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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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漠田的畫室在一片住宅區內,一色的高層住宅樓,中央有個小型的廣場,有甬道花徑,兒童樂園,和供居民嗮太陽的中心綠地。花園一側是紫藤棚,紫藤已爬滿整個棚架,不知誰還種了株葡萄,如今葡萄開始喧賓奪主地占據紫藤架,每到夏季,密密實實地結了很多葡萄。小區的居民就會采摘回去,說是老天賜予的禮物怎麽能不要?

    蝴蝶很喜歡這裏,雖然去畫室並不一定要穿過廣場,但是她還是特意走這條路,而且喜歡從紫藤架下走過,花季已過,沒有了馨香的紫藤花,但是那繁茂的綠葉,依然很養眼,蝴蝶看見高處還有些葡萄沒有人采摘,那是因為實在太高了,成了鳥兒們享用的美食。

    中午太陽極好,很多人在曬太陽。有些甚至把被子都搬出來曬了,還有些人幹脆牽著狗兒在這裏,看著過路來往的居民,一邊曬太陽,一邊遛狗,狗兒因為太熱了,轉悠了幾圈,就幹脆找個地方躺下打盹了。

    蝴蝶喜歡這些平凡的人,就和自己一樣的普通人,生活無憂無慮,也不驕不躁,安然地享受自然賦予的一切,雖然微不足道,也能心滿意足。

    有時候空閑下來她也會很懷念和爸爸小高阿姨生活在一起時的情形,雖然有很多煩心事,爸爸總是管頭管腳,但是畢竟那種一家人聚在一起的生活讓人感到溫暖和滿足。無論你在外麵經曆了什麽,回到家,總是有雙關心的目光守護著你。如今,孑然一人,才真正知道什麽叫做獨孤無依。這時她會想到潛水鳥,他和自己一樣在這個城市中過著獨孤單身的生活,不過好在遠在千裏之外的四川還有個母親惦記和掛念,他可以打打電話。

    但潛水鳥總是說,他不能和他媽媽在一起超過一天,不然鐵定會為了什麽事情吵嘴。他媽媽是個火爆脾氣的女人。

    那麽多年單獨撫養一個孩子,其中的不容易隻有她自己知道,長時間積壓,脾氣自然不會好。隻是蝴蝶不明白,潛水鳥為何就不能容忍一下,她畢竟是你的母親,有什麽不能容忍的?

    自己還不是容忍著爸爸一直到他去世,去世前的那段歲月對蝴蝶和高若涵來說都是不堪回首的,爸爸變得相當急躁,相當不通情理。可能冥冥中已經感覺自己大限將至,變得不安焦灼,看誰都不順眼,覺得你們對他都不好。雖然也常常和自己發脾氣,說白養了自己,但是怒火的對象主要是衝著小高阿姨,因為她是一直在他身邊的人。

    小高阿姨算是憋住了所有脾氣,沒有對爸爸發過一次牢騷。最後那幾天,爸爸在重症監護室裏忽然醒過來,對小高阿姨說了句,我對不起你。

    當時自己和小高阿姨都不禁淚流滿麵。

    蝴蝶穿過廣場,直奔畫室,畫室在18樓,必須乘坐電梯上去。這住宅樓的電梯總是很慢,等要等一會,乘坐上去後,也是慢吞吞往上升。

    林漠田的畫室其實是套三房兩廳的民居,就在通道的盡頭,那扇雕漆的暗紅色大門裏。蝴蝶來過不止一次,早已經熟門熟路,但是每次到了這裏,她還是忍不住要深呼吸一下,因為開門麵對的是林漠田,她必須敬著,但也防著的人物。

    開了門,林漠田笑盈盈打了個招呼,就側身讓蝴蝶進去。甬道裏昏昏暗暗,一進門,裏麵很是敞亮氣派,完全另一個天地。整個客廳和餐廳連成一氣,就成為了工作地方,既是畫室,也是會客的場所。當中對著大門是個紅木的四方大桌子,鋪著咖啡色厚實的棉布,上麵堆滿畫卷書籍和筆筒筆架等物,雖然淩亂,但還是能感覺出亂中有序,況且這種亂顯然是畫家特有的亂,有藝術風格的亂。

    蝴蝶自己的書桌就很幹淨,上麵隻有一台筆記本電腦,還有一個小型的茶具。蝴蝶喜歡沒事自己也搞點功夫茶喝喝,而且癮頭在加重。

    進門的牆壁上掛著一幅油畫,是周莊古鎮的油畫,小橋流水,民居寧謐,說不盡的江南人家,理不斷的水鄉悠情。

    蝴蝶知道那副畫可是價值不菲,甚至可以抵上幾套這樣的房子,身價驚人啊。前陣子在新聞上還看到,這副畫的畫家的另一幅作品已經拍到了千萬。真是不能小看了眼前忙碌著的這個矮小身量的老頭,人家的身價也是千萬級別的富翁了。但是穿著簡樸,居然自己都不開車,出門還隻是坐出租車,連個手機都是老式的,為此他也自嘲地說,自己女兒的手機都是蘋果的,他卻還在用老年機,可見其人的低調和謹慎。

    不是蝴蝶問起這畫,他從來就不會去說及,他曾透露這畫都已跟了他半個世紀了,得來也頗有些緣分和傳奇,但是具體細節,他卻不願明說。蝴蝶知道,他和那位畫家的淵源是圈外人所不能詳知的。

    除此之外,牆上就沒有別的畫作。但蝴蝶知道,他自己的作品全放在另外兩個房間裏了,那裏堆滿了畫,和稿紙。另外一個房間蝴蝶沒有進去過,因為那是他的臥室。

    廳裏還安置著一把藤條搖椅,上麵鋪著暖和的毛皮,雖然現在才是秋季,氣溫還不冷,但是老年人畢竟怕冷。

    蝴蝶就在他桌子對麵的椅子上坐下,拿出采訪提綱,遞到他麵前,他伸手從邊上的眼鏡盒裏取出老花鏡,仔細看了看,然後抬眼看著蝴蝶,說:“嗯,可以,你文章寫完了要給我看看。”

    知道了。”蝴蝶總是安靜地坐在那裏,不敢有任何失禮的舉止。

    改天我給你畫副畫,你說好嗎?”他突然提出這個要求讓蝴蝶有些意外,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

    林漠田放下采訪提綱,又摘下了老花鏡,那雙已經開始渾濁的眼睛,充滿了各種捉摸不透的想法,曆經歲月,這些思想已經深邃和複雜到不是你這樣年輕女人能理解和讀透的。

    然後說:“當然不是今天,我很想給你畫副畫,請你做次我的模特,然後送給你。”

    蝴蝶感覺很惶恐,這是件棘手的事情,她怕因為畫畫而提出更為離譜的要求。

    林漠田顯然看出了蝴蝶有些驚慌失措,笑笑說:“當然不是畫,你不用那麽想,畢竟不是畫院裏的寫生。到時候穿件雅致些的衣服,然後在這裏找個好的背景,我給你畫。到我有空的時候,近來我實在太忙了。現在,這樣吧,現在和我一起去外麵先去吃個便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