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夜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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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真是……”於山也顯得十分高興“誒, 那小南跟母親呢?一並找到了麽?”

    “並沒有。”陸夏苗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如今父親……父親到死都沒見到我娘跟小南一麵。”

    小南, 母親。顧銛由蹲著改成趴著, 雖然很髒,但是他累了, 顧不得那麽多了。屋梁落腳處小、矮、窄, 顧銛腿麻得一陣陣麻辣辣地刺痛,努力默念小南、母親。心想幸虧這個陸家取名字不太複雜。小南, 跟陸泉的那個小廝小北正好是一對兒。

    “夏苗別哭啊, 你別哭啊。”於山急得團團轉, 卻無從下手,隻能反複說一句“你別哭。”

    陸夏苗連著兩日大悲大喜,始終強撐著。現在於山回來了,自然是要哭個痛快。顧銛趴在房頂上, 不知道該不該回去。他怕聽太多記不下。看著於山笨手笨腳哄老婆, 哄了半天越哄哭得越凶,顧銛忽然間想到陸中元將會怎樣哄喬萊。

    “對了, 有件事。”陸夏苗抽抽搭搭地說。

    “什麽事兒?”於山停下了所有動作,靜靜地看著陸夏苗, 等她說話。

    房梁上也有個人靜靜地趴著,等陸夏苗的後半句話。

    “昨日,煥郎成親。晚上父親把我倆叫去, 說他要續弦。”

    “這個我聽說了,我還聽說那個續弦就是明夷小姐?”於山這樣問著,眉頭緊皺“嶽父怎會如此糊塗行事?”

    陸夏苗卻皺著眉頭, 半晌才說“明夷小姐說是。可我總覺得不對。”

    “哪裏不對?”

    “昨晚父親剛說完要續弦,前院出了些事情,煥郎跟喬萊就去前院了。父親跟我說,續弦之人還有一雙兒女,要我跟煥郎對那一雙兒女好,用父親的話是‘你先相看著,有好人家的兒子女兒,都先留心著。不要大富大貴,隻求人品端正。比著上次我跟你說的給小北相看的條件來。待一二年後,他們也要成親。到時候我跟煥郎說,給他們一人一間鋪麵,讓他們衣食無憂。也算是成全了我們這一輩子的緣分。’”

    “嶽父考慮周到。”

    “可是明夷小姐,並無兒女。”

    於山抬眼看向陸夏苗,陸夏苗目光灼灼,語氣森森:“明夷小姐小我三歲,今年二十六,抄家之時她才九歲,怎麽會有一二年後就能成親的兒女?”

    一時之間落針可聞。於山輕輕坐到床邊,半低著頭,半晌才說:“嶽父從未說過續弦是誰?”

    “沒跟我說過。”

    “煥郎呢?”

    “他也不知道。”

    “小北呢?”

    “小北沒跟著回來。”

    於山轉過頭去看向陸夏苗:“小北在哪裏?”

    “永安京,父親從永安京回來的時候,把他留在那裏了。”

    “不對,不對。”於山站了起來,走到桌邊,翻起一個茶杯,手有些抖,茶杯沒有放穩,在桌子上骨碌了一下,碰到盤子才停下。於山走到床邊,探過身子牽住陸夏苗的手。畢竟是夫妻,陸夏苗看出於山不對勁,聲音先抖了起來“於山,怎麽了?”

    於山呼吸都亂了,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又走到桌邊,拿起了茶杯,倒了一杯涼茶,定定地看著杯子裏的茶水,忽然深吸一口氣一飲而盡,又極快地倒了一杯喝了。

    “那茶是涼的,三伏天正暑氣重,冷熱一激傷脾胃的。”陸夏苗一邊說著一邊穿鞋下床,披上衣服就要去叫丫鬟。

    “這些事都能放一放。你先聽我說。”於山像是下定了決心,拉著陸夏苗往床邊走,扶著她坐下:“這事情不對。就算永安京有再要緊事,煥郎成親小北一定會來,就算他不想來,父親也不會允許。更何況父親……”

    陸夏苗一把推開於山,說不出話眼淚卻先流了下來“你說的什麽渾話!”

    “我巴不得我說錯了!”於山堪堪站定,

    陸夏苗捂緊了嘴,不願大哭出聲,好像隻要玉山不說出來,自己不哭出來,事情就會有轉機。

    於山上前抱住陸夏苗“你先哭吧。”

    悲泣之聲久久不息,顧銛趴在房梁上聽的也是內心翻攪。

    顧銛想到頭一次見到陸泉的時候,陸泉帶著小北一同進來。小北是個十七八的少年,見人七分笑天生喜慶。過後顧銛還曾經跟安韶華開玩笑,小北長得正有七八分像陸泉,比陸中元還像。現在聽到陸夏苗夫妻的話,顧銛猛然間明白了其中的違和之處!

    鼻子!

    陸泉、陸夏苗、小北的鼻子都是如出一轍的細、長、直、豁鼻孔,而陸中元卻是鷹鉤鼻!

