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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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廚房倒泔水雜物的舷窗。”安韶華小聲解釋, 打開窗伸出頭去, 一片黑, 什麽都沒有。

    蔡仲康反複問:“你看到了嗎?”“你聽到了嗎?”

    安韶華等了一會兒,眼睛適應了黑暗, 前方依舊黑乎乎, 什麽都沒有,什麽都聽不到。往下看水麵並不遠, 安韶華伸手, 卻夠不到。這個窗離水麵不出二尺, 安韶華心道。

    “蔡兄,你我三人一同聽到有人驚呼,你為何獨自跑到此處?”安韶華一步步走向蔡仲康。

    “我……”蔡仲康看到安韶華的表情,聲音越說越輕:“聽出來那是蔡童的聲音, 我不是讓他去倒水了麽, 我看你們往外跑,我也追不上, 我尋思趕緊去廚房救他。”

    “你知道我倆跑錯了方向,為什麽不叫住我們?”

    “我不知道你們跑錯方向了啊, 我也不知道應該是哪個方向啊,我當時……我當時什麽都沒想啊!”

    安韶華死死盯住蔡仲康,發現他的表情不似作偽, 便暫且信了他說的。

    “你看到了什麽?你又聽到了什麽?”

    蔡仲康拿了個瓢,從甕裏舀了水,漱了漱口, 喝了幾大口壓住惡心。這才慢慢說。

    他追到此處,燈火通明卻沒有人。他看到有個舷窗,便打開了,看到一個白影飄在不遠處,還發出聲音,似嗚咽,似歌聲。正此時,一個女人從天而降,在他麵前落下,一頭一臉都是血,眼睛睜著嘴巴張著,看起來還特別麵熟。

    “麵熟?”

    “不知是不是我們聊天的緣故,我看著她有些像小玉樓。”

    “小玉樓?”安韶華慢慢地重複。

    “不止啊!她一身血衣斑駁,飄在空中,朝我笑了!一笑,缺了好幾顆牙!眼珠子……眼珠子……嘔……”

    蔡仲康又抱著泔水桶吐了起來。安韶華跟顧銛對視一眼,能讓蔡仲康看了一眼就吐成這樣,想必情狀十分殘忍。聯想到白天看到的小玉樓的賣身契,秋分說過在岸上見到的十三頂小轎,上船卻遍尋不得。還有蔡仲康總是聽到有人哭,還有他見到的疑似小玉樓的死者……

    糟糕!

    事不宜遲。

    安頓了蔡仲康,安韶華拉著顧銛去找了剛才遇到的兩個禦林軍。

    “那二人是禦林軍大將軍麾下的人。一個叫王春,一個叫張傲。”船上的布防都是顧銛做的,自然認識大半軍士。

    安韶華點了點頭。哥哥是禦林軍左都尉,本來是大將軍的部下,可是身兼太子少師,生生比大將軍高了半級,據說平日裏相見十分地尷尬。

    “此二人家世應該不錯,十分懶政。”

    “嗯?”安韶華有些不解。

    顧銛解釋,有些人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有些人是有人推著才會去撞那個鍾。這兩個人就是後者。

    安韶華皺了皺眉,跑了起來:“快。”

    二人到了甲板附近,甲板上有三五個禦林軍聳肩抱臂踱著方步慢悠悠地走來走去。

    “王春跟張傲呢?”顧銛大聲問。

    “見過歸德將軍。”幾人見了禮,說剛才張傲來,讓他們在甲板上看守兩個人,可是甲板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顧銛聞言,疾步走向方才綁起那二人的地方,果然沒人了。

    興許是王春張傲已經把人捉回去了,顧銛心存僥幸,二話不說悶頭就往裏走。等尋到禦林軍的艙房,王春張傲正瞌睡連天地守著蔡童,哪裏有那兩個被綁住的人的影子?隻怕是這二人懶怠將人丟了。

    可恨王春張傲二人見到顧銛來了還要言語上邀功。顧銛登時火起,立起眼睛就要訓人。

    安韶華拉住顧銛:“流光,眼下不是發火的時候。”見顧銛還是氣鼓鼓的,安韶華趕緊說:“現下應該趕緊救人。”

    “救什麽人?”顧銛一愣,看了眼蔡童,問王、張二人:“他怎麽還不醒?”

    安韶華借機讓那二人去找郎中,打發了二人才慢慢給顧銛解釋,李讚手裏的賣身契和那消失的那十三頂小轎的關係,蔡仲康總說在艙房裏聽到女人哭,秋分失蹤前也說過“在蔡大人床下聽到女人哭”,樁樁件件看似淩亂散漫,但一直有一條無形的線把這些瑣事都串了起來……說到一半顧銛就大張旗鼓地開始召集人。

    “你叫人做什麽?”

    “搜!”顧銛

    安韶華趕緊壓住他的手說:“流光!流光!你當你是誰?你知道你要去搜誰的屋子麽?”

    “我……”顧銛氣急卻也不是傻了,很快就明白過來,“那我能怎麽辦?”

    “請公主,”安韶華看向顧銛,眼裏一片肅殺“搜船。”

    “那位能乖乖地讓你搜麽?”顧銛努了努嘴。

    “十幾條人命,不能又如何?”

