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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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南哥兒?誰是小北?”毛舟忍不住問了出來。

    在場眾人七嘴八舌, 毛舟聽了好半天小北是誰, 回頭問高信立:“高大人, 你方才說南哥兒,是誰?”

    高信立便將永安京的縱火案給大家講了一下。說到死者的兒子叫南哥兒, 因為家中無故失火, 還死了兩個人,南哥兒案發就被抓了起來。初十早上才被放了出來。

    高信立說的時候, 安韶華一直盯著陸夏苗跟初九主仆倆。

    聽罷這樁案子, 眾人皆是不語。

    忽然陸夏苗的丫鬟驚呼“夫人!夫人!”

    原來竟然是陸夏苗暈過去了。

    眾人七手八腳好一頓忙亂, 終於把陸夏苗安頓妥帖。

    不一會兒郎中來了,喬萊留下陪伴陸夏苗,陸中元過正屋來。

    “初九,你既是本月初九便來了滄州, 為何假說是十二日才來?”陸中元進門就開始問

    “我……”初九看著陸中元, 淚如雨下:“我……我百口莫辯啊!”

    安韶華看了看初九,自從陸泉死後, 見初九哭過太多次。唯有這次看出些許悲意。“哦?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大夥都誣陷你不成?”

    “初九不過是一個苦命人,好不容易有了出路, 擋了別人的道,礙了別人的眼也未可知。”初九越發悲傷,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隻是這番表現在安韶華眼中依然是假得可以。

    初十上前給初九順氣, 語氣不善:“大老爺高高在上,吃好的穿好的,有俸祿, 有爵位。怎知道這個世道上小女子討生活的艱辛。”

    “說來聽聽。”眼下隻有人證沒有物證,取得供詞就顯得至關重要。安韶華倒不介意誘她們多說幾句。

    初十正欲說話,初九從帕子後麵露出眼睛瞪了她一眼。初十馬上不說話了。

    等了好一會兒,沒有答話。

    “安大人。”毛舟許是發現自己辦錯了案子,知道此次考核怕是要添一筆是非。好在案宗還沒有呈報刑部,現在還來得及,所以此刻倒也不敢再扯後腿,向安韶華求援。

    安韶華看向毛舟。當初二皇子說毛舟此人膽小如鼠不堪大用,不過也好在他膽子小,有自知之明,若是此刻毛舟依然跟他們唱反調,想必辦案就更費勁了。

    “唯清,”陸中元看向安韶華,“安大人,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若說到十二深夜陸老爺遇害,我倒有幾處疑問。”安韶華緩緩開口。“一是陸老爺被刺了兩刀之後,為何要換衣服?”

    “什麽?陸老爺自己換的?”毛舟驚呼出聲。

    “嗯。這個還要多謝顧將軍慧眼。”安韶華說完,看了眼高信立。

    高信立早已準備好,一招手便有刑部的差役端著一個托盤,又有幾個人抬著屏風過來。

    “大家請看。”安韶華走上前去,將陸泉死時穿的衣服領口袖口的繡活跟陸泉書房那半副雙麵繡屏的繡工指給眾人看:“這雲紋,這壽紋。”

    趙家兄弟互相看了一眼,一頭霧水。“這是雲紋,這是壽紋,然後呢?安大人?”

    顧銛用手遮住眼睛憋笑。雖然同是武將,比之這倆兄弟,自己好歹還是有點美學鑒賞能力的。

    那邊陸夏苗醒轉,竟是任憑喬萊費盡口舌也要來聽安大人問案。所以喬萊無奈,隻能扶著喬萊過來竹樓。這邊推門,正趕上小廝抬著那半麵屏風往裏走。

    聽了趙家兄弟的話,陸夏苗跟喬萊互相看了一眼,喬萊伸手摸了摸屏風上的雲紋,又伸手欲摸衣服袖口的花紋。陸中元上前攥住了喬萊的指尖,喬萊抬頭看了他一眼,笑稱“無妨,父親大人在上,想必是不會怪我們的。”

    喬萊仔細看了看,麵向安韶華說:“安大人,若是我沒看錯,這兩件繡品上的雲紋跟壽紋應該是同一人所繡。”

    “這……”陸中元愣了一下“這衣服我見過!前不久在永安京,有個老婦……老嬤嬤來找父親,給父親一件長衫,就是這件!”

    安韶華聞言,跟顧銛、高信立對了個眼色,開口問:“渙郎可還記得那個老嬤嬤的模樣?”

    陸中元不疑有他,細細描述了一番。不過當時確實沒細看,因此記得並不真切。

    豈料還沒等他說完,陸夏苗就已經是哭到癱軟,此刻已是雙眼無神渾身無力,隻能歪倒在一邊,說不出話哭不出聲隻是流淚。安韶華垂眸,都說禍不單行,可真的眼睜睜看著慘劇發生的時候,才發現讀再多的書都是枉然,他一句合適的話都說不出來。枉為探花郎。

    不過也正因為陸夏苗的反應,安韶華更確定自己的推測。回頭吩咐福貴,拿來了十七年前陸家的案宗。

    “眾位,”安韶華清了清喉嚨,朗聲說道:“大約二十年前,大祐有一家商號,叫花間錦。”

    陸夏苗聞言,渾身抖了一下,撲通跪倒在地。陸中元本來聽到花間錦這個名號也是皺眉沉思了一下,可夏苗的動作嚇了他一跳,他下意識地就去扶她。“姐,怎麽了?”

