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定七十四：天道不仁八

    嗗嗝。

    灰發少年被生生扒離的手指在空中無力地顫了顫似乎想最後挽求什麽。單子魏下意識地撲上去，抓住那無助地張開、哀求著救贖的手指。

    他實在是太想拉住段修遠了以至於產生一種摸到皮膚和體溫的錯覺。

    結果是單子魏半秒停頓都沒有地被帶下去，他根本無法對段修遠施加力，隻能借助特殊道具影響凡界。命運玉還沒到手，因果線不提也罷。剛剛的段玲玲給單子魏好生上了一課他才意識到因果線接出來的因果並不一定是好。段淵救了段修遠，這是一種因果段玲玲害了段修遠，這同樣是一種因果。他把因果線想得太美好了那條白線的作用隻是在兩者之間產生關聯無關對錯好壞。

    媽蛋剛剛的因果線還不如不用！單子魏憋了一肚子火，氣段玲玲做出來的事更加氣導致這一切發生的自己。

    突然，單子魏感覺自己的手被帶高了，扭頭看見灰發少年將自己被抓住的右手舉到麵前，似乎發覺了什麽、或是想找到什麽。染血的拇指依次擦過指尖指腹，段修遠連失明的眼睛都無意識地睜開了，沒有焦距的眸瞳透著一股茫然。

    單子魏心中一跳，下意識地鬆開了手。段修遠依舊“打量”著右手絲毫沒受單子魏動作的影響。單子魏不確定地又碰了碰段修遠依舊是那種隔絕式的觸感段修遠這番舉動應該和他沒關係。

    於是單子魏將注意力放回目前處境上他們無處受力地持續下墜，糟糕的是下方再也沒有合適的建木枝供他們刹停，一眼看去隻有最堅實的地板在終點等著他們。

    事到如今段修遠隻剩下打破木牌離開建木境這個選擇，這樣一來相當於放棄了到手的建種。段修遠自是不甘的，單子魏也不甘心，他的小夥伴這麽努力了，怎麽可以在最後功虧一簣！

    就在這時，單子魏感覺有樣東西掉在他頭上，他抬眼就看見銀發黑袍的玩偶趴在他頭頂，長長的袖子裹著一塊圓形玉牌，獻寶一樣呈遞給他看。

    寶貝你終於來了！

    單子魏欣喜若狂地接住命運玉，思緒在“吉、凶、順、逆、得、失”六種運上一閃而過，最終狂草地寫下了“吉”。

    要破除窮途末路的“凶”，唯有絕處逢生的“吉”。

    單子魏將“吉”玉掛在段修遠舉起的右手上，視線有一瞬間與少年無神的眼對上。

    你很快就會沒事了。單子魏的嘴唇動了動，仿若安撫。

    掛上的命運玉很快就生效了，風起雲湧地帶來了改變。單子魏呆若木雞地望著高空中聚起的黑風，內心一萬匹草泥馬合唱。

    怎麽又是罡風！

    這次罡風聚得比上次但是它的顏色深得多，幾乎可以用肉眼看見它飛行的軌跡。從罡風目前的位置和方向來看，它要吹到這裏，首先會撞上建木。

    單子魏的心剛放了一半，就看見罡風一秒穿透建木真的是“穿透”！如刀子一樣切進建木巨大的樹幹，從對側鑽出一道裂縫到這頭，還有餘力向前！

    隕落中的段修遠，在這一刻恰好落入了罡風的懷抱。

    嘭

    段修遠被削弱後的罡風直接衝到一根建木枝上，咳出一大口血，臉色白得發青。他的右手顫抖地垂下，握住一根深深插入他腹部的枯枝這是罡風穿過建木後攜帶的附加品。

    他被枯枝釘在建木枝的側邊上，終於不用擔心摔成肉泥了。真是可喜可賀。

    單子魏簡直要瘋了，這是“吉”？這他媽是“吉”！？

    段修遠被罡風割得更“破碎”了，傷得慘不忍睹。他又咳出一些血，伸手去碰建種。在剛剛的撞擊中，包裹建種的血符籙又破了，這次情況特別嚴重，段修遠怎麽補都補不上。他深吸一口氣，轉而迫切地開始在樹皮上畫符。密密麻麻的符籙在少年周邊形成一個圈，段修遠最後輸入一道擠出來的靈氣，身影消失在光圈中。

