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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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到了綏州碼頭, 顧銛強撐著穿上了三品歸德將軍的官服, 指揮著軍士們上岸。鐵八等在浮橋上, 一見顧銛就上前開始逐事細細稟報。

    “你跟安韶華說去吧,我頭暈。”顧銛擺了擺手。

    “公子可是身子不爽利?”見顧銛臉色不好, 看著這河上冷硬的風, 鐵八小聲問。“莫不是受了風寒?”

    “你家公子豈止受了風寒?我還受了大委屈!”顧銛說。正巧這邊太後賜下來的羊下船時遇上些麻煩,為顯示尊重, 顧銛親自去看了。

    聽說顧銛受了委屈, 鐵八看向安韶華的眼神便帶了情緒。安韶華知道他護主, 這幾日不眠不休照顧顧銛他也累得夠嗆,對於鐵八的怒目他隻當看不見,“鐵八,車隊還要多久能上來?”

    “大約還要七八日。”

    “好。”安韶華默默算了一下路程, 趕得上。“跟綏州守軍交接了文書了麽?”

    “都辦妥了。”鐵八看了安韶華一眼, 說:“劉將軍說要出一隊人護送,也已經辦好了。”

    “嗯。”安韶華這才說, “何處紮營?可有郎中?”

    “輜重、車隊、護送的人駐紮在城外十裏,公主……綏州有一處皇莊, 公主歇在皇莊。三皇子一行人在綏州府衙內。顧將軍、安大人安置在將軍府。”

    “嗯。”不住在一起,總能省下好些個麻煩。眼下鐵血十三衛陸續跟來了,手頭有了可用的人, 有些事情應該查一查了。

    “你先去收拾一下,讓郎中等著。”安韶華將顧銛這幾日的症狀細細碎碎地都說了,讓郎中先熬上一些理氣和中的藥膳, 給顧銛點補一下。“就你一個?”

    “鐵九鐵十在前麵。”鐵八給安韶華指了一下。

    “你先去找郎中,讓他們跟我去辦件事。”安韶華拿著刑部的腰牌還有自己的官印,帶著鐵九鐵十去找了船老大。

    巳時初,顧銛一行人來到綏州府衙,辦一些書麵手續。

    綏州知府霍懷安時年四十二,寒門士子,年少中舉。座師是當年四位輔政大臣中的一位,早已倒台。朝中無人卻能一路成為一方大員,也是難得。安韶華前世對此人沒有什麽印象,隱約記得二皇子曾說此人就是個應聲蟲。

    進得府衙,霍懷安就迎了出來。霍懷安祖籍永安京以南,說話帶著吳儂軟語特有的含混,眉宇間的精明被掩飾地極好,個子不高,比顧銛還要低上一頭,人也精瘦,看腰身要比姑娘細上許多。安韶華心道,是個省布的人。

    “歐呦顧將軍啊!久聞顧將軍威名,我是心向往之啊,可惜身在綏州不能去拜訪啊,哎呀真是老天垂憐,我有幸能見到顯武……哦~顧將軍榮升啦!三品歸德將軍啦!實至名歸啊!你看看,你看看,霍某一見將軍太激動了,說錯話……”

    顧銛趕緊上前與他寒暄,分明初見,卻像是久別。

    安韶華挑著眉,難道發燒會讓顧銛變得這麽會說場麵話?不,他必定是原本就會,隻是懶得敷衍。

    進了正廳,兩人你讓我我讓你。

    “將軍一路辛苦啦,你上座,你上座!”

    “唉~霍知府德高望重,自然要上座。”

    明明已經走到主位旁邊,偏偏兩人一邊讓一邊退。你退半步,我退半步。

    安韶華兩輩子加起來沒見過顧銛這麽能耐下性子說這種虛頭巴腦的話的樣子,隻覺得有趣。

    “大人,既然顧將軍不肯上座,不如幾位大人去後堂,那個……”霍懷安的師爺上前,剛說了兩句發現大家都在看自己,有意裝作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卻中氣十足地繼續說了下去:“還能嚐嚐這綏州特產的香茶——綏青。”

    “對,對,後頭是圓桌。走走。”

    綏青,是綏州產的青磚茶。茶香醇厚,回味綿長。

    茶香滿室,顧銛端起來先喝了一杯,安韶華阻止不及,隻能輕咳一聲。

    顧銛抬眼看他,安韶華小聲說:“顧將軍前幾日偶感風寒,隻怕不宜飲茶。”

    “偶感風寒?”師爺問道,“二公子怎麽這麽不小心?”

