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先談價錢後談兵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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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七章 先談價錢後談兵 (三)

    “這?王顏卿,你休要信口雌黃!” 馬武瞪圓了眼睛,大聲唾罵。!“世則,世則大哥不是那種人!”

    然而,罵聲雖然高亢,他緊握著的雙拳,卻不知不覺間鬆了開去。平素像竹子般筆直的脊背,也隱隱帶了幾分弧度。

    劉縯、李通等人在旁邊,也羞得個個臉色發紅,額頭見汗。事先憋了滿肚子的說服之詞,半個字也無法繼續從嘴裏向外吐。

    緣由很簡單,王常雖然沒有親眼目睹王匡、王鳳、廖湛等人戰敗後的舉動,卻將他們的反應,猜了個八(mm)九不離十。眼下,連棘陽城內的新市、平林這兩支隊伍,都喪失了繼續戰鬥下去的勇氣。憑什麽下江軍要從八十裏外趕過去趟那灘子渾水?!

    正尷尬間,忽然聽見背後有人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佩服,久聞下江軍王大當家目光如炬,今日見了,傳言果然不虛!大當家,你說得大體沒錯,眼下新市軍和平林軍有許多頭領,的確試圖分了輜重散夥。如果聯軍一直是這般模樣,也的確不值得你出手相助!”

    “叔!” 劉縯、李通、馬武三人大急,再顧不得慚愧,齊齊回頭喝止,“你不要胡亂說話,世則兄和棲梧都不是那種人,陳大當家至今還昏迷未醒!”

    “大哥,次元兄,馬大哥!” 劉秀歎了口氣,輕輕搖頭,“都到了這種時候了,咱們又何必遮遮掩掩?王大當家和王二當家,的確已經失去了繼續跟官兵交戰的勇氣。陳大當家即便從昏迷醒過來,如果平林軍其他將領堅持要走,他也隻能像顏卿兄剛才所說的那樣,得先為麾下的弟兄們著想,不能隻為了成全自己的江湖義氣而肆意妄為。此刻聯軍的軍心已散,回天無力,也許認命放棄棘陽,才是我等最佳選擇!”

    “你……” 劉縯、李通和馬武三人,無法猜透劉秀的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一個個氣得眼前發黑,額頭青筋根根亂蹦。

    劉秀也不做任何解釋,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向王常行禮,“今日大當家一席話,令劉某茅塞頓開。棘陽已經不可守,眾頭領也無舍命之心。既然如此,我等不如馬折返回去,與平林、新市兩軍分了輜重糧草,然後自尋出路。萬不可再拉下江軍諸位豪傑,去給官軍祭刀!時間緊迫,大當家,各位頭領,咱們後會有期!”

    說著話,又接連向王常拜了兩拜。拉起馬三娘和劉伯姬,大步流星向外便走。

    “老三——”劉縯氣得臉色如雪,扯開嗓子大聲喝阻。還沒等他說出駁斥的話,李通忽然笑了笑,用力扯住了他的胳膊,“大哥,你別生氣!叔說得沒錯,咱們不能再拖累下江軍。走吧,回去分了輜重散夥!”

    “大哥,走了。人家不願意幫忙,你跪下來也沒用!” 馬三娘扯了一把馬武,高聲補充。

    “走吧!” 劉縯頓時明白自家弟弟的舉動肯定另有深意,故作沮喪地耷拉下腦袋,任由李通拉著自己離開。馬武向來心高氣傲,根本不用自家妹妹多勸,也冷笑著邁開了雙腿。刹那間,幾位前來搬救兵的“說客”,全都知難而退。把王常、成丹、張卯、臧宮等人,閃了個措手不及。

    “伯升,伯升準備去哪裏?” 眼看著“說客”們的身影要出了聚義廳大門,王常終於回過了神來,拔腿追了幾步,大聲追問。

    “怎麽,王大當家,想要扣下我等,以便吞並舂陵軍麽?” 不待劉縯回應,劉秀猛地轉過身,冷笑著反問。

    “這……” 王常的額頭,頓時滲出了黃豆大的汗珠,幹笑著連連擺手,“這,這怎麽可能?王某再不爭氣,也不會做出如此卑鄙之舉。先前說諸位可以帶領人馬到宜秋聚暫避,乃是出於一番好心。絕,絕沒有借機吞並貴部的意思!”

