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想多問她兩句來著，結果有人過來催我，說馬輪到我了。 vw

    我沒多想，捏著發言稿去了。

    邱佳藝站的更靠近台子，看見我去，她居然衝我笑了笑，還對著我招了招手。

    到你了。有人推我一把。

    我剛站到話筒前麵，剛念了兩句，那個穿著棗紅色棉服的女人站到了下麵。

    那一瞬間，突然像是有隻看不見的手，用力地掐住了我，徹底卡斷了我的聲音。

    姑姑怎麽會找到我的學校來

    我突然停止的聲音，還有難看的臉色，開始讓人竊竊私語。

    演講稿的字，都變成了一團一團模糊的痕跡，我全身都開始控製不住的抖。

    操場斜對著大門，一輛車開了過去，那輛車很眼熟，開學第一天我見過。

    正對我臉的時候，姑姑笑了，笑的滿足又惡毒，被皺紋緊包著的眼睛裏，全都是滿滿當當的猙獰。

    有老師也覺得不對勁，想去拉開她，姑姑不幹了，那常年在山裏扯來喊去的嗓門，不用擴音器也大的很，推我幹啥，你推我幹啥

    我是夏筱筱家長，不是學校讓我來的嗎你推我幹啥

    老師有點懵，看看姑姑又看看我，問這人是誰。

    還能是誰她五歲死了爹媽，靠我這個當姑的給她拉扯大，你說我是誰

    姑姑挺胸抬頭，氣焰囂張，報複似的對著已經全身僵硬的我大聲嚷，沒死良心的東西，勾男人混好了不認把你養大的親姑了

    我手腳冰涼一片，為什麽，為什麽姑姑會從邱馨的車下來

    姑姑常年幹農活，力氣不是一般的大，旁邊人攔不住她，推搡兩把她了台。

    擴音器的聲音沒關，姑姑的嗓門這麽被傳開。

    老師不明白怎麽回事，還以為是優秀家長發言，結果姑姑第一句話衝著我來了，挺本事的啊，還優秀學生，挺給咱老夏家長臉早知道你有這本事，姑還能讓你嫁給那個死瘸子生娃

    咱老夏家還真是祖墳冒青煙了哇，還有個讀書這麽有出息的，那會兒你把劉木頭的娃流了，村裏人還說你心狠，咋當娘的，我大侄女是有先見之明啊

    底下的人轟的炸開了，我不敢置信地看著姑姑。她出現在這裏，肯定是會撒潑一場的，可我沒料到她竟然會往我身潑這種髒水。

    可沒人會聽我解釋，所有人都用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態度，在幸災樂禍地咀嚼著姑姑的撒潑。

    我解釋的聲音，根本壓不過姑姑，隻能拚了命地去搶話筒，想關掉它。

    老師呀，你們可幫我好好勸勸她吧，不管咋說，在咱們村裏頭，許了人可是許了人，學問再好也不能繼續學了， 都已經給人家老劉家流了一個娃啦，這事喪良心，得讓她回去好好伺候她家男人啊。

