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殘陽(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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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是南宮允蘇醒之後的第一個感受。

    活了半輩子,從來沒這麽累過。其實身體上的累倒是其次,主要是心累,滿心的疲憊讓她變得麻木了。

    她從來都是向往自由之人,最是受不得拘束。

    可是傅家規矩如此森嚴,她竟奇跡般地忍了下來,並且適應的還不錯。

    最初來到傅家是為了救傅大哥,拜入傅家門下也是逼不得已,她委曲求全、任勞任怨,不過是出於對傅大哥的歉疚,想要還債罷了,過去的一年,她沒有一天是為自己活著的,她權當南宮允已經死了。

    於是,她丟棄了自己所有的原則,收斂起自己的任性,磨平自己身上一切的棱角,隻要能治好傅大哥,讓她做什麽都可以。她拚命練武,隻為了能讓自己變強,為了不再成為別人的拖累,可是,人的精力終究是有限的,一口更是吃不成個胖子,隻能慢慢來,但是她急啊,恨不得能一步登天才好

    “水”南宮允囈語著,不一會兒,她便感受到溫熱的液體緩緩滋潤著斑駁幹裂的嘴唇,清涼的感覺漸漸驅走焦渴,水沿著喉嚨咽下,火熱的疲憊的身體也跟著蘇醒了一般,在一陣震顫的抖動中,南宮允艱難地睜開雙目,甫一睜眼,映入眼簾的便是傅殘陽如玉的麵龐。

    “醒了?”傅殘陽的聲音低沉而清冷,震得南宮允剛剛浮上嘴角的一絲笑意瞬間收了回去。

    她擰著眉毛看著傅殘陽,心裏一陣惴惴,直覺告訴她,傅大哥現在在生氣,難道,在生她的氣嗎?

    還沒等南宮允回過神來,便看著傅殘陽淡漠的一張臉偏轉過去,不再看她,一隻手拿著水杯,另一隻手轉動著輪椅往桌旁走去,傅殘陽伸出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將水杯放在桌上,正當南宮允以為他會轉過來時,出人意料的,傅殘陽理都沒理她,反而雙手推著輪椅往窗邊走去,並且背對著她。

    南宮允愣了!

    陽光射進窗邊,溫暖卻並不熾熱,南宮允能清醒地分辨出,這應該是清晨的日光,難道,她睡了整整一夜?

    傅殘陽麵窗而坐,陽光照射在他身上,投射出一道剪影,即便是坐在輪椅上,也難掩他滿身的光華幽微。

    稍停片刻後,一室無話,氣氛靜默地仿佛凝固成一團迷霧,冷清得嚇人。

    南宮允一陣錯愕,不知為何對她一向親厚疼愛的傅大哥突然如此冷待於她,渾身散發的怒氣和冷然都讓她不知所措,一頭霧水,很是茫然,她撐著身子坐起來,早已顧不得滿身的酸痛,堪堪地喚出口:“傅大哥”

    聲音一出,連她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什麽時候自己的聲音變得如此沙啞艱澀,難聽地像烏鴉叫一樣。

    傅殘陽還是沒有理她,南宮允心裏有個地方頓時變得空落落的,極不習慣他此時此刻的冰冷,這麽長時間以來,雖然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可是人人都清楚,在傅家,南宮允和傅殘陽兩個人就是一個整體,她對他的體貼,他對她的疼愛,眾人都看在眼裏,那種相依為命的感情,很奇妙,既不像戀人,又不像親人。

    其實連南宮允自己都搞不清楚,她跟傅殘陽之間,到底是怎麽樣的一種情感?

    或許一開始,他們對彼此的才華和品性所吸引,繼而惺惺相惜,他們是知己,是朋友,是有著金蘭之義的兄妹。她是他的紅顏知己,他是她的藍顏知己,他們都壓抑著對彼此的好感,竭力不去捅破那層窗戶紙。

    可是男女之間,哪有什麽純粹的友誼?要麽是她對他有意思,要麽是他對她有意思,隻是大家都不說罷了。

    南宮允承認,若是沒有杜雲烈,或許她真的會和傅殘陽在一起,可是有些東西,就差那麽一步,便全錯了。

    “嘶”南宮允忍著身上那難以言喻的酸痛,從床上緩緩爬下來,兩手扶著床榻的邊沿,穿上鞋子,用手撐起疲軟的身子,咬緊牙關,撐著床沿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傅殘陽身邊走去。

    短短幾步的距離,她走了好久,在他身後兩三步的位置,停下,又試探地叫了一聲:“傅大哥”

    一句話喚出口,南宮允狠命地咬住了自己的唇,因為也不知怎麽,她心裏一陣委屈,差點掉下眼淚來。

    剛來傅家的時候,她著實受了一番委屈的,因著不願意嫁給傅大哥,她被三師兄打了好幾個嘴巴,又被四師兄踹倒在地上,肋骨都斷了一根,即便如此,她也咬緊牙關受了,沒流一滴眼淚,那些都是與她毫不相幹之人,她做錯了事,沒關係,他們要怎麽折磨她都可以,她都能受。

    可是傅大哥不一樣啊!

    現在,他是她在傅家唯一的支撐,人人都可以對她不好,唯獨傅大哥,哪怕是一點點委屈,她都受不了。

    仿佛是聽見了她聲音裏夾雜著的一絲哽咽,傅殘陽這才緩緩轉過身來,神情依然是冷冰冰的,淡淡問道:“醒了就是沒事了是嗎?要不要我請三叔過來給你瞧瞧?”

    “不不用了。”南宮允連連擺手,紅了臉,咬著唇抬起頭,怯怯地說道:“傅大哥,我沒事。”

    傅殘陽臉上的線條又硬了幾分,聲音也更清冷了些,“是沒事。差點走火入魔,離死就差一步,這叫沒事?”

    南宮允心裏一緊,難怪會一下子急火攻心,原來自己差點走火入魔嗎,是不是乾坤心法練得太著急了些?

    南宮允目光再落到傅殘陽臉上,見他一臉冰寒的神色中分明透露著對自己的擔心,轉而心中不覺便愧疚了起來,她睡了一夜,傅大哥應該也是守了她整整一夜吧,他之所以生氣,是因為擔心自己對不對?

    心裏雖然是萬分歉疚,但還是鬆了口氣,南宮允咬了咬唇,硬著頭皮走到他身前蹲下,仰頭看著他,睜著水霧蒙蒙的大眼睛巴巴地瞅著他,露出一個乖覺的笑容:“傅大哥,別生我氣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傅殘陽看著她一臉怯怯又乖巧的笑容,心裏又是好氣又是不忍,曲起手指在她腦門上賞了一個爆栗,“別給我嬉皮笑臉的,你差點沒命知不知道,練功也要循序漸進,急功近利隻會適得其反,再有下次,你就別叫我傅大哥了,我權當不認識你,再也不理你了。”

    南宮允慌得,立馬舉起手掌來做保證,“我知道了,今後決計不敢了,你別生我氣了,傅大哥”

    一聲帶著討饒撒嬌的傅大哥再叫出口,傅殘陽哪裏還生的起氣來,無奈地揉了揉她的腦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