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對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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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韶華在外麵晃了一天,晚間才回來。原想著直接從流光院的外門回去,誰知剛走到巷口,聽到身後有馬車的聲音,安韶華想也不想就往旁邊讓了一下,結果馬車停了,崔鐵生跳下車來。

    這崔鐵生不是別人,正是忠勇侯安瑜的十二親兵之一,因為話少又身手好,安瑜帶在身邊的時候最多。安韶華一抬頭看到崔鐵生目光炯炯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再看看馬車,車裏是誰就心知肚明了,安韶華不由得後脊梁有點僵,整個人都有點不太自然。

    崔鐵生忽地一下行了個禮,嚇了安韶華一跳。安韶華點頭嗯了一聲,沒辦法,還得硬著頭皮鑽進馬車。馬車裏,父子倆大眼瞪小眼,一言不發。馬車外,崔鐵生跟福貴互相點了下頭,默默無語跟著馬車走。

    安韶華拚命想著話頭,父子同乘卻一路不說話,有點尷尬。安瑜本來想抓緊時機教訓安韶華兩句,畢竟現在的世道,都流行嚴父,這老子見了兒子不說兩句“不肖”,不罵兩聲“孽障”你都不好意思給人當爹。誰知一抬眼,正看著這安韶華嘴巴一動一動,還時不時抬眼可憐巴巴地瞅自己一眼,頓時起了興致,索性轉過頭,認真地盯著安韶華。

    可憐安韶華本來見著父親就緊張,半天找不到話更是心慌手抖鼻尖出汗,偷瞄父親一眼,父親正目不轉睛地審視自己,這下完了,腦子有點亂,竟什麽都說不出來。好容易忍到馬車進府停下,安韶華趕忙跳了下去,回身扶父親下馬車。沒注意紅姨娘帶著芬兒正提著食盒等在父親院子裏。

    安瑜本來搜腸刮肚地想了一些話想要提點安韶華,一下車看到嬌紅正殷殷切切地看著自己,一旁的庶女也斂聲屏氣等在一邊,當下不露聲色地微微歎了口氣,擺擺手把安韶華轟走了。安韶華跟嬌紅母女兩廂見了禮,又趕緊向安瑜告了罪,轉身就向流光院走過去。

    到了流光院門口,正看到歡喜匆匆跑過來,笑得一臉狗腿“爺,您吃了嗎?顧公子還沒用飯,等您呢。”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安韶華“就你個猴兒崽子精明,這是來討賞的吧!少不了你倆的。前麵帶路吧!”在他身後,歡喜用嘴型問福貴“用了嗎?”福貴輕輕地搖了搖頭。歡喜比劃了一下福貴,福貴也搖了搖頭。歡喜給了福貴一個眼色,福貴還沒來得及阻止,歡喜又躥到前頭開始說話。

    “爺,顧公子在如鬆堂呢等您呢,弄了點兒小酒小菜,您沒回來,小的好歹勸進去兩塊點心。大少爺已經用了晚飯,還我讀書處那邊隻有馮嬤嬤跟小豆苗,爺看要不讓福貴先去守著大少爺?”

    安韶華腳步頓了一下,略一思量,說“今後,小豆苗一例用度皆比照大少爺。大少爺如今兩份月例是吧,你看著給補齊了,別叫人知道。你們幾個也記住了,出了這個院子,景和還是孫少爺,小豆苗還是叫小豆苗;但在這個院子裏,景和是大少爺,小豆苗……是顧少爺。”

    說完,抬腳便走了。一邊走一邊在心裏笑罵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竅,一個夢而已,怎麽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小豆苗了,說白了不過一個孩子而已。如今身份不明,自己收留了他是善舉,任誰都不能挑出不好。就算他真是天潢貴胄,還有個不知者不怪罪一說呢。何況是他們有意隱瞞在先。

    嗐!哪兒跟哪兒啊,這孩子也未必真是……那個身份。

    心裏想著小豆苗,安韶華腳下一拐就往如鬆堂方向過去了。歡喜攔了福貴一下,福貴一愣,歡喜趕緊追著安韶華說“爺,那您看大少爺那兒?”

    安韶華擺了擺手,意思是你們看著辦,別煩我。

    歡喜給福貴使了個眼色,意思是:“滾吧,給你留飯了,你愛吃的。”

    福貴向歡喜行了個江湖禮,意思是多謝了兄弟。

    歡喜小聲說“去找馮嬤嬤就成。”

    福貴從懷裏掏了一下,拿出個包的嚴實小布包,扔給歡喜。歡喜接了,愣了一下,福貴已經走了。歡喜沒說話,捏了一下,布包裏麵隱隱有紙的聲音,偷偷笑了一下,趕緊貼身放在心口,還拿手按了按,無聲的念了一下“青鳶”。

    安韶華腳下生風,走的很快,大步跨進如鬆堂。顧銛坐在桌邊,正在看書,聽到腳步聲抬頭看過來。冷不丁看到顧銛黢黑的眼眸,安韶華莫名的有點氣短。他清了清嗓子,裝作很平常的樣子,大大咧咧地伸展了胳膊,方便顧銛為他寬衣。

