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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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大人請。”安韶華攜著高信立往裏走, 小聲說“李家來了不少人, 我沒認全。但是有一個昨晚上……”安韶華跟高信立對了個眼色, 高信立點了點頭。

    “你幫我找找。”安韶華小聲說。

    “安大人請。”高信立做著相讓的樣子,點了點頭。“什麽樣子的人?”

    安韶華將昨晚大家正鬧騰時候, 那個抱臂站在一邊冷冷看著陸中元的李家子弟的樣貌形容給高信立。

    高信立想了一會兒, 說“你說的那位公子我倒是有所耳聞,但應該不是太後那個李家的人, 是——”說著眼珠子一轉, 戳了一下安韶華的心口“是你們家的人。”

    “流光?”既然是家中親戚, 自己不認得說不定顧銛認得。

    顧銛聽完安韶華的話,想不起來家裏有這麽一號親戚。還是高信立提點過後才想起來:“你說的那人應該是我五伯娘的娘家人。”

    “他怎麽跟李家的人走在一起?”

    “五伯娘姓李,卻不是李家本家。就算是穿鑿附會,也未必真能攀附上永安京的李家。”顧銛想了想說。

    顧五奶奶出身隴西李氏旁支, 永安京李太後那一家是趙郡李氏。雖然一直往上捋過去, 的確祖上曾經是一家,但那太過久遠了。人們一般說這兩家李氏也是分開說的, 隻是顧銛不在意這些是以並不知道。高信立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顧銛沒有看到。安韶華瞪了他一眼, 高信立就把話咽下去了。

    “那人怎麽了?”

    安韶華便說了昨夜裏眾人調笑陸中元字煥郎一事之時,那位李姓子弟隻是抱臂冷眼旁觀,既不參與調笑, 也沒有回房休息。隻是冷冷地看著陸中元的情境描述給眾人聽。

    說到一半,毛舟也過來了。聞言便說不如請來問問。

    不多時,那位李家子弟被幾個差役請了過來。

    隻見那人一襲長衫, 任何飾物都沒有戴,十分素淨地就來了。進屋,先向知府跟刑部眾人見禮,然後說了幾句場麵話,略表了對陸泉的敬意,最後讓陸家人節哀。言辭懇切語氣悲戚,行動舉止間挑不出大的錯處。若不是明知道他家已經落敗,是舉家來永安京投靠姑姑家的,單看此人待人接物,會以為是永安京裏家境優渥家規森嚴的公子哥兒。

    “李存見過顯武將軍。”也許是發現安韶華兩口子對自己的冷淡,李存沒有趕著上前攀親。這麽一說反而顧銛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是五伯娘的娘家侄子,論理我該叫你一聲表哥的。”

    “文不成武不就,當不得什麽表哥。若是公子不棄,倒是可以叫我李存。”

    “李存表哥,”安韶華接過話頭“我想問一下你,對於陸家之事可有見過什麽,聽過什麽?”

    “實不相瞞,李某也是生平頭一回見識這等人命關天之事。”說著,再次寬慰了陸中元幾句。陸中元回了禮,李存看看在場眾人卻有些欲言又止。

    安韶華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定是有什麽事的。“表哥大可直說,人命關天,沒有什麽秘密大得過死者的冤情。”

    李存看了看陸中元,將陸中元看得滿頭霧水。“請李公子但說無妨。”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李存見大家都讓說,便也不再隱瞞。

    原來他受家中長輩之命過來為陸中元賀喜,存的當然是結交新貴的心思。隻是來了之後發現陸家的丫鬟裏有一位意料之外的人物。

    “誰?”聽說家裏有意料之外的人物,陸中元聲音一下子就高了起來。

    李存倒也不賣關子,直接用手一指。大家順著看過去,初九一臉驚訝、憤恨、委屈、羞惱的表情看向李存。李存卻並不憐香惜玉,用十分平直的語調說“這位姑娘我在永安京春……”

    “請公子不要說了!”初九一下子撲上前去,想要抱住李存的腳。

    李存趕緊站起來往邊上躲,“姑娘自重!”

    “春什麽?”陸中元卻聽出了問題,一把推開初九,拉住李存就要問。

    初九慟哭之時被推到地上,隻能伏地大哭。陸夏苗上前來扶起了初九。安韶華皺著眉看著她倆,若有所思。

    “春意樓,這位就是春意樓的紅人,柳瀟瀟。”

    說起春意樓,永安京沒幾個人不知道。若說楚館排第一的是紅玉閣,那麽青樓的翹楚就非春意樓莫屬了。與楚館那外麵看隻有青磚牆內裏乾坤半遮半掩的羞澀不同的是,紅玉閣自己占了一整條街,兩邊都是衣著單薄倚窗往外看的姑娘。永安京那些個王孫公子得空都愛在這裏流連,當真是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就算是個窮書生,也可以在這條街來回走幾趟,不為別的就為了聽幾聲姑娘的調笑,運氣好的還能對上兩首詩,摸個小手。