    “那好,在下也相信,王大哥是個磊落英雄!” 劉秀笑了笑,轉過頭,繼續大步朝門外走,“至於去哪,王大哥不必擔心。我舂陵軍雖然傷筋動骨,一心想走,官軍未必攔截得住。沿著育水可以直抵新野,然後棄了新野、新都,蔡陽,從舂陵接家人,直奔南郡便可。荊州牧魯嚴新敗,未必有實力攔阻我等。而南郡向西,山高林密,足以尋一個類似於綠林山的地方安身!”

    “這,這如何使得!” 不僅王常一個人聽得目瞪口呆,下江軍二當家成丹,三當家張卯和四當家臧宮,也都瞪圓了眼睛,咋舌不下。

    在他們原本的預想,舂陵軍即便放棄了棘陽,也有新野、新都、湖陽等地可供安身。跟前隊官軍一座城,一座城地糾纏下去,即便到了明年夏天,都不至於將家底折騰得一幹二淨。而到那時,下江軍隻要稍稍給出一點好處,足以將走投無路的劉縯等人,招募到帳下。回過頭,大夥再趁著朝廷的前隊官兵已經被耗得筋疲力盡,揮師迎戰,未必不能再創造一次跡,將甄阜、梁丘賜、岑鵬等人殺得落荒而逃!

    而現在,劉秀居然告訴他們,舂陵軍認輸了。非但要丟棄棘陽,連其他幾座剛剛攻克的城池,也一並“歸還”給官軍。然後掉頭逃離南陽郡,一路跑到南郡西部山區去做流寇!

    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前隊的官兵不需要再付出任何代價,能將半個南陽郡盡數“收複”。同時也意味著,下江軍將成為整個南陽郡內唯一值得忌憚的“反賊”。而宜秋聚的位置,卻舂陵距離宛城,近了一大半兒。官軍兵不血刃奪下了舂陵,隻要繼續向東一卷,可直接插到下江軍身後。緊跟著,宛城再派一路兵馬前後夾擊,用不了費太多代價,能讓下江軍灰飛煙滅!

    “怎麽使不得?”劉縯忽然全身下都充滿了力氣,回過頭,大聲反問,“劉某是舂陵軍的大當家,豈能不為麾下弟兄著想,隻顧著爭一時之意氣?不打了,不打了,怎麽打都不可能贏。大新朝氣運未絕,我等再怎麽折騰,也都是枉費力氣。還不如尋一處高山,快快活活地去做大王!”

    “劉伯升——!” 王常扯開嗓子怒喝,雙手在身側開開合合,真恨不得拔出刀子,直接給對方來個透心涼。

    他先前所謀,充其量不過是多吃兩碗飯。而劉縯和劉秀兄弟現在所謀,卻是直接掀了桌子!什麽要為麾下兄弟們著想?分明是惹了禍後直接跑路,將後果全都丟給別人來承擔!什麽不能隻顧著爭一時意氣?分明是怪下江軍不肯出手相助,直接將官軍引向了宜秋!

    然而,為麾下弟兄們著想這個理由,先前卻是他王常親口所說。棘陽已不可守,也是他王常的“金玉良言”。 如今,劉縯和劉秀,非但完全按照他王常的意思去做了,並且做得更加幹淨利索。他王常,又有什麽理由,去阻止對方,去指責對方不能如此任性妄為?!

    “顏卿兄,莫非還有其他見教?!” 劉縯常年在江湖行走,對殺機非常敏感,然而,他臉卻沒露出絲毫的畏懼。笑著停下腳步,大聲回應,“若是沒有,不必遠送了。顏卿兄公務繁忙,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咱我們這些喪失了鬥誌的人身。他日若是遇到麻煩,不妨去南郡找我。貴部如果肯來,劉某一定會掃地相迎。貴部如果想退進山,劉某也願意舍命為貴部斷後!”