    寬衣之後,二人入座,稍稍吃了點東西。安韶華已經吃過了,隻動了動筷子,喝了盅酒。顧銛卻沒有胃口,吃了一兩口做了做樣子,端起茶慢慢的品起來。四目相對,滿滿的尷尬。

    “咳咳……”安韶華清了清嗓子,想化解一下這惱人的沉默,想了下便開口說“呃……那個……今兒……前日裏偶得一佳句,欲與守心一同品鑒,若是能對得一二,便更好了。”說完,偷看顧銛神色。

    顧銛聞言眉毛挑了一下,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冷笑。守心,真他媽惡心。顧銛本來有很好聽的字,流光。那是在軍營裏的時候,十二三歲吧,剛殺了胡日圖,在軍中儼然一個新生代偶像,走哪兒都被人追捧。就像小時候一個譯製片裏說的“我有個秘密,我長得多美,人人都愛我”。

    那段日子正是顧銛最瀟灑快意的時候。有次月下舞劍,被軍師劉硯奇看到了,驚為天人,稱顧銛的繁花劍法月下觀賞如流光飛霞美不勝收。顧石便說,幹脆字流光吧。一般男孩子都得十五六才能有字,顧銛卻早早有了字,那得意勁兒真是不消說。

    剛成婚那會兒,聽說安韶華給他的院子叫流光院,還真的傻樂了很久,感覺很滿足了。誰知道有了景和之後,孕初還是快生的時候,記不清了。安韶華有天忽然突發奇想說什麽妻子的小字要由丈夫來取,居然想出個“守心”這樣娘們兮兮的字來折辱他。偏偏顧銛還得忍著,真是……

    算了,那有什麽呢?且不說別的,中午安韶華指福貴來傳話,說白了不就是約炮麽,見麵確認身份拉燈上炕就可以了,一切都在床上見真章。顧銛上輩子雖然不是重欲的人,但也不代表他是什麽都沒經見過的雛兒。相反在那個年代,顧銛對這些事情看的很透徹:約,還是不約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思考出答案之後就應該直奔主題了。

    可看安韶華那絞盡腦汁想詞兒的樣子,很是莫名其妙。犯得著麽?兩個人小一年沒見麵了,上次不歡而散還是因為憐倌兒,這幾個月哪天他都不消停,嘴上說什麽為了表妹要讀書要奮進,一轉身先後帶回來五個女的,加上原先的春桃跟憐倌兒剛好能召喚神龍。

    昨天安韶華終於結束了一年多艱苦卓絕的抗戰,獲得了最終勝利,把朝思暮想的月娥抬進門。按理說應該是夙願得償,心滿意足,一頭紮進月娥房裏恨不得再也不出來。可這人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顧銛轉過頭給安韶華一個後腦勺,狠狠地翻了下白眼,壓抑地長舒了一口氣。

    顧銛自己就是個男人,最看不起這種提起褲子就不認賬的混賬玩意兒。

    安韶華話剛出口就後悔了。他這人有個毛病,緊張的時候說話文縐縐的,可這顧銛在軍營長大,私塾門都沒見過,書院更是隻聽說過。別人一筆一劃寫得工整的字,基本能認識,可讓他寫字,總是缺胳膊少腿的。安韶華恨不得抽自己嘴幾下,什麽“偶得一佳句”,什麽“與守心共賞”,可別讓顧銛誤會了。再一看顧銛嘴唇微微向上一勾,又轉過頭去不看自己。安韶華隻能把話說完。“這個上聯啊,是煙鎖池塘柳。此聯精妙。”

    顧銛第一時間就想到前世曾經在網上看到這個對子,記得好像有人對了個什麽“鎮海樓”的,但是記不準確了。記得深刻的是那個“深圳鐵板燒”。師兄說過,除了偏旁之外,這個上聯是情景真實,畫麵感強,而這個下聯可不止刺激了視覺,還帶著嗅覺和味覺,簡直是福利大放送了。可惜這個梗,無人共享。

    想到這裏又覺得有些難過。自己就像是個打入敵人內部的臥底,時刻擔心身份暴露,偏偏潛伏了十幾年,一直沒有上線來給自己安排任務,所以隻能繼續潛伏,還沒有目標。就像現在,明明很好笑的梗,卻隻能自己笑。那無人知曉的“絕對”仿佛驗證了一場千古寂寞,然後就這樣消散了,沒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知道。

    顧銛又想起了師兄,當年自己跟師兄師出同門,又興趣相似,總是有很多旁人無從參與的經曆所培養的默契。很多話隻需要說一半,對方就明悟了。很多梗,隻要起個頭,兩人就能笑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有個秘密,我長得多美,人人都愛我。”這個梗有人記得嗎?

    今天帶娃出去玩了一天,累慘了。

    不過老魏記得,答應了大家會周六更新的,趕著發了這章,周一會再修改一下遣詞造句,情節不會有太大變化。

    你們以為會有肉香嗎?

    ╮(╯▽╰)╭顧銛不願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