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問情之夢娘篇
字數:4228 加入書籤
我是青樓女子,即使這並不是我的本願。
我是從小就被繼父賣到了青樓,十三歲就開始接客,也多虧自己的皮囊生得俊俏,也有幸多過幾次頭牌,也因此聲名大噪,有了如今的這個名號——夢娘。
我接待過太多男人,酸溜溜的文人,滿口粗俗的壯漢,還有一些偷腥的貓。
我是頭牌,每次都可以拿到很多獎賞,媽媽也十分高興,總是對我很好,可我知道,那是因為我還有賺錢的價值,一旦有一天我人老珠黃,恩客盡失,我就會像之前的姐妹一樣被賣給男人當小妾,或者去當奴仆。
也有恩客對自己說過要替自己贖身,可都不過是喝醉後的醉話,當不了真,也不能當真。
我望著天空上飛舞的鳥兒,陽光有些刺眼,或許這就是夢吧。可偏偏在我已經完全絕望的時候,那個男人闖進了我的心裏。
第一次見那個男人時,他還剛剛成年,臉上稚氣未脫,進了這裏就點名要看看頭牌,還給了媽媽一錠銀子。嗬,又是一個誰家的紈絝子弟吧。
媽媽接過銀子喜笑顏開,上樓告訴我接客,還悄悄叮囑了我一句,這是柳家的公子,千萬不能得罪。
我麵無表情地擦好粉,插上玉簪,換了件嫵媚動人的衣服。媽媽告訴我我的表情太過冷漠,要笑一笑。我強撐著一個笑,耳環上冰冷的珠翠碰在我的脖子上,有點冷。
我下了樓,看到青年的他眼中閃過的驚豔和錯愕,勾了勾唇,“公子,你可是來找奴家的?”
他呆呆的點了點頭,察覺到失禮後對我抱歉地笑了笑,“恩。”
“那公子隨我來我的夢閣歇息片刻吧。”他有些遲疑,看來又是一個有家室,怕妻子卻還要來偷腥的。
他猶豫了下,還是跟我上了樓。
我為他斟了杯酒,他搖著手拒絕,說他不能喝酒,隻會喝茶。這裏的哪個男人來了不都是喝酒助興,喝茶的還是頭一次。我將那酒一飲而盡,為他重新倒了杯茶。
那茶是上好的觀音,是我自己買的。
出乎我意料的是,之後他並沒有像其他男人一樣動手動腳,反倒和我談起書,樂,畫之類的。
我是頭牌,琴棋書畫也是要樣樣精通的,所以他與我交談時,我也大多能接上話,我看得出他很高興。還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後來他告訴我,他其實是想做個書生,可是他的家人卻要逼著他經商,他不願,但家裏人無人聽他的話,他一怒之下準備跑到這來喝花酒,可沒想到會遇上我,與我相聊甚歡。
之後連住好幾天,他每日都來找我,每次也都是談談詩書之類的,他看我的眼神中沒有那令我作嘔的想法,他或許真的與其他人不同。我們於是就在一起讀書討論,不知不覺時間都已經過去好久了。
我也漸漸習慣了,即使再累,一天之中也要抽出些時間來看看書,以方便和他能聊一聊,不知何時,他的習慣也成了我的習慣。
可是有一天,他來到了我這裏,臉色卻不好看,詢問他出了什麽事,他隻悶悶地說了一句,他要經商了。我語塞,想來是有什麽難處,否則他也不可能突然改變誌向。
那一日,他破天荒的喝了酒,我陪他喝,我們喝了很多。或許是醉了,他將我抱到了床上,我驚訝於他瘦弱的身軀竟能有力量將我抱起,我被自己的念頭逗得咯咯的笑了起來,沒有掙紮。
他瞅了我一眼,吻上了我,我努力回應。可就在進行下一步時,他突然推開了我,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被他嚇到了。
他緊張的都口吃了,“夢娘,我,我不是故意的,那個,你放心,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
我笑了,笑聲越來越大,他是恩客,卻說要對一個青樓女子負責!
他似乎更無措了,“等我賺夠了錢一定會來贖你,然後娶你。”我心裏咯噔一下,笑得肚子都疼開了。
他狼狽離開了,帶著幾分逃跑的意味。
我笑著躺在了床上,眼角卻流出了淚,有多少男人曾對我說過這句話,可最後有誰當真?我想,他之後怕是再也不會來了。
果然,我再也沒見到他的身影,而他與我談過的書我還都留著,偶爾有空也會翻著看看。
我本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他了,可是幾年之後,我聽到媽媽叫我的名字,我下樓卻又看到了他。
他還似往日一般,隻是我們都已經比當時成熟了太多太多。
我的名氣已大不如前,頭牌的稱號也已經被其他妹妹取代了,我笑著看著他,“我已經不是頭牌了。”
他也笑了笑,說:“我知道。我隻是來找你。”那一瞬間,我原本死去的心又重新跳動起來。
他告訴媽媽要贖我,還說要回家娶我做妻子,我和媽媽都被他的話驚到了。媽媽趁機敲了他一大筆銀子,而我在旁邊迷了眼。
他終究是做到了他的承諾,隻是卻不是我想的那樣。
將我帶回府後,他告訴了我他得了肺癆,活不過一年了。但他愛著一個人,不忍心她年紀輕輕就嫁給他做寡婦,想要娶我也是為了逼她走。我看著他的眼睛,默然,他已經不再是昔日裏與我談天說地的柳家公子。
原來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人。
我閉上眼,他對我又何嚐不是一種殘忍。嗬,算了,一切早已經結束了。
再睜開眼,我笑著答應了他,他很高興地離開了,而我在他走後對著鏡子梳妝,但是卻花了臉。
成親那天那個女人果然來了,的確很美。他對她用情很深,一直在為她著想,或許我才是多餘的那個。
緣分真的很磨人,就像年輕時的我和他,就像現在的他和她。
那個女人自盡了,他當場咳血到暈倒,我急忙為他請來大夫,大夫把過脈後搖了搖頭。
他醒後掙紮著要去看那個女人,我不忍心看他那般,便騙他說那個女人沒死,被大夫救活了,隻是離開了這裏。
他一直拉著我的手問,真的嗎?真的嗎?我一遍遍地回答,真的。
他說他要離開這裏,我雖擔心他的身體,但也拗不過他,畢竟他已經……還是隨心吧,至少不要讓自己後悔。
我們下午就啟程了,他果然沒熬住,死在了路上,我將他帶回了柳家安葬,照顧他的母親。
本以為這事就此了結,可我到了柳府卻聽到了個葉大夫與娘親的談話。
我約那個女人晚上在柳府等我,可我到了之後,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躲了起來。發現娘親已經被她殺死了。
之後葉大夫和一個一身紫衣的姑娘都來了。那位姑娘可能發現了我,卻沒有說出來。
我一路跟著她們,知道葉大夫昏迷才出來拖他到了附近的醫館。
我將多年的苦都訴說給他聽,其實也隻不過是想有人也能理解自己,宛如多年前自己能理解他的孤獨一樣。
等到葉大夫離開後,我簡單收了下東西就去了城西的一個尼姑庵,今後就在那裏度過餘生。
我已經失去了一切,隨著那發絲掉在地上,我閉上了眼,這份恩怨,真的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