    接下來,安韶華去求了公主,求公主說自己身邊伺候的人不見了,還丟了一把禦賜的金釵,所以要搜船。成安公主倒是很好說話,隻是非要聽實話。

    安韶華手裏零零碎碎的證據不少,可是能拿到桌麵上的實據並不多,隻能含混地說自己此行身邊帶了幾個皇家的暗衛。有一個暗衛在船上接連幾日都聽到有女人哭,便前去追查,哪知竟然生死不知了。

    聽說是皇上的暗衛不見了,成安公主也便知道了事情的輕重。沉吟了片刻,倒是答應了,隻是說自己雖然輩分上要比三皇子高一些,但說白了也就是個宗室女,還被嫁給了外臣,隻怕在三皇子麵前未必有多少臉麵。要是惹怒了三皇子,安韶華二人未必能全身而退。

    安韶華自然是明白,他隻要有個由頭能搜船就行,如今公主已經同意,安韶華趕忙出言謝恩。剛說了兩句恭維的話就讓公主抬手打斷了:“救人要緊,這些話,一家人不必說的。”

    成安公主這一份厚意安韶華領了,深深地行了一禮便走了。公主坐在房內想了一會兒,讓伺候的人給自己著了盛裝。

    “公主,這安大人跟二公子又要做什麽,穩穩當當到了平城不就好了麽?怎麽……如此不穩重”伺候的清月小聲嘟囔。

    “安大人不是說了麽。有人不見了。”

    “不過是暗衛罷了。”

    成安公主看了清月一眼,清月趕緊低下頭。

    “暗衛也是爹生娘養的,跟著我們,我們就要護得人家周全。就算是死,也要有個說法。是護主而死,就要賜人家一份哀榮。是被人害死,就要給死者昭雪。若是……”

    公主話沒說完,清月馬上跪下了:“奴婢知錯了,公主仁厚,是奴婢錯了。”

    “你為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何嚐不知道。隻是我不去惹事,卻也不能怕事。我若是怕了,二公子那個性子……”

    清月低著頭,撇了撇嘴。二公子就是個不安分的,說好了叫性子耿直,說不好了就是不分輕重。大約是在軍營裏長大的緣故,不分尊卑,遲早要出事。如今公主鐵了心的要護著他,也不知道他領不領這個情。不過,清月眼珠一轉,笑了。就算二公子不領情,那沒關係,回頭把這事兒給安國公說一下,安國公領了公主的情就好。

    想到這裏,清月又佩服起公主深謀遠慮。原來還想著此去北疆,見到安國公心中忐忑,如今有了這一遭事情,夫婦相得指日可待了。

    看到清月臉上一陣陣泛著喜色,成安公主沒有說話,這個小丫頭年歲不大,心裏不藏事,好歹沒有壞心。

    等成安公主裝扮好出了門,顧銛已經集結了人開始搜船了。三皇子坐在大廳,喝著一杯熱茶,見到公主施施然起身行禮,看起來心情還算不錯。

    成安公主坐在主位上,板起了臉給顧銛撐場麵。

    搜船是安韶華帶著人去的,顧銛站在大廳正當中,等著人回報。

    底倉搜過了,沒有問題。

    中層搜過了,沒有問題。

    一個個人來回報,顧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三皇子卻笑了起來。“看來今日是有耳福了。”

    公主不解,讓人去問了一下,才知道顧銛答應三皇子,若是什麽都搜不出來,著戲裝為三皇子唱三折子戲。什麽時候唱,唱什麽都由三皇子指定。除此之外,還要安韶華給李讚跟蔡仲康磕頭斟茶賠罪。

    成安公主皺著眉心道:不管安、顧二人想要找的是什麽,現下已經不在船上了。

    果然,大張旗鼓搜了將近四個時辰,每個艙房裏裏外外都搜了不止一遍,最後別說暗衛,連片衣服都沒找到。

    搜完船,三皇子卻說要擺宴甲板。成安公主心中氣惱,卻也無計可施,隻能讓三皇子適可而止,莫要寒了臣子的心。

    三皇子冷笑著行了禮,嘴上說的謙恭,臉上卻是十足的不屑。等跟公主錯身的時候,對一旁的華迅說:“沐猴而冠,那猴子就成了人麽?嗬~”

    “你!你無理!”清月氣急,大喝一聲。

    三皇子微微側了一下腦袋,餘光一瞥,竟然看到一個十七八的小姑娘,怒目圓睜,滿麵通紅,連帶著翹鼻上幾粒雀斑都活生生地好看。

    成安公主趕緊訓斥:“跪下!”

    三皇子竟然笑了。成安公主更是心下慌亂,卻也知道若是自己撐不住事兒,隻怕清月不保。便不等三皇子發作,趕緊出言訓斥:“你是個什麽東西?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還不去看看晚膳起了麽?太後……母親給了我好些個燕窩,囑咐我每天必須用的。”

    清月跪是跪了,隻是看到三皇子那一臉笑心裏更生氣,跪的時候猛地把頭歪了過去。

    三皇子這才發現這個小丫頭右耳並排戴著三個小玉墜子,一扭頭玉墜子叮當作響,當真是鮮活得很。便笑著問“這是誰?”

    “一個下人罷了。”成安公主摸了摸頭頂禦賜的一柄金翅步搖,懶懶的說:“還不快去?”

    清月磕了個頭,起身跑了。

    “哦,想必是公主的陪房吧,給顧石那個老東西,可惜了。”三皇子看著清月的背影,笑吟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