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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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滄州這些日子安韶華一直住在府衙, 昨日才住進陸府。原還跟顧銛答應景和, 今兒個一早帶著他在陸家逛逛, 哪知人生無常。如今出了事,安韶華便不許景和出屋。陸家已經夠亂的了, 不能再給人家添事情。好在景和懂事, 知道這家主人出了大事,隻讓語梁去要了文房四寶, 自己在屋裏練大字。安韶華指著牆上書聖的真跡讓他仔細觀摩, 認真臨摹。

    安頓好景和, 夫夫倆沒耽擱,趕緊去了正屋。

    一路上,到處都是衙役四處翻找,把個好好的院子糟蹋地滿地狼藉。看到這個情境, 安韶華一甩袖子擰著眉趕著往前走。心中氣急。這樣搜查, 現場都破壞了,去哪裏尋找凶手的蹤跡?

    有些永安京來的世家子弟趕著收拾包袱, 鬧著要回永安京。滄州府衙的人攔著不許走。還有個人一臉興奮,拿著細碎的銀子打賞陸家家仆, 說要去“瞻仰陸老太爺遺容”,因為有些大舌頭,說話咬字古怪。安韶華聞言便投過去及厭惡的一瞥, 正遇到顧銛收回目光。

    “這是齊家子弟。”安韶華小聲說。

    “哪個齊家?齊霈元?”

    安韶華捏了下顧銛的手腕,示意他小聲說話。“就是這是齊霈元大哥家的孩子。”安韶華記得此人,昨晚顧銛失手傷人, 此人喝酒喝得舌頭都直了還不忘兩頭拱火,不是個東西。陸家突逢大變,他卻當看新鮮,可見是個小人。直至走出去很久,安韶華回頭看那人,那人正看向正屋方向,表情十分遺憾,卻不是緬懷逝者的沉痛,而是少了樂子的索然無味。安韶華餘光看到顧銛也在回頭看,便問了一句“怎麽了?”

    “這人昨天穿的可是一件青白衣衫,戴一個紫金冠?”

    安韶華想了想,“淺色衣衫倒是,紫金冠卻不記得了。”說完,卻覺得不大可能。他依稀記得齊霈元家並不寬裕,齊霈元的大哥更是依附於齊霈元,如今齊霈元都到台了,齊家哪裏有錢給孩子置辦什麽紫金冠?可話雖如此,紫金冠的事情還是要查訪一下。

    “紫金冠怎麽了?”安韶華問。

    “昨日我隱約見到陸老爺跟一個穿淺色衣衫,頭戴紫金冠的人往僻靜無人處去了。還說什麽……”顧銛皺著眉,卻想不起來“好像不是什麽好話。”

    安韶華聞言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齊家的子弟。

    陸家的下人們也亂作一團。老仆婦們都各司其職,還算消停。新來的丫鬟們一個個驚恐無狀,又無所事事,放著滿院子的客人不招待,三兩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時不時驚呼出聲。

    “快安排客人們去廳裏坐著,伺候茶水。再這樣當值的時候不盡心,等你們奶奶忙過這一陣子,把你們都賣了!”一個雙十年紀的丫鬟過來,指著那些新買的丫鬟們說。

    “姐姐,我們該做什麽啊?”有個年齡小的趕忙上前來問。

    “先讓賓客都去廳裏坐著。都是貴客,這大熱天的,中了暑氣可怎麽好。”

    那個被叫做姐姐的丫鬟說完,小跑著到安韶華麵前“這位公子可是刑部安大人?”

    “正是。”

    “安大人,顧公子,知府大人有請。”

    到了堂屋,所有的人都站在當地。

    站在正中間的是滄州知府毛舟。這半個多月安韶華在滄州查案,就住在府衙,跟毛舟倒是熟識了。毛舟見到安韶華立馬迎了出來“安大人,幸虧你還沒走啊。由您在這裏督辦此案,必定能將那賊人捉拿歸案以告慰死者英靈。”

    福貴跟在毛舟身後,向安韶華行禮。

    “我聽說陸家出事了,就派了人去守著案宗跟安大人的東西,讓福貴兄弟過來看看。”說完,還不忘加一句“我怕府衙的人太過蠢笨守不住東西,還向趙宗兵借了些人。”

    未盡之言就是那些二皇子沒拿走的案宗此刻有府衙跟軍營兩撥人守著,應該是萬無一失了。

    安韶華點點頭,那些東西本來就是放在那裏引魚上鉤的,這麽長時間不見對方有動靜,應該是沒有什麽漏網之魚了。

    “毛大人,我剛才一路上看到……”

    “安大人。”毛舟看了周圍一眼,小聲說“發現屍體的是陸家一個丫鬟,等我來的時候那個院子滿滿當當的都是人。就算是有什麽腳印啊血跡的,都亂了。而且陸泉的屍體,十分蹊蹺。我讓人把動靜弄大一點,那些個世家子弟就算是為了瞧熱鬧也不會輕易要走。”

    安韶華看了毛舟一眼,二人相讓一下,一起去了陸老爺——陸泉的書房。

    陸泉的書房乍一看倒是幹淨整潔,安韶華粗略看了一眼掛的那些個字畫,擺的那些個古玩,應該都是真家夥。

    “觸目驚心吧,”毛舟小聲說“陸家如此巨富,倒不算什麽,毛某生平所見最會做生意的,就是這陸泉了。”

    安韶華回想了一下跟陸老爺的幾次接觸,倒是看不出此人生意手段如何,為人處世十分地謙遜嚴謹,是個能讓人放心交往的人。陸中元將陸老爺的處世之道學了五六成,已經讓王家家主讚不絕口了。而且以他陸泉一介商賈的身份能把自己的兒子送到王家族學,可見此人不一般。

    “隻是沒想到此人家中所列,竟然都是真跡絕品。這可就不是一個白手起家的商賈能有的品味了。”

    “屍體呢?”

