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腰橫三尺環首刀 (一）

    當晚，劉縯帶著得勝之師進了蔡陽城，一邊派遣得力人手維持秩序，鎮壓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一邊安排習鬱、朱浮等官去清點府庫，檢視收獲。!

    由於逃走得過於匆忙，縣宰李安，基本什麽物資都沒來得及帶走。包括其搜刮多年所得的財貨，也都丟在了自家府邸，平白便宜了舂陵義軍。如此一來，義軍的武器和補給，總算有了著落。官倉的軍糧，足夠所有弟兄敞開肚皮吃整整一年，流民們手的竹矛，也可以統統換成鐵頭長槍。至於軍餉，暫時更不用擔憂。蔡陽縣幾個主要官員的私庫裏，堆滿了各種錢幣和綾羅綢緞，隨便打開一個，都足夠支撐所有弟兄的數月花銷。

    當然，這是以舂陵軍目前的規模估算。如果隊伍擴張得過於迅猛，糧草輜重肯定還會出現缺口。但是以劉縯的性子，豈會滿足於隻拿下一個區區蔡陽？讓大夥在城裏休息了一夜之後，第二天早晨，他立刻給了傅俊兩千兵馬，讓他帶著陳俊、屈楊、許俞三個，火速去攻取新野。隨即，又給了李秩兩千弟兄，讓此人帶著王霸、李峻二將，進駐唐子鄉，趁機威逼湖陽。

    眾將昨日大獲全勝，士氣正高。答應一聲，立刻領軍出發。剩下的武將和官，也抓緊時間去操練流民，征募新兵，準備在接下來的戰鬥，一展所長。隻有劉秀，找了個借口，故意留在了臨時充當大將軍行轅的縣衙之內，看看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悄然折返回自家哥哥劉縯麵前，低聲說道：“大將軍，官兵昨日雖然損兵折將，但新野距離新都，唐子鄉距離宛城，都近在咫尺。萬一新都和湖陽的守軍發兵來爭……”

    “不妨，車騎將軍行事向來穩重，如果發現新野輕易難以拿下，肯定會另做打算！” 劉縯卻擺了擺手，叫著傅俊等人的官職解釋，“至於唐子鄉，都已經被你打下過一次了，衛將軍和前將軍，應該不會遇到什麽阻礙。即便遇到，隻要他們派人回來求救，我從這裏帶兵趕過去，也用不了太長時間！”

    “這？” 聽自家哥哥說得信心十足，劉秀剩下的提醒話語，立刻卡在了嗓子眼處，遲遲無法說出口。

    他先前之所以不當眾反對劉縯的部署，一方麵是由於不願損害哥哥的威信，另外一方麵，則是由於信息不足，自己也判斷不出，新野和唐子鄉二地，到底會不會有大股敵軍。

    如果這兩個地方依舊兵力空虛，舂陵軍挾大勝之威前去攻打，肯定事半功倍。而如果新野和唐子鄉兩地已經有新的朝廷兵馬進駐，以舂陵軍現在的實力分頭去攻，明顯屬於被過於托大，自討沒趣了。

    正猶豫間，卻見大哥忽然小心翼翼地衝著四下看了看，然後將嘴巴湊向了自己的耳朵，“老三，我知道你做事謹慎。但今天，你我二人卻必須都留在蔡陽不可。我已經讓子琴去請三叔和一眾族老到湖陽議事了，他們過了午，應該能趕過來！”

    他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落在劉秀耳朵裏，卻宛如驚雷，“請三叔和眾族老，你莫非要追查是誰跟蔡陽縣宰暗勾結，把……”

    “此事是家醜！” 不等他把話說完，劉縯已經擺手打斷，“傅道長和季他們，不宜過多摻和，所以我才把他們都派了出去。而咱們兄弟倆，今天卻必須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嗯——” 劉秀終於明白了自家哥哥的良苦用心，沉吟著輕輕點頭。

    舂陵軍內部有人跟官府安通款曲的事情，根本瞞不過傅俊、王霸、李秩等核心人物。大夥隻要仔細回憶昨天的戰鬥過程，立刻會猜到整個作戰計劃被提前送到官軍手裏的事實。然而，如果由傅俊等人當眾將懷疑提出來，或者參與進舂陵劉氏的內部紛爭，勢必會給當事雙方心留下疙瘩。所以，此事最好的解決辦法，是由劉縯先偷偷地將內奸揪出來殺掉，然後再主動將處理結果公之於眾。

    “嗬嗬，樹大了，難免會有枯枝。家大了，難免有不肖子弟。”見劉秀終於聽懂了自家的話，劉縯搖了搖頭，低聲苦笑，“當年咱們在長安時，還笑話過昏君王莽，說他縱容族人橫行於世，換成咱們自己，其實也沒好哪去！隻是，隻是咱們劉家這些年來都不得誌，某些族人還沒有作惡的資格而已！”

    說著話，他臉便湧起了一絲落寞。仿佛已經看到了不久的將來，本族子弟仗著手頭剛剛獲得的一點權力，在軍和地方肆意妄為，橫衝直撞的模樣。如果真的出現那種情況，他今天起義的理由，恐怕大部分都會變成笑話。唯獨能剩下的，是自己跟前朝皇帝的同宗關係。而放眼四周，他跟前朝皇帝血脈關係更近者，一抓一大把，天下豪傑，又何必非要死抱著舂陵劉家？

    “那不停地修一修，剪一剪！” 敏銳地感覺到了自家哥哥的心情沉重，劉秀想了想，非常認真地提議。

    “哪那麽簡單！” 劉縯被他的逗得莞爾，隨即又低聲歎息，“真的能像你說的那樣好了。你是不當家不知道當家的難處。家族子弟是咱們的根，江湖豪傑是枝。如果樹根不夠結實，樹枝卻過於茂盛，大權旁落的事情，會自然而然的發生。然後是下一次王莽篡位，誰都阻止不了！”

    有關於王莽能輕鬆取代劉氏的緣由，世間存在很多說法。但是沒有一種，像劉縯剛才打的方，然劉秀感覺生動。如果不從汲取教訓，大夥會白忙一場，最後反而給別人做了嫁衣。可真的沒一種好辦法，既能約束宗室子弟不肆意枉為，又能避免臣子的力量過於龐大麽？劉秀很是懷疑，卻在短時間內，找不到任何答案。

    “我原本不該跟你說這些的！” 見劉秀的臉色也越來越凝重，劉縯又覺得好生後悔，笑了笑，輕輕用手怕打自家弟弟的肩膀，“你畢竟還小，又剛剛回家沒幾天。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讓我一個人煩心夠了，不該再拉你。你隻管打你的仗，立你的功，做你的百戰名將。哥哥在你身後，把這些爛七八糟的事情全給你擋掉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