正義當然是真實的……”

    “錯了，”遊昊之再一次反駁，“正義固然是真實的，但是當正義被冠以人的名頭的時候，就已經不再真實了，人類會以正義為名做出任何罪大惡極的事情，也會以正義為名將這些事情視作理所當然，所以你就能看到以正義為代表的一方將欺壓弱小，屠殺無辜當做是理所當然的甚至是榮耀。”

    上條沉默了，他知道遊昊之為什麽忽然間說這個，因為他之前說的話，那些話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所以會被遊昊之單獨點出來批評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的狀態令人擔憂啊。”遊昊之評價道，“說教說多了會讓你覺得厭煩，那麽我隻提醒你一句，所謂的真實，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名詞，能被人類定義的，隻有接近真實，而無法代表真實，你能代表所有的真實，將其冠以正義的名義嗎？”

    遊昊之說完，走了出去。

    “對了，錢我付了，你們直接走就可以了。”

    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辦呢。

    “拜拜……”千奈招手表示再見。

    上條撲通一聲癱回了椅子上，那個中二小鬼剛剛的話依然在他的腦海中不停回蕩，讓他直發愣。

    我能代表真實和正義嗎？

    能嗎？

    不能！很明顯！不能！

    那自己為什麽會以正義的名頭，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對著那些家夥予取予求？我有什麽資格這麽做又有什麽道理這麽做？

    有些不對啊……

    我好想，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啊……

    “給！”千奈將一盤散發著香氣的烤肉遞到了上條麵前，“小鬼跑了，我一個人吃不了，你也幫幫忙吃點。”

    “……”上條接過烤肉，看了一眼，再看看千奈盤子裏的，一臉黑線。

    這丫頭是把烤糊的肉扔給自己了嗎？

    “怎麽，你不吃嗎？”千奈奇怪的問道。

    “不，我隻是奇怪，為什麽你沒有反駁那家夥說的話。”上條拿過筷子問道。

    “啊，這個啊，”千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經驗告訴我，不要試圖和中二病小鬼講道理，不然他會把你的世界觀拉到和他同一個水平再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你。”

    上條：“……”

    我真傻，真的……

    “你從哪裏總結的經驗？”

    “那天本來我想教他擺脫中二，結果反被他訓斥了一晚上，比起你來說好多了，他說我沒有是非觀念之分，沒有吃苦耐勞的精神，說是滿腦子熱血其實就是腦淤血，不服從指揮，一意孤行還總是闖禍，比起你走出岔路要好多了。”

    “你都覺得我走錯路了？”

    “當然，你之前說要給那些家夥上標記讓他們一輩子都走不了這一句話嚇了我一大跳。”千奈拍了拍桌子，“什麽時候我們認識的上條恭介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上條低下頭，“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隻是一直不停的想到這些事情，然後情緒突然失控了，說了那句話，真是……”

    猛然間上條將盤子端起來，大口大口的啃著已經燒焦的肉，片刻後，一抹嘴，“吃飽了，我先走了！”

    再一次來到郊外，遊昊之抬起頭看著麵前有些陰沉的公寓，既然已經確認了那個家夥是黑暗決鬥者中的一員，那事情反而好辦多了。

    直接去抓人就行！

    敲門。

    “誰啊？”

    “快遞。”

    聽到了有人走到了門口的聲音，“我沒有定快遞，你是誰？”

    “查水表。”

    門開了，那個一臉頹喪的中年人帶著一絲警惕探出頭來，“你到底是什麽人？”

    遊昊之抬起頭的瞬間，看到了中年人臉上閃過的一絲驚訝的表情，心下了然：“哦，看起來你知道我是誰了？那就好辦了。”

    將自己的警證在對方麵前晃了晃，“跟我走一趟吧。”

    “我知道了，請允許我收拾一下東西……”中年男子關上了門，遊昊之也沒有阻攔。

    不到黃河心不死，還想逃跑嗎？

    當中年男子從垃圾通道爬出來的時候，迎麵看到的卻是遊昊之的影子，“東西，收拾完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