    二公子?安韶華挑眉,看來是個故人啊。

    “也沒什麽,就是——”說著自以為隱蔽地看了霍懷安一眼。

    霍懷安趕忙壓低聲音說:“顧將軍,自己人。自己人。”

    師爺笑著跟安韶華解釋,他本名叫二狗子,原是顧石在平城救下的孤兒,在鎮北將軍府辦的“義學”裏讀過幾年書,後來才出來跟著他家大人做了個刑名師爺。這次聽說二公子要來,二狗子——現在叫馬軍,非要來見一見二公子。

    安韶華笑著應了,給馬軍略說了一下顧銛的情形。心下還是不大相信這個人的,就算是從前跟在身邊的人幾年不見現在也未必信得過,更何況這種八竿子支不著的所謂恩情。

    顧銛倒是個直的,一聽說是自己人,把船上的事兒倒了個七七八八。霍懷安開始還笑嘻嘻的,很快就一臉嚴肅。聽完之後看了看馬軍,兩個人對視一眼,馬軍說話了。

    “大人,我看此事須得從長計議。”

    “你說。”霍懷安聲音沉了下來。

    “眼下安水河還沒有上凍,保不齊會有漂上來的。”

    “嗯。”霍懷安解釋“安水河看著深且險,卻不是藏汙納垢的地方。他們扔下去的人遲早都能漂起來,如果在綏州治下安水河段有浮屍,一般都會放到義莊。除非十分可疑或者有人報案,其實仵作不會挨個查驗的。”

    安韶華點點頭。他自是知道。

    別說是綏州,永安京裏也一樣。人死了,除非一看就是橫死的或者家屬鬧到官府,否則不都是停靈幾日然後下葬麽。河裏的無名屍體不知凡幾,有義莊入殮已經是不錯的了。

    “那就勞煩霍大人,不論男女,全都細細查驗。”說完,安韶華猶覺得不夠,又加了幾句“不拘驗屍格目的那些個條款,所有的東西都一一記下,屍首穿的戴的,是否捆綁,傷痕幾何,胃內容物……”

    “安大人,”霍懷安麵露難色,“不瞞安大人說,這……這綏州府的仵作,一直是由看管義莊的老宋頭兒做的,後來馬軍來了,就馬軍當仵作。他……”

    “在下不會開腹驗屍。”馬軍顯出十足懊惱之色:“安大人,您看可否讓刑部派個仵作過來?馬軍也試著去拜師跟著學學。”

    不過是離永安京不足千裏之遙,堂堂州府衙門竟然沒有一個仵作,這也著實出乎安韶華的預料。

    “沒有仵作?那仵作的工資……月俸誰領去了?”顧銛以為是有人吃空餉,立馬不悅了。

    “流光,”安韶華在桌子底下悄悄揪了揪顧銛的衣服,“沒有規定州府必須請仵作。”

    顧銛完全不能接受,在他看來一個公安局沒有法醫,怎麽破案呢?

    “仵作不同於旁的手藝,讀書人不願意學。”安韶華小聲解釋。

    “這……”顧銛這才想起,大概有句古話叫什麽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讀書人總講究個什麽傲骨啊風骨的。

    “想拜師學,也找不到門。”馬軍笑著說,“我也是跟著諸位師傅一點一點摸索的。”

    “沒有書麽?”顧銛猶不死心。

    在場三人都緩慢地搖了搖頭。

    “不都說著書立說,那什麽永垂不朽麽?”

    安韶華笑著握住了顧銛的手,小聲說:“大約是一來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二來總覺得這不是正經營生……”

    顧銛徹底啞了火。是啊,在古代,搗鼓屍體真的挺犯忌諱。好半晌才說:“那你能不能,把刑部的仵作都叫到一塊,讓他們一起編一本教人驗屍的書?”

    書寫成了呢?萬一有人拿著書不好好研習,造成冤獄怎麽辦?驗屍不同於別的手藝,非得實踐才能出真知。“這都是後話了。”安韶華說“我現下就修書一封,請霍大人幫我送去刑部,給高信立高大人。”

    安韶華寫信給高信立,言明要兩三個嘴嚴又機靈的仵作來綏州。

    時近午時,霍府的管家來報,說他自作主張從綏州最大的酒樓給三皇子張羅了一頓飯,隻是三皇子看上去懨懨的,進的並不多。

    “咱不是專門請了幾個廚子麽?”霍懷安皺著眉頭說。

    “李讚李大人來問了一下那些個廚子會做什麽菜,問完之後說‘乏善可陳,別在殿下跟前現眼’,老奴這才叫了席麵。”

    “這……”霍懷安求救似的看向安韶華、顧銛二人。

    顧銛聽到三皇子、李讚就火氣蹭蹭的,哼了一聲不肯說話。安韶華原本可以不管,但他有心給霍懷安解圍,便小聲說:“三皇子殿下身份尊貴,自幼長在宮裏,隻怕外麵的東西吃不習慣。”

    說完,看向管家:“三皇子殿下身邊有個叫華迅的,你可以叫他華總管,你去問他。”三皇子帶了三十幾個人,不會沒有廚子。不然船上他是怎麽吃的?

    打發了管家,幾人繼續商議。

    商定了事情,安、顧二人婉拒了霍懷安留飯,起身便走。

    行至門口,不遠處有個小丫頭探頭探腦。

    “顧將軍!”那個小丫頭出言叫住了顧銛。

    原來是三皇子身邊那個叫做小紅的宮女。不知她來此處做什麽,安韶華跟顧銛對視一眼,神色不明。

    小紅看起來是跑過來的,紅著一張臉,麵上一層薄汗:“顧將軍,這是奴婢家鄉的偏方,風寒做個藥草香囊,聞一聞,好得快。”說著,把香囊往顧銛手裏一塞,行了個禮就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定人品很好,網購的時候賣家搭送了一隻英雄007,真正的熱刀切黃油啊!!!!順滑到淚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