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喬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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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大人真是個不會斷案子的, 把南哥兒放了就真放了, 也不找人跟著。昨天一早, ”高信立拿起一個核桃,放在手心, 把手一轉吹了口氣, 再攤開手,“沒了!”他手裏的核桃也不見了。

    不見了?安韶華問:“沒人見過他去哪兒嗎?”

    高信立搖頭。安韶華低頭沉思。顧銛吃多了, 說自己去轉轉。安韶華安頓他轉過之後早點回去歇著, 他們辦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歇下, 不必等他。

    顧銛在陸家院子裏慢行,越發覺得陸老爺不像是一個普通商戶。整個陸家的園設計簡直是專業級的,據說都是陸老爺自己想的。

    這一步一景,可真不是隨便想想就能做出來的。顧銛走著走著迷路了, 不過他並不著急, 慢慢走細細看,越看越是歡喜, 越看越是喜歡。穿越以前他就喜歡這些園林,平時工作忙, 不是排練就是演出。每個演出空檔,時間足夠就去趟蘇州,時間短呢就去趟頤和園。這個陸府, 在顧銛看過的中式園林中,算是排的上號的。

    眼看前麵就是泱泱院了,顧銛想著抄近道, 就從一叢竹子中間穿過。

    竹屋,竹簷,竹籬笆,一個不大的院落。顧銛生怕打擾了別人休息,刻意放輕了腳步。

    “三哥,我睡不著。”

    “你少裝了!從家裏走開你就說你認床啊啥啥的,結果呢?結果呢?昨晚上睡得跟死豬一樣,還他媽尿床!你十五了,不是五歲也不是八十五!”

    “三哥,我……”

    “行了行了閉嘴!”

    聽到有人趿拉著鞋往門口跑來,顧銛趕緊躲到牆後頭。無論自己是不是故意的,聽到這種**還是假裝不知道的好。

    “七公子。”是個耳生的聲音。

    “王兄。”

    “七公子不必如此。昨日大家都吃多了酒,又喝了不少醒酒湯,這個……難免。”

    “多謝王兄。”聲音已經哽咽。顧銛撇嘴,這麽大人了,尿床也就罷了,哭——這才真是不合適了。

    “七公子當真不必,據我所知你不是唯一一個,嗯,那般的人。昨日大約是酒烈,喝多了就睡死過去了。”

    “多謝王兄開解,我昨天壓根就沒喝酒。”

    “呃……興許是……”

    “王兄,我往日都挑床,所以才一直拖著前天才走,就是想著少在外頭過夜。為這個我三哥挺不高興的。”

    從永安京來滄州,要是坐船從安水河走,一兩個時辰就到了。可要是乘馬車,就要四五天,或是往北在雲霧山中一座橋上通過,或是往南借道涼州。永安京長大的公子哥兒,難得有機會出來,自然是想著遊山玩水的。顧銛嘴角翹了一下,曾幾何時,自己也喜歡玩過的話,那就是:不喜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

    年少,總是好的。

    “陸家少爺成親頭一日我們才來的,他家入夜也總有人走動,我幾乎一夜都沒睡。昨天又玩的瘋了些,睡下了口幹,又不好意思喊丫鬟來伺候。正好有一些醒酒湯,我就喝了。誰知道竟然睡得……”話未停,就傳來啜泣之聲。

    “七公子,這麽一說我倒是想到一樁蹊蹺事。”

    “何事?”

    “王某素來最怕湯藥,但是陸家主人心細,又不忍拒絕。是以,我把醒酒湯給我那小廝喝了。結果我昨晚睡到半夜口幹咳嗽,那個蠢東西竟然踹了好幾腳都沒醒。”

    “哦。”那個七公子顯然沒想到王公子說這麽沒頭沒腦的事情,想著對方是為了給自己台階,所以七公子也應了一聲。顧銛聽他們向院子裏走去,也就悄悄離開了。隱約聽到身後七公子時候,“王兄,這……不會吧!”

    什麽會不會?顧銛想了一路。快走到泱泱院門口的時候,迎麵碰上趙白虎。趙白虎換了一身月白色長衫,跟顧銛現在身上穿著的撞衫了。顧銛心裏想,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尷尬。趙白虎顯然不是這樣想的,他見到顧銛過來,便高興地迎上來。

    顧銛隻好站下跟他閑聊。

    他東拉西扯說了很多,沒話找話,話題就像缺了水的魚,光張嘴,快要幹死了。

    銜春正好出來看到了門口的顧銛跟趙白虎,馬上上前迎人。趙白虎給顧銛讓了半個道,卻還擋著一半。在銜春看不到的地方給了顧銛一支待放的荷花,兩個蓮蓬。顧銛一頭霧水,想到昨日裏趙白虎看自己的眼神,再看他現在的表現,明白了大半。心裏雖然惡心,但也犯不著在滄州地界上跟趙家兄弟倆交惡,再加上這個東西說白了並不是什麽收不得的,想了想還是收下了。