    陸夏苗卻軟綿綿地溜了下去,雖然睜著眼睛,卻像是要暈過去了。

    顧銛出言吩咐,有人搬來個軟榻,讓陸夏苗先躺上去。郎中開的藥方也煎好了,丫鬟服侍陸夏苗喝了下去。

    “花間錦的東家姓陸,與當時的戶部尚書陸華祖上同籍,距今十九年前,陸家因為太後壽誕進獻了一個雙麵繡的福壽雙全屏,成了皇上欽點的皇商,榮極一時。後來陸家家主……僭越……”逾製,判了斬立決,陸家家產抄沒,妻、子、奴仆全都流放五百裏。但是安韶華看了看在場眾人的表情,把後麵的話壓下了沒說,隻是說陸家行事不謹慎,犯了王法,突遭巨變,家破人亡。

    毛舟對於當年舊事也有所耳聞,畢竟陸家雖然在永安京,但是花間錦卻是大祐聞名。滄州府也曾經有過一間花間錦,那些年婚嫁若是聘禮嫁妝有上一麵花間錦的雙麵繡的繡品,不敢說屏風那樣的大件,單一把團扇也要大出風頭,若是能湊得一對,那就是主家不僅有錢,而且有門路了。毛舟成親的時候,妻子的嫁妝裏就有一麵花間錦出的小豎屏,一麵是仕女撫琴,一麵是綠柳撫堤。一夜之間,花間錦被查抄,現在想來恍然昨日……

    安韶華攤開案宗繼續說,“當時的陸家家主,娶了蘇州一家繡莊的獨女王氏為妻,育有一子一女。長女閨名:明夷,幼子取名:渙。”安韶華說著,直直看向陸中元。陸中元卻瞪大了眼睛,麵無表情,細看才發現陸中元並沒有看向眼前,目光不知看向何處,早已呆了。再看陸夏苗,已悠悠醒轉,卻麵色灰敗,一片死寂。初九聽到明夷二字,身子抖了一下,看向安韶華,眼含怨毒之色。

    “王氏的貼身丫鬟全娘,嫁給了陸泉身邊的小廝中滿。但陸家犯事之時,陸中滿卻是良籍,”安韶華抬頭看了一眼陸夏苗,陸夏苗支起身子看著他,眼中盡是乞求之色。安韶華挪開目光,狠了狠心繼續說下去。“陸中滿也就躲過了那一場巨變。”

    “隻是,陸中滿的妻子兒女,也都流放了。”

    陸中元這才回神,看向安韶華:“唯清,你說這些……這些……”

    安韶華按住他的手,繼續說:“這中間有些事我也不知道。但是陸中滿與全娘,育有兩子兩女。長女名叫春苗,次女夏苗,兩個兒子是雙生胎,取名南、北。”

    陸夏苗支不住身子,猛地倒在了榻上,眼中毫無神采。

    “夏苗,春苗,小南,小北……”陸中元口中喃喃,站立不住,喬萊趕緊扶住他,顧銛幫著把人扶到了椅子上。陸中元看著夏苗,眼神複雜。

    “如今陸府發生的事情,都是從十七年前開始的。”安韶華轉過身來,理了理袖子,走到窗邊,負手而立:“所謂明夷,《象》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蒞眾用晦而明。初九,明夷,於飛垂其翼。君子於行,三日不食。”

    “所謂渙,”安韶華在空中劃了幾下,“亨,王假有廟,利涉大川,利貞。姐弟倆都是卦象。可見陸家家主愛讀易經。若以此而推,中滿,則是坎卦。坎,水。”

    “現我觀陸府之格局,處處暗合八卦之法。石徑尤甚,看似雜亂,從此處看下去,竟是步罡踏鬥之步法。我聽說陸家都是陸老爺一手布置的,可對?”

    麵對安韶華灼灼的目光,陸中元磕磕絆絆地說,“是”。

    “可陸老爺的書房,卻完全不合風水形製,這又是為何?”

    安韶華這幾句話東一句西一句,漸漸把眾人說得一頭霧水。

    “安大人,何必苦苦相逼?”陸夏苗的聲音仿佛憑空蒼老了十歲。“事已至此,本無法隱瞞。你問便是了。”

    安韶華也沒想到陸夏苗竟這麽快振作起來。

    “多有得罪。”

    “安大人職責所在。”

    “陸小姐……”

    “安大人既已知道我是誰,何必再叫我陸小姐?”

    “這滄州陸府的小姐,本就是你。”

    “嗬……”陸夏苗冷笑一聲,“大約是我最後一日做陸府的小姐了。”

    作者有話要說:  煥郎,居然打成了煥。出卦象的時候才發現,真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