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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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韶華話音剛落, 陸中元便驚呼出聲:“安大人!”

    安韶華看了陸中元一眼, 彼時屋裏光如白晝, 陸中元臉上出了一層汗,臉上驚懼尤甚, 他分明已經知道安韶華要說什麽卻不希望安韶華說出來。

    可事已至此, 選擇權並不在安韶華手上。安韶華向陸中元拱了拱手,麵色堅定。陸中元目光慘然, 點了點頭, 不再說話。

    “若你就是當年的明夷小姐, 這一切就說得通了。”安韶華看向初九。

    初九猛地站起來往後退,呼吸急促卻說不出話。眾人看向她的表情也頗具深意。

    “明夷小姐,”安韶華往前走了一步,“當年陸家突遭變故, 本應是舉家流放, 結果隻有你跟著一眾奴仆去了那瘴癘之地。嚐盡百苦,幾經周折又被賣到了永安京。”

    安韶華目光灼灼, 緩緩前行:“沒想到十多年後,陸泉查訪到了你, 給你贖身。你看到多年前的老仆將你救出苦海,本以為是苦盡甘來。哪知他卻不讓你做正頭小姐而是讓你做丫鬟,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如今他為主你為奴,你便懷恨在心。”安韶華又往前走一步,“不止於此, 陸中元成親,你身為姐姐卻隻能在席間伺候,而陸夏苗,這個原來的丫鬟卻像陸家的正牌小姐一樣張羅宴飲,與人把酒言歡。”安韶華再往前走一步,“陸家的大事小情,都與你無關。你隻是個丫鬟,名叫初九。”安韶華裏初九越來越近。

    初九向後退,卻是退無可退。此刻她汗出如漿,眼神遊移,語無倫次,方寸大亂。

    “這讓你怎麽咽的下這口氣!所以你殺了他。”安韶華距離初九不過一兩步,他走的極慢,卻一步步驚心動魄。“你殺了中滿之後,被齊燃看到,並以此要挾。齊燃不止要財還要色,所以你便殺了他滅口。緊接著你處理了陸老爺的血衣……”

    “大人!安大人,民女認罪!”竟是初十撲過來,抱住安韶華的腿。

    眾人皆是一愣。

    “大人,民女認罪!”

    “民女?”毛舟皺了皺眉頭,看向喬萊。

    “大人,家中的下人花名冊與身契,都不在民婦這裏。”喬萊垂眸行禮,說了一句。

    “大人,”初九抬頭,依舊沒有太多表情,頭不大自然地晃了兩下,說:“都是民女一人所為。”

    “那你從頭說來。”安韶華掀衣坐下,接過折扇,一邊扇一邊說。

    初十倒不抵賴,起身先扶著初九坐下,又跪到一邊,略思忖了一會兒,便開始說。

    “我家姑娘本來是永安京大戶人家的小姐。”初十說。

    大戶人家?永安京來的這幾人互相看了看,嘴角微動,不置可否。什麽時候永安京的大戶人家成了一介商賈?

    “後來家中出事,老爺在京中經營多年,自然早有準備。”

    早有準備?安韶華挑眉。但沒打斷她。

    據初十說,當初陸家出事,陸家家主將家中大半財產給了中滿,好讓中滿護送自己的妻兒老小躲過一難。誰知中滿狼子野心,竟然私吞了陸家的家產,自己逍遙去了。致使陸家的血脈流落煙花之地,受盡屈辱。十多年後中滿又假裝自己找遍了大祐才找到了小姐,一副忠仆的樣子去那醃臢地方把小姐贖了出來。

    十多年的屈辱蹂·躪,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小姐已經是心灰意冷。如今雖然被贖出了那地方,也隻是不求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隻求清清白白平安度日。誰知這中滿已經化名陸泉,成了滄州地界首屈一指的富商。不止於此,他還讓小姐嫁給他做續弦,甚至說什麽,讓小姐給他生一個孩子,他便給這個孩子一筆銀子,算是還之於陸家。

    眾人聽聞此言盡是皺起了眉頭,麵露嫌惡之色。

    初十繼續說:“小姐本不願意,陸泉便告訴小姐,若是小姐不願意,便不再去查訪少爺。小姐在春意樓的時候便一心攢錢要給少爺娶妻生子,延續陸家香火。他以尋找少爺相逼,簡直是……”

    言及此處,初十倒難得有了表情,卻也隻是皺緊了眉頭。初九卻仿似悲從中來,竟哭了起來。

    “初十說不出口。後來,陸少爺成親那日,老賊將小姐叫去書房,欲行不軌。我正好去他書房,便失手……殺了他。待我們收拾了血衣跟匕首,小姐讓我趕緊去前院,別讓人知道我在書房。”