    那一陣湧來的轟然大笑，活像是一拳拳看不見的悶錘，猛砸在我心口。

    學校裏的老師估計也是頭一回遇到這種事，一個個都愣住了。還是校長反應快，鐵青著臉讓人來拉開姑姑。

    夏筱筱，你說是不是，姑找你說的這些，是不是這個道理咱做人不能喪良心啊，姑今天是要帶你回老劉家的

    厚厚的棉服擋得住寒風，卻根本擋不住姑姑尖利的嗓門，還有那一陣陣的譏諷大笑。我幾乎像是個木頭人一樣，被班主任慌裏慌張拖了下去。

    好好的大會被攪合成一團，校長隻能先安排學生提前放假。

    辦公室裏很暖，可我仍然忍不住地打哆嗦，台前邱佳藝的那個笑，一直晃在眼前，那個笑根本不是友好，而是在通知我，我要完了。

    隻有何若洋，他拚命地穿過那些擠在一起的人，想來幫我，卻被幾個老師給攔住了。

    辦公室裏很暖，隻有我還在瑟瑟發抖。

    姑姑噴著唾沫星子，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她要我退學，跟她回家。

    高不屬於九年義務教育，不學都是自由。哪怕掏錢的人是蔣昊，可法律意義，未成年之前我的監護人還是姑姑。

    退學倆字讓我猛地一個激靈，我說算死我也不會同意退學。

    姑姑一個冷笑，你男人可也在外麵等著呢，校長啊，你是有學問的人，你說她是不是嫁了人，得老老實實回村裏頭

    我忍著屈辱，跟她辯駁，未成年的婚姻，連結婚證都沒有，根本不能算數。

    那是城市規矩，管不著咱村子姑姑擺出一副無賴樣，老師，你們說是吧她男人等外麵呢，要不讓她男人自己進來跟你們說說

    我哭著求校長，說什麽我也不能退學，要是退學被姑姑重新帶回那個村子，我這輩子真的完了

    校長看看我，有點為難，算計了半天，夏筱筱，既然你監護人這麽不同意，那你退學吧。

    校長的話對我來說，不亞於五雷轟頂，我拚命問她為什麽，校長使勁按了按太陽穴，眼神已經有些厭惡了。

    從入學開始，到現在才一個學期，你劣質斑斑惹出了那麽多風波。很早以前我告訴過你，這所學校除了看分數，也是要看學生品質的。

    我心口一涼，天旋地轉。

    咱們學校從建校到現在，很少會接收你這樣的學生，學校聲譽不能毀在你手裏。

    她的話開始越來越不客氣，姑姑剛才那一鬧，讓她特別不滿，然而她的架子與尊嚴，又不允許她跟姑姑這樣一個大老粗爭執，把憋著的怒火衝我發泄來了。

    手機在我口袋裏震動，我還沒反應過來，姑姑跟搶似的把它掏走了，我隻看到麵閃爍著蔣昊二字，然後，被姑姑笨拙地掛斷了。

    姑姑不會說什麽雅的話，但她是有本事，把從來都沒發生過的給捏造的格外逼真。

    剛開始學校這些人對我還多少有那麽一點同情，但是很快，他們被姑姑的唾沫星子給噴暈了。

    所有人都開始相信，當時我被賣給劉木頭，是因為我從小品行不好，為了要點零花錢跟劉木頭床。她最後是沒辦法，山裏人又重視臉麵，才不得不讓我嫁給劉木頭。

    我百口莫辯，姑父沒了以後，姑姑的樂趣除了打我，是跟村裏最嘴碎的那些人聚在一起，特別擅長編瞎話，編的要多逼真有多逼真。

    所有人的視線，都像刀子一樣往我身捅。捅著捅著，我麻木了，手腳還是冰涼，卻已經不再抖了。

    這是我的命嗎不管我怎麽逃，怎麽想辦法遠離，最終都還是會被卷回原來的穀底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要來承受這些

    姑姑和一個已經完全相信了她的老師，帶著我離開了辦公室，姑姑的手鉗子一樣地掐著我胳膊。

    剛出來，我看見了王小朵。

    她手裏還提著我的書包，臉色像剛刷過的牆，白的難看。

    筱筱，你的書包。她咬著嘴唇，把東西遞給我。

    我沒伸手接，看著她，突然特別想笑。

    我問她，到底是我幹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讓她這麽對我。

    王小朵表情頓時垮塌，從我這裏弄到姑姑號碼，又給了邱佳藝他們的，是她。

    之前我收拾卡包的時候，所有有價值的東西都沒丟，除了一張紙條，記著姑姑號碼的紙條。它一直放在裏麵，是我忘記丟的。

    我仔細回想卡包可能被人翻過的那天，隻有王小朵碰過。

    我又突然想起來，之前王小朵跟我說，她爸換了份新工作，心情很好不再打她了。可我每回問她，她爸新工作是什麽，她永遠都回答不出。

    現在我全明白了，全都後知後覺的明白了，當時她回答不出，半點都不是因為不想提起那個男人，而是怕我知道，新工作是跟邱佳藝家裏的安排有關。

    她幫小朵爸換工作，條件是，讓她坑我這一回。

    但我真的想不到小朵竟然會對我做出這種事，我一直對她掏心掏肺，她卻毫不猶豫地害了我。

    我以為自己會特別憤怒，或者幹脆跳起來撕著她開打，結果竟然是我笑了出來。

    我一邊笑，一邊掉眼淚。王小朵像被針紮了似的，猛地把東西讓我手裏一扔，心虛地扭頭跑。

    外麵還停著輛破麵包車，姑姑衝著車裏人嚷起來，劉木頭你媳婦回家了

    劉木頭三個字讓我遍體生寒，車門一打開，那張讓我做了很久很久噩夢的臉，又一次活生生地出現在了我眼前。

    滾邊去

    我們還沒靠近那輛麵包車呢，何若洋衝了過來，用肩膀撞開姑姑，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

    在電影裏，每個從天而降的英雄，都會說兩句特別帥的台詞，然而現實卻是，他抓過書包砸到了姑姑臉，一秒鍾都來不及耽擱，拉著我玩命狂奔。

    老師在後麵大呼小叫，何若洋抓著我的手越來越緊，緊到連他的體溫都傳了過來，暖了我那隻冰涼冰涼的手。

    他一直都在等著我，本來還在糾結應不應該這麽衝動，誰知道被他聽到了劉木頭。

    何若洋知道我的過去，所以他也同樣清楚，這次我要真回去了，那才真的是一輩子都要完了

    42420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