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謊言 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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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老爺和夏夫人都陷入了沉默,孽緣啊。
每當安州有什麽天災後,災民總是哀嚎遍地,而那些日子也是疾病瘟疫蔓延的最快的日子。即使朝廷派人前來救濟那些災民,也總有不少人枉死。
而很少有人知道,夏依依其實會醫術。每次發生饑荒之類的,她都會帶上丫鬟仆人免費為他們治病施粥。因為她一直都戴著麵紗,也從不以真名告人,所以即使是被她救過的人,也很少有人知道她是夏府的千金。
三年前,安州爆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嚴重的瘟疫,整個城北幾乎都被封鎖。她作為一名醫生,自然也意欲前往。然而夏老爺和夏夫人極力反對,甚至將她鎖在屋中也要阻止她前去。
直到她答應放棄前去,盡管答應了,可她內心卻有著一種歉疚,無法釋懷。
她有一次偷偷出門與丫鬟趕到了城北,瘟疫已發生多時,朝廷在找大夫尋找辦法,但在那之前,隻能將城北封鎖。無論是染病的還是沒染病的,都被關到了一起,結果可想而知。
到處都是難民的呼號,從重兵把守的唯一出口處,堆滿了試圖逃跑的死人,還有已經全身腐爛的災民。
依依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直到丫鬟叫她她才反應過來,而當時她已經淚流滿麵,那是作為大夫無力救治病人的一種悲哀,旁人無法體會。
可是,當她淚眼朦朧地準備離開,抬眼便看到一個忙碌的身影在病人裏麵穿梭。那個並不算強壯的身影,卻撐起了眾多人的希望。
她不受控製的向前詢問那人是誰。士兵們看了她一眼,說道:“那個人是大夫,姓葉,他是自己請願的。”依依聽得出來,即使是這些士兵對那位葉大夫也是十分欽佩。“他自從瘟疫蔓延開來時,就已經在裏麵了。”
依依猶豫了,她作為醫者,自然也希望能盡力救活每一個病人。
如果說葉軒是令她動搖的因素,那麽紫凝的身影就是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位紫衣服的姑娘是誰?”“她是隨葉大夫一起來的,也是大夫。”
依依的指甲深深地嵌到了肉裏,既然他們都可以,為什麽自己不行?
“讓我進去,我也是大夫。”“小姐,不可以。”旁邊的丫鬟死死拉著她,周邊的士兵也被嚇了一跳,勸道:“姑娘,進去了可就出不來了,你可要想好。”
“小姐,你進去了,你讓老爺夫人可怎麽辦啊!”這句話讓依依停下了腳步。
“你是大夫嗎?救救我們!我們還不想死啊!”有人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猛地跪下來對她磕頭。
也就是這一刻夏依依下定了決心,“回去告訴我爹娘,我一定會回去的。若我不能出來,是依依不孝,下輩子再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說罷,掙脫了丫鬟,一腳踏進了封鎖區。
士兵們為她打開了一條路,她慢慢向著病人走去,腦中卻一片空白,隻想要救他們。
“那裏有藥。”頭都沒抬,葉軒聽到身後有人就指了指遠處的草藥。剛才他們的對話,他都聽到了。
依依有些失望,但還是趕緊進入了忙碌的行列中。她的丫鬟卻急忙跑回夏府告訴老爺夫人這個消息。
依依和葉軒紫凝他們就這樣忙碌了三天三夜,期間沒有說過一次話,身上的汗水都打濕了衣服。中間累了就休息一兩個時辰,之後繼續忙碌。
依依雖不是嬌生慣養的女子,卻也沒吃過這種苦,中間好幾次都差點昏過去,但都咬牙堅持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到葉軒和紫凝偶爾瞟過她的眼神似乎柔和了幾分。
草藥不夠了,就告訴士兵,托他們幫忙買回來,有時也有好心的士兵會為他們買上幾個肉包子。
再堅強也會有垮的一天,依依救治完病人,起身後眼睛一片漆黑,頭也暈暈沉沉,剛走一步就失去了平衡。眼看著就要跌倒在地上,有人扶住了她。
她勉強睜眼,模模糊糊看到葉軒擔心地看著她,就徹底暈了過去。
當她有了感覺時,整個人嗓子疼到說不出話來,隻咳嗽了幾下,就有人扶起她,喂她水喝。
手腕處被人握住,依依知道那是葉軒在為他把脈,睜開眼果不其然。“你染上了瘟疫。”對方眉頭皺得很緊,一雙眼睛卻直直的對上了她的視線。