    “劉伯升——,你,你怎能如此,如此無賴?” 王常被氣得直打哆嗦,卻找不到一句恰當話來應對。劉縯最後那兩句說辭,也是原封不動照抄他的。他當初從明麵理解是什麽意思,對方從明麵解釋,是什麽意思。他當初保藏了哪些禍心,對方肯定也是一模一樣!

    “伯升兄,叔老弟,馬王爺,恩公,請都留步,且聽成某一言!” 眼看著王常要被對方活活氣吐了血,下江軍二當家成丹果斷搶前一步,大聲請求,“先前叔有幾句話,成某深以為然。我下江軍跟貴部,唇齒相依,唇若亡,齒必寒。貴部在小長安聚,雖然吃了敗仗。可聯軍下,都憋著一口氣,要給戰死的弟兄們報仇雪恨。若是諸位不顧將士們的想法,隻顧著逃向荒山野嶺。今後再有大戰,誰還跟舍命先前,死不旋踵?!”

    “二當家此話有理,然而,我等也是被逼無奈,才選了最差的一條出路!” 劉秀微微一笑,立刻接過話頭,大聲回應,“唇亡齒寒的道理誰都懂,可牙齒不幫嘴唇,嘴唇自然也顧不得牙齒。至於將士們肚子裏那口氣,劉某回去之後,會認真的跟他們說清楚,並非劉某不想報仇,而是沒本事請來幫手,不敢把所有人的性命,葬送在棘陽!”

    “誰說我等不會幫忙?先前大哥所言,隻不過是為了試探爾等,是否真的想跟官軍一決生死!” 成丹毫不客氣地又往前走了一步,大聲解釋。“爾等連王匡、廖湛等人準備拆夥的實情都不肯坦誠相告,又怎麽能怪我們故意用言語試探?!伯升兄,叔老弟,既然咱們兩家必須聯手,切莫再爭誰對誰錯。坐下來,慢慢商量,該如何出兵,怎麽出兵,早晚都能拿出個章程來!”

    “是啊,伯升兄,馬王爺,恩公,出兵是何等大事,怎麽可能在酒桌幾句話定下來?!諸位請回去落座,咱們下江軍,絕不會見死不救!” 四當家臧宮,也趕緊給雙方找台階下,啞著嗓子,低聲勸告。

    三當家張卯,雖然還不希望麾下弟兄去替別人賣命,卻也知道,如果真的把劉縯等人逼得掀了桌子,自己肯定不會有安穩飯吃。故而,也咬了咬牙,拱手向王常說道,“大哥,我先前雖然不支持出兵,卻竊以為,伯升兄和叔老弟他們的話,其實都挺有道理。咱們跟劉伯升他們,的確互為唇齒。他們倒了黴,咱們勢必獨木難支。所以,該怎麽做,大哥一言而決。哪怕戰死沙場,小弟也絕不會抱怨大哥多管他人閑事!”

    “該怎麽做,請大當家一言而決!” 屋子內,其他各位將領,也紛紛肅立拱手,大聲響應。

    “唉——”王常原本已經為先前的言語後悔,聽了眾人的話,怎麽可能還繼續堅持對舂陵軍的死活不聞不問?長歎了一聲,喘息著道:“你們都把性命交給我了,我這做大哥的,怎麽能再犯糊塗?!隻是,出兵簡單,如何與官軍交手,各部如何守望相助,卻不是一句話的事情。如果各部彼此之間互相猜忌,或者有了好處一家獨吞,想要取勝,肯定難登天!”

    “顏卿兄的擔心,不無道理!” 見王常終於鬆了口,劉縯趕緊順坡下驢,“該怎能做,兄盡管說。劉某隻要能照著辦的,絕不推三阻四!”

