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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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俞家班班主這忽然的混賬行事攪了顧銛的心緒, 他也無心再聽塤, 更是睡不著。一夜輾轉無法入眠, 次日天剛蒙蒙亮就起身,準備去院子裏練練劍去去火氣。

    顧銛起身的動靜吵醒了安韶華, 安韶華宿醉醒來, 頭暈腦脹,眼睛都漲得難以睜開。“福貴, 請郎中來。”

    聽說安韶華要請郎中, 顧銛趕忙回來守在安韶華身邊, 幾番欲言又止。

    安韶華知道他是心焦俞醉梅的事情,卻也生氣自己這樣難受了,顧銛也不問一句,隻是想催促自己去求公主救俞醉梅。人在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往往要比平日裏更矯情一些, 要強的人愛逞強, 嬌氣的人更覺得委屈,冷清的人則是完全的冷淡了。安韶華平時雖然對顧銛照顧有加, 此刻卻也難免覺得難受。

    “要不,你在家躺著, 我讓鐵六去俞家班看一眼。”顧銛接過福貴手裏的熱水,嚐了一口說:“再添些熱的來吧,喝下去要發汗才好。”

    福貴去倒水, 安韶華撩起眼皮看了顧銛一眼,見到顧銛眼露關切,安韶華挑了挑眉, 唇角微微翹起,繼續閉上眼睛。

    “爺。”福貴端來了水。

    “你出去守著吧。”

    “那郎中。”

    “不必了。”

    “是。”

    兩人關上門商量了小半個時辰,還是沒商量出個結果。

    這事情難就難在如何在不說事情原委的前提下請公主出麵向三皇子要人。總不能說顧銛看上了一個戲子,但是那個戲子昨晚被送給三皇子了,他們想讓公主幫忙要人吧。

    可就算他們有心交底,說俞醉梅落到三皇子手裏隻怕是要被虐待致死,不過他們沒有證據全憑推測,隻怕他們要落一個汙蔑皇子的罪名,那可是幾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不說,不行,師出無名。說了,不行,無憑無據。

    顧銛聽安韶華這前怕狼後怕虎的分析,聽得著急上火還無從下手。“你想得太多了。”

    安韶華一愣,這怎麽話說的?

    “公主是我的繼母,她說過有事兒就去找她。”見安韶華還是麵露難色,顧銛繼續說:“就算無事,我也能去跟她請安,閑聊。至於她知道了怎麽做,那就是她的事情了。畢竟……”顧銛一抬手,指了指安韶華又指向自己,“文臣,武將,說白了都是皇家的家奴,主子辦事,奴才可以勸誡,卻不能插手。而公主是三皇子的姑姑。侄兒尚未成親,姑姑管一下侄子收戲子,有何不可?”

    安韶華倒是完全沒想到還有這麽一說。隻是聽顧銛說完之後,不由感歎這個說法著實精妙。不論律法,隻談家事。成安公主就算曾經是宗室女,如今也是皇上親封的公主,論輩分就是三皇子的姑母,他不認也不行。

    這要是從前的顧銛隻怕也說不出這些。隻是今年安韶華清理了內院,家中瑣事祖母與母親也常常提點顧銛,顧銛無奈,隻好把這些家宅智慧當兵法強記了,他此番說得全憑直覺,也沒想到這話在安韶華聽來如何振聾發聵。

    到了皇莊,公主早已經醒了,隻是沒料到他們會來,多少有些驚訝卻也十分高興。上了茶,問他們昨日宴席的事情。

    顧銛隻當自己是在晨昏定省,幾句話就把三皇子看上清月的事情說了出來。安韶華強忍著頭疼幾次使眼色,都沒攔住他。

    “竟是如此?”公主喃喃說道:“那安大人今日前來,是要本公主把清月送給三皇子嗎?”

    “不是,怎會!公主誤會了。”安韶華忽然覺得有什麽事情被忽略了,一時間也顯得有些恍惚。

    “公主,是這樣的。”顧銛下意識地把公主劃入己方陣營,見公主生氣便趕緊開口,把俞醉梅的事情說了一下。“公主有所不知,我們在船上看到一個夾層,裏麵有人生活過的痕跡。還有……”很多話隻欠起個頭兒,此時的顧銛卻是越說越順了。

    船上的事情,公主聽了一半,如今知道了幾乎全貌,也是驚訝地說不出話,好半晌才指著安韶華說:“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才說?”

    “回公主的話,隻是,全無證據啊!”

    “怎麽叫沒證據?那夾層!”

    “船上有夾層,又怎樣呢?”安韶華雙手一攤,“誰又能說船上就不能有夾層呢?”

    “那……那些賣身契呢?”

    “我們當時確實看到了,可是難保他回去不能一把火燒了,神不知鬼不覺。就算沒有燒,都留著,隻說是奴才丟了,也能算是一樁罪證嗎?”