    而那柳瀟瀟早一兩年更是紅極一時。

    傳聞中柳瀟瀟天生媚骨,人美、歌美、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有那麽一段時間當真是風頭無兩,隻可惜多少王孫公子散盡家財也不能與佳人共度良宵。為什麽呢?柳瀟瀟是春意樓為數不多的雅妓。所謂雅妓,便是賣藝不賣身。接不接,陪不陪,留不留都隻看姑娘的心情。若是姑娘喜歡,便是一文不收也可以成為入幕之賓。若是姑娘瞧不上,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你也不能一睹芳容,更別想著一親芳澤了。

    “你……”陸中元也是聽過柳瀟瀟大名的,先是回頭指著初九,卻發現無話可說。就算初九就是柳瀟瀟,那也是他父親買來的丫鬟。真金白銀花出去,大活人買回來,錢貨兩訖概不賒欠,沒什麽可指摘的。

    “你……”陸中元又指著李存,卻也一樣說不出什麽來。有道是事無不可對人言,既然父親買了一個雅妓,那便是買了。不管是一擲千金還是別的什麽,總之已經買了。

    “父親知道嗎?”喬萊小聲問。

    “想來是知道的。”李存說。說完又皺了眉頭,似乎想到什麽並不好的事:“如此說來,陸老爺的態度著實古怪。昨日之前我在陸家並沒有見到瀟瀟姑娘,婚宴上見到,起初並沒有認出來。後來還是聽到瀟瀟姑娘說話,這才確定。我便跟陸老爺說了此事,哪知陸老爺竟然把我帶到一邊,拿出銀票給我,要我緘口不言。”

    聞言眾人皆愣了,陸老爺這是什麽意思?

    “我自然是沒有要那個銀子。不過我也答應陸老爺此事不對別人講。”說完看了一眼初九“對不住,瀟瀟姑娘,我本無意揭你傷疤,隻是……”

    陸夏苗扶著初九讓她坐下了。初九啜泣著說“不怪公子,是初九人賤命薄,好不容易……又……”

    “表哥,你與陸老爺說話之時,有何人聽到嗎?”

    李存想了很久,忽然說“陸老爺領我到一個僻靜之處,應該是無人看到。不過……”李存看了陸中元一眼,又看了看初九“昨日上午迎親之時,我看到陸老爺帶著的是一頂紫金冠。可是晚間我卻看到齊燃戴著一頂一模一樣的冠。而陸老爺卻戴了一頂金鑲玉冠。”

    紫金冠,又是紫金冠。安韶華心想,顧銛早上看到那個——安韶華心下一凜,早上顧銛看到齊燃之時便問自己齊燃是不是戴一頂紫金冠,如今李存又說到齊燃跟紫金冠,看來不是巧合。

    “昨日迎親歸來,拜堂之時父親的確帶著一頂紫金冠。那紫金冠價值數十金,父親十分喜愛。但是昨晚宴間我見到父親戴著的是一頂羊脂玉的金鑲玉冠。雖然也不是凡品,卻終究比不上那頂紫金冠。”

    安韶華回頭看了一眼毛舟,毛舟馬上派人去找喬燃。

    喬燃過來,依然戴著那頂紫金冠。不止於此,他未曾進門就先拱手,跟毛舟、安韶華等人皆行了平輩禮。進門之後極力寒暄攀親,嘴碎得讓人討厭。

    安韶華不耐煩跟他扯皮,開門見山地問他這紫金冠的來曆。

    “實不相瞞,這是陸家老爺贈予喬某之物。”喬燃倒承認得幹脆。可惜再之後,無論眾人如何問,他都一口咬定是陸家老爺覺得他喬燃玉樹臨風太適合這頂紫金冠了,不顧他的百般推辭硬是要送給他。

    明知他睜眼說瞎話,人們對他也無可耐何。安韶華決定兵行險招,單刀直入地問他:“可我聽說陸老爺是為了讓你別說出去柳瀟瀟姑娘的事情,才會把紫金冠給你的。”

    果然喬燃聽到柳瀟瀟三個字時,眼睛馬上看向初九。看來李存倒是沒說謊。隻是這喬燃明顯知道些什麽,可他卻不肯說。

    “初九,”安韶華問“你覺得陸泉為何會為了隱瞞你的過去甘願被敲詐。”

    “也許……”初九從懷中拿出一方印“是因為老爺要娶的續弦,就是我。”

    眾人聞言,都愣了一下。安韶華眉頭皺得更緊了。

    陸中元接過那方印,仔細看了一下,大驚失色:“唯清!這印是陸家家主之印。說白了,有這方印,陸家的生意、家財都由她隨便外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