    毛舟看了一眼安韶華,說:“安大人隨我來。”

    書房有個屏風,隻繡了一半,一枝鬆虯枝蒼勁,圖的邊緣還有一個白點。繞過屏風,是個小榻。陸老爺半跪在榻下,上身伏在榻上。身上披著一件玄色外衫,身上隻穿著裏衣。乍一看倒像是睡著了。

    安韶華走到陸泉屍體邊上,仔細一看才發現那間玄色衣衫下半都已被血浸透。地上好大一灘幹了的血跡。“仵作呢?”

    回頭尋找仵作,安韶華這才看到,那個繡了一半的屏風另一邊竟然是南極仙翁,可惜隻秀了個頭。如今南極仙翁的一顆大腦袋正突兀地出現在眼前,笑眯眯地看著陸泉的屍體。

    看看屍首再看那個屏風,說不出的怪異。

    “安大人,我已托趙總兵派人去刑部找了刑部的仵作。晚間就應該能到了。”

    “滄州沒有仵作嗎?”安韶華說著,掀起衣擺向陸泉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說了聲:“陸伯父,晚輩多有得罪了。”磕完頭起身,看了眼福貴,福貴把已經準備好的薑片跟手巾給安韶華遞過來。

    “安大人還通《洗冤集錄》?”

    “隻是皮毛。”

    毛舟不說話了,這要是換別人他肯定以為是瞎做樣子,可這是安韶華,論出身是忠勇侯嫡子、二皇子伴讀,論文采是皇上欽點的探花郎、永安京人人稱頌的灼華公子,論樣貌論人品都是一等一,可這人卻偏偏不願安心待在家裏享清福,也不肯領個肥差混日子,隻一味的醉心刑獄,一說起辦案就廢寢忘食。前不久毛舟剛領教過,安韶華說要查賬,帶著比部司幾個小書吏連著兩天一夜沒睡覺愣是把滄州十幾年的帳都過了一遍,關鍵人家還真不是花架子,這一遍就過處不少問題,各個有理有據令人無從辯駁。令人膽寒啊!雙十出頭的少年郎!

    安韶華說,福貴記錄。按照刑部的格式填寫驗屍格目。

    等把陸泉放平了,安韶華才看出問題。陸泉的衣服是完整的,裏衣雖然被血浸染,卻是沒有一點破損。把裏衣解開,傷口在左腹,兩處銳器傷。一處深而寬,有穢物從傷口流出。另一處要窄得多,深淺不知。仵作不在,安韶華不敢貿然剖腹驗屍。隻能再仔細查驗,陸泉頭上有一個包,應該是死前不久被砸的,流了血,可頭發卻梳好了,還帶了一個金鑲玉的冠。

    除此之外,陸泉渾身上下再無新傷。舊傷倒是很多,尤其十多年的舊傷,渾身上下都是。看來陸泉十多年前過得並不好啊。

    另一麵,毛舟把最先發現陸泉屍體的丫鬟、陸家眾人都集中在一起,隻待安韶華初驗屍體之後來問話。

    安韶華出來,眾人見禮。

    “是你發現的陸老爺?”安韶華問發現屍體的丫鬟。“你是誰?你從頭說。”

    “奴,奴婢叫初九。”

    這個丫鬟一說話,安韶華才發現她就是昨晚被派來叫陸中元姐弟倆的那個丫鬟。被買回來的丫鬟很多,姿色在她之上的也不是沒有,可她被陸泉使喚地最多,還能出入書房,這個……

    “今早,我來給老爺送早飯,結果就發現老爺……”初九說著,臉上表情驚恐,一雙大眼睛瞪得溜圓,豆大的眼淚簌簌地往下掉,看起來楚楚可憐。

    顧銛皺了皺眉頭,沒有插嘴。

    “然後呢?”

    “奴婢就趕緊跑去告訴了少爺。”初九說著看向了陸中元。

    “是,一早我們夫妻倆剛梳洗停當準備來給父親請安,誰知……”陸中元說著,竟掉下淚來。“我父親……父親……”喬萊走上前去,握住陸中元的手。夫妻二人泣不成聲。

    看著陸中元哽咽地說不出完整話,安韶華心裏也不好受。誰能想到呢?前一晚陸中元還是新郎官,人生四大喜事落在自己身上。誰知一覺醒來竟然會這樣。

    安韶華拍了拍陸中元的背:“煥郎,照理說我不該問。”

    話剛出口。安韶華眼角瞥到他叫陸中元煥郎的時候,初九整個人都抖了一下,很快地看了陸中元一眼,繼續抹眼淚。

    “昨晚,你父親把你姐弟叫去,是有什麽事吩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