    單子魏立即去拉紅線，下一秒回到一開始出發的大殿中。此時大殿中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萬分驚異地看著全身淌著血、腹部還刺著一根枯枝、似乎隨時會暈厥過去的段修遠。

    建木境在萬劍宗是一個福利向的秘境，進秘境的都是自家子弟，還有木牌作為保護措施，最可怕的罡風百年難得一遇，按理說根本沒有什麽危險性。段修遠此時的模樣，讓人忍不住猜想他到底在建木境遭遇了什麽，才會如此淒慘。

    段淵一瞬間來到段修遠麵前，將一顆丹藥塞入少年口中。

    “師父。”段修遠喚了一聲，氣若遊絲，“建種破了。”

    段淵皺了皺眉，他一把抓住段修遠的胳膊，遠遠向掌門道了聲別，化為一道光急速回到天璿峰。

    單子魏追上去的時候，段淵正在責備段修遠，口氣並不重，卻讓人聽得心裏難受。

    “你應該護好建種。建種是為數不多能涉及到大道的異寶，你越能感應到大道，越有可能凝聚出天紋金丹。”

    “是。”

    單子魏聽得越發內疚，他的小夥伴已經做到最好了。被神仙打架波及到，段修遠能怎麽辦啊。

    段淵抓住枯枝，猛地抽離。段修遠痙攣地晃了一下，段淵正準備將藥膏糊在傷口上，卻看到洞穿的傷口居然漸漸愈合了。

    段淵重新打量起手中平平無奇的枯枝。它細細的一條，看起來隨時會折斷。段修遠的血沾在枝幹上，漆成了洗不去的痕跡。

    “竟然是建木芯。”段淵驚歎道，“沒想到能見到這等天材地寶。”

    一旁的單子魏豎起耳朵，立即瞅過去那根捅了他小夥伴的枯枝居然還有來頭？

    建木芯看起來很6的樣子，段淵的表現也體現了這一點。

    “很好。”段淵不住地撫摸枯枝，好像要不是它已和段修遠綁定，他絕對會占為己有。“凝出金丹後，你可以煉化這根建木芯，打造你的本命劍。”

    “是，師父。”段修遠右手拇指無意識地顫了顫，微不可見地撫過指腹，似乎在本能地追憶著什麽。

    單子魏終於感到一絲安慰，繼因果線給他上了一課後，明明是“吉”的命運玉也一副要教他做人的架勢。這些特殊道具太可怕了，單子魏不知道怎麽形容，它們不是不給力，而是太給力了，實際的結果和他認知的結果產生了極大的分歧和錯位，卻又詭異地處於同種概念和範疇內。

    看在小夥伴“平安”回來和以身獲得寶物的份上，他就承認這是“吉”好了。某位天道大大心酸地想。

    段淵雖然處理了枯枝，卻沒有管段修遠身上依舊作孽的細小罡風，隻是又塞了一顆丹藥給少年。

    “現下建種已然破碎，存在不久。沒有時間讓你休整，馬上去悟道室。”

    “是。”段修遠身上的血一直沒停過，他就那樣皮開肉綻地起身。單子魏看著都痛，感覺小夥伴完全是裹著一圈荊刺在行動。

    他跟著段修遠和段淵進入了一間密室，那一刹那，單子魏感受了一絲異樣。他低頭看向手腕上的紅線，不是錯覺，那條與段修遠相連的紅線真的鮮豔了一些，似乎有凝實的跡象。

    是悟道室的原因？

    單子魏開始打量悟道室，這是一間極其壓抑的密室，狹小且密不透風，牆上刻著字跡不一的符字，地麵上鋪滿了陣法。

    段修遠走到陣法中央的蒲墊，端正地跪坐下來。段淵先是將建木芯插在法陣的一個部位，然後拿出一精致小爐，擺放在少年的麵前。

    “你大約還有一盞茶的時間。”