    顧銛回去,景和剛睡下。顧銛便也睡了一覺。這一覺直到天將黑。

    晚飯時分,顧銛又去找了安韶華。安韶華、高信立、毛舟三人正在翻看驗屍格目跟勘驗格目。高信立幽幽的說“我總覺得現場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我們沒寫進去。”

    安韶華看了看他手裏的勘驗格目“應該是沒有紕漏了。”

    “說不清,總覺得少什麽。”

    “我看著他們寫的,都有了。”

    “兩位大人莫爭,現在還不算晚,趁著天亮我們一去便知。”

    往書房走的路上,安韶華拉住顧銛的手問他中午睡得可香,景和乖不乖……兩人一直頭湊在一起小聲說話,高信立走在他們後頭,看著竟然覺得十分美好。看看自己空著的手,忽然想念家中妻子。

    “高大人。”毛舟叫他。

    原來是永安河滄州地界發現一具浮屍,毛舟想問他能不能讓刑部的仵作帶著滄州的仵作去看,順便教他一些東西。高信立點了點頭,兩個仵作便一起去了。

    進了書房,幾人在書房裏走來走去,看來看去,看多了覺得那樣東西都蹊蹺,似乎每一件都是線索。

    “唯清,你進這裏第一眼看到的是什麽?”顧銛問。這種時候相信一下直覺,說不定有什麽意外之喜。

    “當然是那個雙麵繡屏。”安韶華指給顧銛“這個繡屏,若是繡完了,算不上價值連城卻也不是等閑人家能用得上的。先說繡工。雙麵繡的技藝……”

    聽他講了半天,顧銛似懂非懂。總之這門手藝沒幾個人會,所以雙麵繡的東西都特別貴。可貴又怎樣?陸家不缺錢!

    “前不久大哥不是剛拿回來一個嗎?”

    “大哥那個是……”話音未落,安韶華忽然三步並作兩步走向繡屏,高信立跟毛舟見狀也跟了過來。

    一人多高的屏風,一麵如果沒錯應該是鬆鶴延年,另一邊是南極仙翁,自然也是祝壽。雙麵祝壽的屏真不多。但早年有一年太後壽辰,繼後當時還不是繼後,鄭家從永安京花間錦買了一個大的福壽雙全屏進獻給太後。

    花間錦。

    陸煥郎!

    “花間錦。”安韶華看向高信立,一字一頓地說。

    高信立起先沒反應過來,還在一邊問:“什麽?怎麽了?”

    倒是毛舟雖然此時是滄州知府,當年花間錦出事的時候,他也有所耳聞。

    “花間錦原來是京裏……”毛舟看高信立不知道,高信立也認認真真地聽了。花間錦最初是以綢緞起家,後來開始做蠶絲生意。他家東家姓陸,祖籍涼州。後來花間錦的少東家娶了一個繡莊家的獨生女。這個小姐傳聞中一手雙麵無人能敵。雙麵花樣不同,卻看不出鏽法。當年甚至有人買了回去拆了看,結果拆開了之後,沒一個能繡回去的。

    後來陸家出售的繡品僭越逾製,陸家當時的當家人被判斬立決,陸家抄沒家產。陸家老爺身子原本就不好,抄家當天淋了雨,沒幾天就去了。陸家少爺被斬首,少奶奶吊死了。孫少爺下落不明。

    陸家那個孫少爺就叫煥郎。陸家出事的時候孫少爺一兩歲,算來年紀跟陸中元一般大。

    想到陸中元跟自己說過的小時候的事情,安韶華心裏隱隱有個猜想呼之欲出。

    “福壽雙全屏!我想起來了!”顧銛忽然一排腦門。

    “流光,怎麽了?”安韶華過來,抓起顧銛的手問他。

    “我昨日看到喬燃跟陸老爺往僻靜處走了,還隱約聽到他們是說什麽‘十七年前’‘福壽雙全屏’‘得寸進尺’之類的話。”

    這一番話證實了剛才的猜測,這下子很多事情都說得通了。但是還有最重要的,十七年前陸煥郎的爺爺抄家當日都死了,陸煥郎的母親跟父親待判決之後也死了。如果這個煥郎就是當年那個陸家消失不見的孫少爺,那麽陸泉是誰?

    可這些話該問誰?能問誰?

    陸家之事,當然是要問陸夏苗。十七年前陸夏苗十歲上下,早該記事了。

    吩咐了刑部的人去永安京查訪當年花間錦的事,高信立一邊往回走一邊說:“除了陸家人,還能問誰?”

    “喬燃?”安韶華食指無意識地扣著虛空,“上午喬燃就有未盡之言,也許是這個。”

    “不止。”高信立說“這個喬燃知道的應該還不少,這是這個人過於奸猾,換不溜丟,真是討厭。”

    “老爺,老爺!出事了!”一個知府衙役連滾帶爬就進來了,要不是顧銛反應快給他開了門,隻怕他能直接撲進來,不管們拴著不拴著。

    “何事驚慌?”

    “喬家公子喬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