    “那……那……就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戲子……叫俞醉梅的,就……”公主畢竟是千嬌百寵長大的女子,說她婦人之仁也好,宅心仁厚也好,想到俞醉梅可能的結果,公主連那個詞都無法狠心說出來。

    “所以相求母親出手。”安韶華看了顧銛一眼,決定可能得罪人的話還是自己說,“母親是三皇子的姑母,侄兒尚未成婚,姑母出手阻止他收戲子狎昵,也是說得通的。”

    成安公主聞言,半晌沒有說話。“是這麽個理兒。”

    隻是眾人根本沒有想到去跟三皇子要人的經過會是這麽順利。

    公主一路上心裏演示了七八種情形,三皇子可能會怎樣刁難,她要怎樣化解。哪知道見麵一說,三皇子竟是一愣。

    “姑母要聽戲?”

    方才成安公主說自己旅途寂寞想要聽戲。她原本還想著,若是三皇子岔開話題,她就說旦角都是些小丫頭倒是好買,隻是這生不好辦。男戲子帶在身邊終究不方便,若是有個坤生就好了。

    哪知三皇子直接說:“昨日那個俞醉梅,據說是綏州地界上的這個!”尹鐸說著伸出大拇指,“侄兒昨日聽了,的確不錯。”說著使了個眼色。

    華迅從堂後轉出來拿了一個錦盒。

    三皇子接過錦盒,看都沒看直接給了成安公主,說:“這是昨晚別人送的,如今借花獻佛轉贈姑母。當時侄兒的一片心,恭賀姑母夫妻團聚,家和萬事興。”

    拿上身契,成安公主更坐不住了。三皇子看向清月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卻也知道此事必須有個結果。想了想還是決定挑明了說,“我聽說三殿下昨天還給顧銛送了人?”

    “那個小丫頭對顧銛一片心意,我念在她伺候我多年的份上成全她。”

    “那是殿下仁慈。”成安公主說。“隻是這樣一來殿下身邊伺候的人還夠嗎?”

    尹鐸看了清月一眼,清月卻是一動不動站在那裏。

    成安公主就像沒看到尹鐸侵略性十足的目光,笑著說:“要不我做主給三殿下買幾個丫鬟罷。”成安公主說著,心裏也十分慌張,生怕三皇子忽然發難。但她必須撐起場麵,於是整了整衣服繼續說:“清月是戍北州節度使的秦子嬰的嫡三女,七年前選秀入宮,皇後娘娘看她伶俐特意留在了身邊。後來我成婚,皇後娘娘讓她來幫襯我。實話說啊,這些年我可真是離不了她。可是如今她也到了該放出宮的年紀,我想著這回來北疆,正好把她送回她老子身邊。”

    “怪不得性子與眾不同,別有……”三皇子正說著,華迅上前倒茶擋了一下他。三皇子便意識到這話的確說得有些孟浪了,但那又怎樣,難道他還不能這樣說一個奴才了?他輕蔑地挑了挑唇,說“滾開,擋事兒!”

    華迅趕緊告罪,這話題終究是揭過去了。

    公主走後,三皇子指著華迅的鼻子,恨恨地說不出話來。“若不是出門在外,我……我……”

    華迅跪在地上,不住地告饒。

    到了俞家班,卻見到顧銛站在門口一副氣狠了的模樣。

    “顧銛,怎麽了?”成安公主示意清月將賣身契遞給顧銛,出聲詢問。

    原來他們當時兵分兩路,成安公主去府衙要賣身契,安韶華跟顧銛先行一步來到俞家班救人。誰知俞家班的眾人都說,昨晚俞醉梅回到房間之後今日一早就沒出來練嗓子。

    可是等門開了才發現俞醉梅根本不在房間裏。

    房間裏一切都整整齊齊,被褥不像有人睡過,昨晚用來抄戲詞的台布疊好了放在床上,大約是準備睡下再看看的,可是如今人影都無。

    成安公主心兀地一沉,難道三皇子竟然人前一套背後一套?

    門裏俞家班的人都站在院子裏,已經成了角兒的七扭八斜站在那裏,冷言冷語說得難聽:

    “貴人可是莫再搜了,不在您屋裏,不在她自己屋裏,指不定在誰屋裏呢。”

    “就是啊,那麽大的一個活人,腿長在她自己身上,我們怎麽知道?”

    “在府衙呢吧!一天三百兩呢!”

    成安公主一聽,馬上問:“什麽三百兩?”

    安韶華趕緊上前行了大禮:“參見公主。”

    聽說公主來了,滿院子的人唰地都跪下了,膽子小的抖如篩糠,直接在地上癱成一團。

    成安公主原本不知道安韶華冷不丁地為何行禮,看到這院子裏的人一下子都收了那些渾話,心裏倒是對安韶華高看了一眼,氣勢十足地說了平身。

    作者有話要說:  困成狗砸。歡迎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