    他想了想，又將一個瓶子放在蒲墊旁。

    “若修為壓不住了，凝出了非天紋的虛丹，便喝下這瓶化丹水。”段淵說得輕描淡寫，好像他要段修遠做的不是摧毀由精氣神凝聚的金丹，而是摘除闌尾這種無用器官的小手術，“築基期的建木境你還可以進一次，那將是你最後的機會。”

    單子魏的感官很複雜。他之前在天璿峰遊蕩時了解過一點，修真者在築基期將精氣神修煉到極致便可凝聚金丹。金丹的品質會直接影響到未來的修道，它由低至高分別是黃紋、玄紋、地紋、天紋，取決於修真者在築基期對天道的感應對天道感悟得越多，修成的金丹肯定越好。理性上單子魏應該讚同段淵的做法，用一切手段促使段修遠做到完美變得更強感性上他又心疼小夥伴，段修遠現在還傷著呢尤其是那些傷基本都是他造成的現在就要求他隻能修成最完美的天紋金丹，簡直不近人情。

    “是。”旁觀者都覺得過不去，而當事人卻應得沒有一絲勉強。單子魏發愁地注視段修遠，這一趟接觸下來，他感覺小夥伴太逆來順受了。灰發少年似乎已經習慣了師父的嚴厲要求，習慣了同齡的嚴重排斥，一點脾氣都沒有。

    段淵很滿意段修遠的順從，他沒有停留，馬上離開了悟道室。

    “大道三千，能悟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段淵走後，密封的悟道室隻剩段修遠和單子魏。白發青年後知後覺地緊張起來，悟道、悟道他就是段修遠的道，要怎麽給段修遠“悟”？

    難道向小夥伴進行自我介紹嗎？這不科學也不修真啊！

    單子魏被自己報身高體重的想法雷了個遍，他看見段修遠動了。灰發少年雙手捧起建種，將它倒入段淵留下的小爐中。裹血的建種開始燃燒，嫋嫋白煙從小爐中升起，在段修遠周邊流淌成一個緩慢起伏的圈。

    段修遠半闔著空茫的眼，他靜靜地端坐著，使心定於一處，連呼吸都輕了。

    這是開始悟道了嗎？

    單子魏不確定地想，他試探地喚了一聲：“段修遠？”

    段修遠沒有任何反應，失明的少年對聲音應是最敏感的，然而他卻聽不到天道的聲音。

    看樣子直接對話是肯定不可能的。單子魏感覺紅線彼端傳來一絲微弱的吸引力，他沒有抗拒，順著那絲引力走近段修遠，直至穿過白煙。

    呼

    小爐飄出的白煙看似細細的一縷，卻瞬間將白發青年全身都過了一遍。單子魏不由低頭去看身上繚繞的白煙，心中興起一個詭異的念頭：他看起來好像，熟了。

    煙霧蕩起了漣漪，段修遠頓時有了反應。他俯下上半身，跪拜似地在白煙裏細細摸索，宛若朝聖。

    建木燃出的煙圈與段修遠隻隔著一尺，站在圈內單子魏自然離段修遠很近。灰發少年很快就摸到白發青年腳邊，單子魏想了想，到底沒躲開。下一秒，他感覺自己的腳踝被握住了。

    ！！！？！！！

    再多的感歎號也概括不出單子魏此刻的心情，某隻花癡病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他本以為頂多被段修遠感受個存在，卻沒想到天人感應會如此的，“深入”。

    單子魏止不住地哆嗦，被段修遠抓住的那一刻，他就隻能泥塑木雕地站在原地了。他感覺自己在段修遠手中成為了一個符號、一種概念，被細細解讀著，品味著。明明交感得近乎抽象化，觸感卻又如此真實，而且毫不遮掩他簡直是裸地站在段修遠麵前，鞋子衣褲那些外物仿佛不存在一樣，段修遠感受的是最本質的他。

    段修遠的掌心貼著單子魏腳踝的皮膚，一寸一寸、專注地向上。單子魏倒吸一口氣，快要被小腿上的觸感逼瘋了。

    冷靜點，花癡病大大！

    灰發少年摸得極其仔細，每一絲每一厘都不放過。這對某位天道說就是一場災難了，當段修遠摸上他的大腿時，單子魏腦中隻剩一個念頭：

    冷靜個屁。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33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愛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