    初九也是鷹鉤鼻。

    想到這一點,再結合剛才他們說的話,顧銛當即折返,回去將所見所聞詳細說給安韶華聽。

    次日一早,天還未亮,刑部的人回來了,帶著十七年前陸家犯上一案的案宗。

    高信立帶著刑部的仵作也來了。幾人關上們說了好一陣子話,等門再打開,所有人的表情都不算好看。

    不多時,毛舟派來送帖子的差役到了,案情已明了,毛舟在自己府中設宴款待刑部的安大人、高大人,跟顧將軍。

    安韶華接下了帖子,讓人去請了陸中元跟喬萊過來。

    不過一夜未見,陸中元眼下青紫,嘴角起泡,下巴有胡渣,衣擺有褶皺,看起來不止憔悴而且頹廢。安韶華看他這樣隱隱有些擔心,若是自己推測的不錯,等真相大白之時隻怕陸中元諸多打擊之下會經受不住。

    想來前世今生,見過多少案子,家破人亡的慘劇來的沒有道理,多少人想不通,就此一蹶不振,又有多少人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後,強撐著直到行刑,然後整日醉生夢死或是尋了短見。如今安韶華與陸中元私交甚篤,尤其不願意看到他自暴自棄,心下著急,卻又一時間卻想不到合適的話來勸慰他。

    正想著,喬萊過來了。喬萊也麵色憔悴,滿麵油光,也許是沒有上妝的緣故,原本的臉色就不算好,現在看起來簡直憑空老了十歲。

    新婚小夫妻倆見了麵,陸中元剛往前邁了一步,喬萊就轉開了眼神,低頭向旁邊走去。陸中元生生止住了腳步,看向喬萊,眼底盡是茫然苦痛之色。

    照理說一般情況下,看到人家兩夫妻鬧矛盾,身為好友肯定要從中調停,可惜安韶華此刻腦子裏都是根案子有關的事情,顧銛卻覺得人家小夫妻的事兒,誰都不能插嘴。

    最應該給遞台階的人撒手了,陸中元晾在那裏好不尷尬。

    “煥郎,”安韶華見人來了,馬上說:“我昨天發現一件事情。”

    “請講。”

    “令尊生前,並不知道有人吩咐了做醒酒湯的事情。當時又丫鬟給令尊大人送了醒酒湯,陸老爺喝了之後問了一下可曾給賓客都上了,丫鬟回應該都上了,令尊說‘好’。”

    “哦。”

    “……”

    安韶華等了一會,沒想到陸中元卻沒接話,安韶華正要接著問,喬萊卻說話了:“安大人,這有何稀奇?”

    “可是,這個問題是,關於這個醒酒湯,陸老爺明顯事先並不知情。而嫂夫人也說自己並沒有吩咐廚房做醒酒湯,煥郎跟令姐陸夏苗一樣,不知道是誰吩咐的。”

    聞聽此言,陸中元一下子坐直了,可很快又恢複了原樣:“那又怎樣?一個醒酒湯而已。也許是哪位賓客想喝了,廚房看著覺得應該給上,所以自作主張了。”

    “是嗎?”安韶華笑了笑“可是我剛才聽一些士族學子說,住在門口的幾個院子沒有醒酒湯,反而是往裏的院子,都有醒酒湯喝。”

    陸中元一聽,馬上變了臉色:“去廚房問一下,怎麽回事?”

    要的就是這個答案,安韶華端起了杯抿了一口茶。

    不一會兒,廚房的婆子過來了。

    據這個婆子說,是一個新來的丫鬟自己來了廚房,說有賓客要醒酒湯,她琢磨著要的人指定多,便問廚房能不能讓給她一個灶。廚房的婆子說到這裏,翻著她油膩又奸猾的眼睛看了看陸中元,再看了一眼站在安韶華身後挎著刀的刑部差役,磕了兩個頭一狠心說:她當時也偷懶了,就指了一個爐子讓那個丫鬟自己去煮了。從煮到送,她都沒管,至於那個丫鬟什麽時候煮好什麽時候送,那些送了哪些沒送統統不知道。

    陸中元聽得氣不打一處來,指著那個婆子你你你半天說不出什麽來。

    “唯清,這事是喬家招待不周了。”

    “……”安韶華看著陸中元,有些無語。“煥郎啊,我問這些不是追究誰有醒酒湯睡沒有,就跟嫂夫人昨天說那個掌家權的事情不是貪戀陸家的錢財一樣。我說的是這個案子。”

    說到這裏,陸中元竟然露出一絲苦笑“唯清啊,案子不知已經結了麽?想我父親一聲謹慎自律,誰能想到他年邁之際,隻是想找個伴,竟然就把命都搭進去了呢?”說著就又要哭了。

    “煥郎,你喝一杯灩茶,且聽著。”

    “唯清,滄州的習俗,服喪守孝,要三月茹素、不可沾茶酒。”陸中元解釋。

    安韶華點了點頭。轉過頭去問廚房的婆子:“廚房還有什麽異常嗎?”

    廚房的婆子愣了一下,小聲說:“丟了個剔骨刀。”說著還比劃了一下,“這麽寬,這麽長。這還是把新刀,我買了不到四天……”

    安韶華打斷她的話,“那個去做醒酒湯的丫鬟,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那個婆子笑了“她年歲不大,傲氣得很,見人從來不笑的!”

    安韶華跟顧銛對視了一眼,見人從來不笑,還年歲不大的,跟前恰好有這麽一位。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苑夢 的地雷

    對不起前幾天更新不穩定。今天開始應該能恢複日更。感謝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