事後她再想起,或許就是那一眼,她就陷了進去。
之後他和紫凝便輪流照顧她,她不好意思就這麽休息著,想去幫忙,但葉軒看到她蒼白憔悴的臉色,就勒令她好好休息,等病好了再說。
她知道現在自己也不過是拖了他們的後腿,也不任性,乖乖休息吃藥。或許是把她當孩子哄了,見她這麽乖,葉軒的眼睛笑的彎彎的。
等休息下來,她才發現原來葉軒對那個紫衣姑娘的關心遠勝於自己,會為她擦汗,與她討論病情,在她休息時會讓她靠著自己。而她,在他的眼裏或許隻是一個病人。
當天晚上,她發燒了,燒的很嚴重,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身上臉上也起了不少膿包,一抓就破。
是葉軒一直在旁邊照顧她,紫凝有時也會來和他換班,而她就硬撐著看著紫凝,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賭什麽氣。
她還記得,當時那位姑娘靜靜看著她,將手放到了她的眼睛上,堵住了她的視線,說出了第一句話,“你很好,不必如此。”
之後,她感覺自己眼睛濕潤了許多,再之後她好像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醒來了,卻發現一切都結束了。葉軒他們已經找到了治好瘟疫的辦法,救治了成千上萬的百姓。
也就是那之後,葉軒的名氣才逐漸響徹安州。
她最後一次見他時,葉軒笑著對他說:“你是一個好大夫。”他不知道,他的一句無心之言對她有多麽重要。
分別之後,她一直記得葉軒和紫凝對她說過的話,這也成了她刻苦鑽研醫術的動力。她希望有日再見,能成為與他們並肩的人。
這三年,有多少追求者向她求婚,可她都從不理睬。直到如今,她才有勇氣能夠向他提親,即使這並不符合規矩。
昨日媒婆來時就對她說了他有心上人,還說是一個女童,她多多少少有些不信的,因為當日他眼底的溫柔不會做假。
隻是,她能等到嗎?已經等了三年了,她還要等嗎?
從夏府回到醫館後,葉軒無論做什麽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紫凝和小小都看在眼裏,但都不曾點破。
紫凝在葉軒又一次抓錯藥時皺緊了眉,手輕輕拍在他的肩膀上,沒說什麽,到一雙眼睛中的意味足以讓葉軒明白。
然而世事總是那麽不如人意,有人拚命後退,就會有人步步緊逼。
第二天下午,夏依依帶著一個丫鬟出現在了醫館中,葉軒手中的毛筆頓在宣紙上,暈染了一片筆墨。
“姑娘,你怎麽來了?”葉軒驚慌的上前試圖擋住紫凝探究的目光,可遲了一步。
但紫凝並沒有露出一絲情緒,很快又低下頭翻看醫書,葉軒見此,不知該高興還是失望。
“葉公子,是我冒昧了。但依依有個醫術上的問題始終不得其解,還請公子賜教。”為了接近他,依依想盡了一切辦法。
“依依姑娘請問吧,在下定當盡力解答。”葉軒的語氣緩和了下去。
“是這樣的。”依依說出早已準備好的問題,聽到問題後,葉軒一時也陷入了思考,就連紫凝也放下了手中的醫術。
依依看向紫凝,笑了笑。她認出了紫凝就是當初的紫衣姑娘,她和當初真是一點沒變。
事實證明紫凝最先得出了答案,隻是臉色並不好看,見到葉軒還在思考,時不時還與依依討論幾句,就又重新看起了醫書,不曾打擾。
一個個時辰過去,紫凝早已不知道去了哪裏,葉軒和依依也終於得出了答案,異口同聲,“相思子。”
話一出口,葉軒和依依都沉默了,葉軒甚至不去看依依的眼睛。
“依依姑娘……”葉軒在想到底該怎麽樣切斷這不必要的緣分。
“公子,下個月春天就快來了,到時這裏會有花燈節,可否與我同遊?”還不等葉軒拒絕,依依又補充道,“當然叫上你的朋友,我們作為朋友一起遊玩。”
“不必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你真的沒認出我嗎?”依依連聲音都在顫抖。
難道是故人?葉軒仔仔細細地看著依依,還是想不起來,直到依依用手捂住了臉,隻露出了一雙明目。
葉軒這才想起,原來是她。
“當然多虧公子搭救,不然隻怕依依也要病死街頭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姑娘不必如此。”葉軒對依依還是感到敬佩的,畢竟她一個女兒身,對醫術卻有這般深的造詣,的確難得。
紫凝靜靜走到葉軒身旁,她第一眼就認出了她。
“對不起,我無法答應你。我的心上人就在這裏,我不想讓她傷心。”葉軒牽起紫凝的手,嘴角卻是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