    “初十,別說了!”初九跪在初十身邊,抱緊初十:“你六歲的時候到我身邊,至今十一年了。”初九大放悲聲。

    安韶華冷眼瞧著這幾日,初九這幾場哭,唯有此時盡是真心,無限悲苦。

    “小姐,初十是您的丫鬟,生是小姐的丫鬟,死了也要護著小姐。便是投胎做了那豬狗,也要為小姐求功德的。”初十表情不多,眼淚竟也是大顆大顆掉落下來。

    一時間眾人麵色各異。陸家姐弟顯然是驚懼過度,陸夏苗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初九,卻沒有說話。陸中元麵如死灰,目光渙散,人在這裏,魂靈早就不知何處去了。喬萊站在陸中元身後為他打扇,垂眸不語,細看之下卻皺著眉頭眼光銳利。

    高信立翻看著十多年前陸家的案宗,聽著初十的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顧銛歪著腦袋皺著眉頭,緊盯著初九不放。毛舟卻看著安韶華的表情,試圖看出什麽端倪。

    “誰知我去前院之後,小姐竟然被那名叫齊燃的登徒浪蕩子纏上了!我知道了,便也殺了他。安大人,永安京的安大人,兩樁命案,都是民女一人所為,民女認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初十說著,脖子一梗,目光決絕:“隻求大人莫要冤枉好人,我殺那個老賊,是為了救小姐。沒什麽好抵賴的,一命抵一命也就是了。且不說他本來也是小姐的奴才,就算他如今是陸老爺,強搶民女的罪他也是地來不了的。”

    “而且我家小姐事先也並不知道民女殺齊燃的事情,所有一切都是民女一人所為,一人做事一人當!”

    像初十這樣銷緊窟裏自小調·教的丫鬟,少言多做是最近基本的性情,很少會當著人說這麽多話。但安韶華卻發現這丫頭不止說得清楚明白,還會用些個酸詞,知道些許典故。應該不是普通使喚丫頭。

    “初十,你多大?”

    “……”初十顯然沒想到自己說了那麽多,安韶華想問的卻是這件事。愣了一下還是說; :“回大人的話,十七了。”

    “十七……”安韶華低頭扒拉了一下案宗,一歪頭說:“陸家獲罪,距今也正好十七年。是你天賦異稟還是有何隱情,你怎會對自己出生那年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你怎知當初的陸家老爺就是把陸家的家產給了中滿?還把妻子兒女都托付於他?”

    “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麽!”初九反倒笑了。“他一個家仆,哪來的那麽多錢?哪來的那麽多鋪麵?哪來的那麽多字畫古玩?不都是陸家的麽?”

    “這……世間珍寶無數,你怎麽知道那些是陸家舊物?何以見得?”

    初十倒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要看向初九,隻是看了一半又停下了。“那大人又如何證明,那些不是陸家的呢?”

    安韶華拿出案宗,“案宗陸家抄家之時被拿走的珍寶……”

    “安大人。”初九打斷了他的話:“安大人,這個陸府中好多陳設,都與幼時家中雷同。我相信陸……陸老爺那麽精明的人,不會讓人隨便拿假東西糊弄了,那必然都是真品。可巧合的是,在我幼時的記憶裏,那些東西我家也有,而且也都是真品。”

    “都有哪些?”安韶華問,說著給高信立使了個眼色。高信立便親自做到條案邊開始記錄。

    初九倒也不客氣,張口就說了幾十樣。安韶華在高信立記的時候,翻著案宗倒看到了不少眼熟的東西。見初九說的投入,安韶華抓緊時機看似隨意地問:“那頂紫金冠,想必大有來曆吧。”

    “說來更是可笑。那是中滿的父親去世,中滿接替他成為陸府大管家的時候,我父親賞與他的及冠之禮。我父親還在他成親之前給他脫了奴籍!結果呢?狼子野心!”初九正說得認真,冷不防安韶華插話,便順著說了下去。

    “所以你看到紫金冠,便生氣了?然後呢?你把那紫金冠怎樣了?”

    初九看了一眼初十,小聲問,“你把紫金冠怎樣了?”說著還眯了眯眼。

    “是!我看到那紫金冠,想到當年陸老爺所托非人,我就……恨不得……再殺他一遍!”初十說。

    “紫金冠呢?”

    初九跟初十卻都沒有回答。

    “小姐。”陸夏苗一邊抹淚一邊說“老爺當年賞給我爹的紫金冠,已經在十多年前隱姓埋名四處逃亡之時,為了……為了救下少爺,送給了一位大人。如今這頂,是我父親前不久找人定做的。”

    “哼!”初十一聲冷笑,顯然是不信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青神羽 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