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四十多天過去了，母親也沒有大礙，甚至清醒的時候也越來越多。我暗暗鬆了一口氣，以為這道坎快過去了。我在心裏感謝父親，希望他保佑母親快點好起來。

    第四十八天的時候，母親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我做好飯端過去的時候，母親正靠在床上看窗外的風景，氣色好了不少。

    我將飯菜放下，母親回過頭來看我：“歌兒，這些天照顧娘，可辛苦你了。”

    沒關係，娘，隻要你好起來，我不累的。”我笑笑說道。

    歌兒，你過來。”娘招呼著，我在床邊坐下，娘拉住我的手，看著我說：“我真是有福分，有一個這麽好的女兒。又懂事，又乖巧，還會照顧人。”

    母親無比憐愛的將我一縷碎發夾到耳後，又拉開我的袖子：“可憐我這麽好的女兒，卻在外麵受欺負。”

    我慌忙將手臂上未愈的鞭痕捂住，小心翼翼的問道：“娘，你都知道啦？”

    是啊。”母親心疼的眼睛濕濕的，“我們歌兒，從小爹疼娘愛的，可惜娘不夠細心，你小時候不知道你在外麵受欺負。怪我們，明明把你生在丹熏山，卻沒給你一個狐仙應該有的東西，讓那些外人看輕你了。其實我們歌兒，是個值得被愛的好孩子啊。”

    娘，外人對我怎樣我不在乎，我隻希望我們娘倆能好好過日子，就算是為了爹。”我看著娘的眼睛，誠懇的說著。

    我們娘倆過日子，好，歌兒。”娘摟住我，“不管外人怎樣，娘是最愛你的。”

    娘。”我抱緊了母親，也濕了眼眶，“隻要娘在就好。”

    次日清晨，想著母親終於快好了，我覺得心情都輕鬆了不少，便想要出去摘些果子，給母親換換口味。

    早上的樹林籠罩著淡金色的晨光，美極了，林子裏幾隻頑皮的小鳥歡叫著蹦來蹦去，讓我聽了忍不住也跳躍著步子。臨走時，我還摘了一束淡藍色的小野花，想把它帶回去插在瓷瓶裏，母親看了也一定會開心幾分的。

    我拎著一籃果子，手裏擎著野花，一路嘴角上揚的回到家。打開門我叫著：“娘，我回來了。”

    屋裏靜悄悄的，該不會母親又睡著了吧。我輕手輕腳走進去，剛想把籃子放在桌上。突然，腳下一個巨大的法陣陡然發出光亮來，正好將我罩在正中央。我一驚，果子撒了一地。

    七

    我驚呼著：“怎麽回事啊？娘！娘！快來救救我。”邊驚叫著邊掙紮著往外闖，奈何都是徒勞。

    這時，娘從房間裏慢慢走出來。我連忙喊著：“娘，快來救我！”娘卻搖搖頭，一言不發。

    她緩緩伸出手來，手上捏了個訣。

    娘，這法陣是您布下的？”我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為什麽？娘，您要做什麽呀？娘，求您了，把我放出去吧。”我喊著，帶著哭腔，拍打著結界。

    母親不為所動，她開口道：“歌兒，你不要怪娘。”

    娘，你到底要做什麽？你不是已經好起來了，就算沒有爹，我們也可以好好過日子呀。娘，求你了，不要做傻事。”我幾乎是卑微的懇求著了。

    但母親仍舊不為所動，她說道：“歌兒，我這都是為你好。”她頓了頓，紅了眼眶，“其實娘已經時日無多了。”

    怎麽會……”我低聲呢喃。

    當年你爹修滿一千歲，要曆三道天雷。彼時我正在孕中，眼看你爹最後一道天雷要承受不住，這天雷，但凡受不住可是要灰飛煙滅的啊。我情急之下飛身上去，替你爹擋了這最後一下。就是這一下，讓我險些喪命。是你爹渡了修為，才保住我母女二人。你這身上的欠缺，便是那時落下的。”母親捏著訣，不急不緩的說起了往事。

    我生下你後，幾乎脫去半條命，後來就連法力，修為也都開始衰退。這乃是逆天命的後果，我幾乎做好了殞命的準備。可你爹他，日日為我渡氣，才讓我得以續命。其實我二人的命早已一體。”母親說到這，有點激動。

    歌兒，自小我們沒有告訴過你這些事。我隻希望你能活的開心一點，我們能陪你久一點。”

    娘，女兒讓你們費心了。”我看著母親，心中百般滋味無以言表。

    母親注視著我，眼中都是不舍：“你爹走後，娘的氣數也將盡了。歌兒，你不要責怪自己，即使沒有田黎這檔子事，我們也終會有一劫的，這都是命數，躲不得的。我們一家人能共度三百年，娘已經很滿足了。隻是……”

    母親的眉間湧上擔憂之色：“歌兒你還小，又沒有法力。以前你受欺負，總歸父母能幫你頂著。以後留你一人在這世上，叫我如何能放得下心。所以，娘我要趁還有一口氣，留給你最後一樣東西。”

    娘，這是什麽意思？您要留給我的，是這法陣上的咒術嗎！”我木瞪著眼睛，眼淚都顧不得擦去。

    不錯，歌兒。”母親仍捏著訣。

    娘，難道您病了這四十九日，便是為了，為了這個咒術？”七七四十九日，整整七七四十九日，我日夜照顧，竟絲毫未察覺，當初娘夢中胡言時我就應該知道的，我真痛恨自己的愚鈍。

    不錯。”母親閉上眼，兩行清淚應聲落下。

    娘，到底是什麽咒術，值得您用命來施法？娘，女兒不明白，女兒寧願娘您能多陪我一段時間，也不願您施這個咒術。”我無力地跪在法陣中央，哭泣著。

    歌兒，娘能陪你一時，可娘，不能陪你一世啊。”母親臉上閃現決然之色，如同那晚田母出現時一樣。原來從那時起，母親就有這個打算了，她怕我被那些人所害。“日後，你自會明白娘的苦心。我的女兒，以後娘不在了，你不要太過為我傷心。娘能去找你爹，也是娘的心願。你離開丹熏山吧，好好活下去，娘會看著你的，好嗎？”

    說完便下定決心，手中訣一動，催動了法術。霎那間恍若地動山搖，法陣發出刺眼的紅色光芒來，而我掘強的撐著，不肯閉上眼睛，我要一直看到母親的最後一麵。

    在我逐漸模糊的視野中，母親的身體開始分崩離析，法陣即將散盡的時候，母親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擁抱了我一下。我感覺周身一暖，母親的聲音飄忽響起：“我的女兒，在母親的心裏，你值得被整個世界所愛。”然後這溫暖便隨著母親灰飛煙滅而消失，永生不複。法陣四散的光芒又重新匯聚，逐一湮滅在我身體裏。四周都平靜了下來，恍如一切都沒發生過。

    娘親，你騙人。灰飛煙滅又怎麽看著我呢？”我痛哭著將頭埋在懷中。

    這世間，終於徒留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