    “也罷!” 王常咬了咬牙,大聲說道:“我有四個條件。若是伯升你能答允,下江軍跟你同生共死又如何?若是你不能答允,或者答允了之後卻做不到。伯升,叔,恩公,請恕王某膽小,不敢拿弟兄們的性命去下賭!”

    “顏卿兄請講,劉某今晚當著各位弟兄們的麵,立刻給你答複!” 劉縯知道到了關鍵時刻,收起笑容,肅立拱手。“若是不敢答應,絕不繼續勉強你出兵相助!”

    “好!” 王常深吸一口氣,大聲要求,“第一,我要你立刻派人給王匡送信,放棄棘陽,全軍後退。以慢官軍爭勝之心。”

    “好,今晚我親自回去,帶領兵馬撤向育陽。如果顏卿兄覺得還不夠,該撤到哪,你一言而定!” 劉縯想都不想,立刻點頭。

    “第二,兄弟們都是王某最重要的人,他們既然將命交在王某手,王某要對他們負責。故而,貴軍所占之地,最好的馬匹、鎧甲和武器,都要先緊著我下江軍用。”

    “好!”劉縯繼續點頭,回答得毫不猶豫,“凡聯軍所有武器輜重,包括以及發到我舂陵軍手的,隻要下江軍看得,都可以拿去用!”

    “第三,王某曾經立誓,要讓兄弟們打起仗來後顧無憂,放下武器吃喝無愁。故而,伯升兄需要給我下江軍每個兄弟發五個月的軍餉,若他日打敗前隊官軍,賞賜全都拿雙份。”

    “那是自然!弟兄們遠道前來助戰,劉某應該有所表示!”劉縯再度點頭答應,隨即,又大聲感慨道,“顏卿兄如此為兄弟著想,難怪下江軍將士,每戰皆奮不顧身!無他,士為知己者死!”

    “伯升兄謬讚了。”王常謙遜一句,眼神忽然變得有些飄忽,“這第四條……”迅速看了看向馬武,他緩緩補充,“子張兄,此番下江軍出兵,是看在你和伯升的麵子,和次元的救命之恩。至於他人,跟王某早恩怨兩清。故而,到了那邊之後,我下江將士,隻聽伯升兄的安排,其他人誰都不能來指手畫腳。這一條,對伯升來說不難,但是,子張兄,還請你提前見諒?”

    “這……”馬武微微一怔,旋即歎息著點頭,“也罷,按你說得辦。大當家那邊,馬某去替你提前打招呼。唉,顏卿,大家都是兄弟,當年不過是意氣之爭,你又是何必如此耿耿於懷?其實,世則和棲梧兩個嘴雖然沒說,但心裏卻早已經承認,你才是咱們綠林山最善戰頭領,大夥你,都遠遠不如。”

    “正是因為如此,王某才不願讓他們指手畫腳。” 王常笑了笑,不屑地撇嘴,“聽他們的,十仗必輸其九。伯升,子張,恩公,還有叔小兄弟,這四條,幾位可都聽得清楚?!”

    “劉某聽得一清二楚,全都答應。蒼天在,如若劉某言而無信,便在陣前被亂箭穿身!”劉縯早已喜出望外,立刻舉起右手,對天發誓。

    “我等可以作證,伯升都答應了下來!” 李通果斷點頭,然後哈哈大笑,“我還以為什麽條件,實不相瞞,有些話你不提,李某也會提出來!咱們起兵,是為了推翻王莽,還天下太平。不是帶著大夥去送死,更不是為了搏一個虛名!”

    “好!” 王常提夠了條件,也有了足夠的台階可下,點點頭,迅速將目光轉向成丹的等人,“二弟,三弟,老四,還有各位兄弟。孫子雲,兵貴神速!酒席咱們以後再吃,各位回去之後,立刻整頓兵馬。咱們留一夜時間做準備,明天日出,立刻兵發育陽!不破前隊,誓不回頭!”

    “不破前隊,誓不回頭!”

    “不破前隊,誓不回頭!”

    “不破前隊,誓不回頭!”

    ……

    呐喊聲一波接著一波,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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