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父母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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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婚事的卻不止這一處。

    這日賈赦把賈璉叫了去,說一通長安縣同平安州兩處的事務,又說起迎春的婚事來。賈赦便道:“人都是現成的,你也該知道,就是從前投到我們這裏來的孫家。”

    賈璉想了想道:“那是從武的?”

    賈赦道:“正是了,孫家小子今年也二十五六了,現在兵部候缺,也算個人才。”

    賈璉遲疑道:“二妹妹那性子,倒是找個書香門第還罷了。性子粗疏的怕處不來,她性子本就綿軟,碰上個厲害的擎等著受委屈了。”

    賈赦一瞪眼:“我們這樣人家聯姻哪裏有論私情的?!自然是該從兩府瓜葛上說。如今我們謀的這件大事,正要幾個在武的人。整好他家還有個年歲相合的,結了親家,不是比尋常更穩固幾分?!你這沒出息的東西!滿腦子男女私情,才會恁麽容易被女人轄製住了!事情尚未作準,我不過同你白說一聲兒,你心裏有數就成了。”

    賈璉不敢違拗,又問賈赦:“要不要遣人去打聽一下那家為人?”

    賈赦罵道:“多少正事等著你做你還弄不過來,又著忙這些沒要緊的!他們要來提親,自有媒人上門,什麽說不清楚?!還要你去打聽!在那頭呆久了,越發染了混賬習氣,整日介把這些瑣事當個正事幹!”

    賈璉再不敢吱聲,回去同鳳姐提了一句,便丟開了。

    鳳姐聽說是賈赦提的,這大老爺嘴裏的話也難作準,同王夫人說起了一回,各人有數了,也不十分放在心上。賈母那裏也聽著了些風聲,隻賈赦邢夫人並未來與自己商議,或者事情尚未作準;再一個兒女婚姻總是父母之命為大,自己到底隔了輩,也不好十分過問。

    如此,這事兒就這麽一陣風似的吹過去了。眼下滿府人等都把眼睛盯在賈母八十大壽上,全身骨頭都抽緊了。因要請的人實在太多,大家商議了,賈母本是八月初三生辰,這大壽就從二十八開始一直做到八月初五。先從郡王公主駙馬等皇親國戚請起,逐日往下到都府督鎮、諸官長、再到遠近親友故舊;而後賈赦、賈政、賈珍家宴,合族長幼家宴,最後賴大等管事人湊一日,如此熱鬧八日。寧府管待眾官客,榮府專請堂客,兩下分開設宴,各自便當。

    宮裏老聖人顧念舊勳家眷,當今又素有至孝純仁之名,才進七月,禮部便奉旨賜下如意彩緞等物。稍後元春便命貼身太監另送了壽禮出來,此後王公貴族往來紛紛,送禮之人絡繹不絕。堂屋裏鋪上紅氈大案,將各樣精細壽禮都擺上,以供賈母賞看。隻一樣米養百樣人,多少稀奇難得之物如此鋪開,羨妒暗恨者不一而足。有露出行跡來的,倒讓明白人看著尷尬。過了幾日,賈母便讓鳳姐先都收起來,隻道以後得閑了再看。

    頭一日到的都是王妃太妃國君夫人,賈母少不得得坐陪。黛玉一早來了,賈母她們完了席,換到園子裏喝茶看戲,黛玉她們便在賈母院子的廳裏另看一班小戲們唱。湘雲湊過來同她說話:“你原先不是最不愛看戲的?今天倒興頭。”

    黛玉笑道:“就是因著這個,先生就說我連個戲也不知,這陣子天天聽她說戲,如今也能耐下性子聽幾出了。”

    湘雲道:“你好福氣的,旁人家想要個這樣的人來管還得不著。當日這裏請個教習就費了多少事,那些教習論起來給雲陽先生提鞋都不配呢。”

    黛玉搖頭道:“又胡說了,沒這麽比的。”

    湘雲又問:“你這回可不家去了吧?”

    黛玉道:“今兒老祖宗都得在外頭陪著呢,都不得好生說會子話。怎麽也得待兩日吧,要不然老祖宗該惱我了。”

    惜春轉過頭來道:“那林姐姐晚上你同我睡吧。讓媯柳給咱們上夜。”

    黛玉噗嗤笑道:“你還不如直把她要了去算完,也不用拿我做幌子。我早同大嫂子說好了,嫂子連屋子都替我收拾了的,不去煩你們。”

    惜春悻悻點頭,黛玉便對後頭立著的媯柳道:“你看看,要不你今兒去四姑娘那裏算了。”

    媯柳一甩腦袋:“成!我往最高那山脊上一坐,姑娘們都不用另外安排人,全歸我一人上夜了吧。”

    湘雲笑得不成:“唉喲,你是順風耳呢還是千裏眼呢,孫猴子都沒你厲害!”

    媯柳趕緊自謙搖手:“史大姑娘過獎過獎,我可不會他那許多變化,差得遠哩。”

    眾人聽了都笑倒。

    正這時候,鳳姐過來了,傳賈母的話,讓黛玉寶釵湘雲寶琴並探春往那邊去。湘雲笑道:“必是南安太妃來了,之前聽說這裏姐妹們個個出眾就總說要見一見的。”

    幾人起身,衣裳本都是出客的,也不用換,便帶了人往那頭去。寶釵聽了湘雲的話問道:“太妃如何能聽過我們幾個?”

    湘雲想了想道:“這還真不曉得是誰傳出去的風聲了。隻說姐妹們個個人品出眾才華橫溢,上幾回在外頭宴上有見著,太妃還拉著我問來著。”

    探春道:“再沒有別個,我猜就是二哥哥了。說他幾回也不聽,隻他出得門,我們又出不得。他隻說沒有,我們也奈何不得他。”

    寶釵安慰道:“好在是太妃王妃問起,倒也無妨。”

    黛玉道:“這是咱們聽到的,誰曉得外頭還什麽人嘴裏會議論呢?要我說啊,你們往後都小心著點兒,尤其是字墨筆畫的東西,萬不可落二哥哥眼裏,轉臉就不曉得說給誰去了。”

    探春歎道:“還是我的詩社的不是了。”

    黛玉道:“你這話!那麽說來,王莽篡權倒是漢室的不是了?嚴世蕃陷害莫懷古,倒是一捧雪的不是了?”

    探春失笑道:“我算知道你最近果然看了不少戲文。”

    寶釵也笑:“真真你這張嘴,實在也比得太過了。”

    說著話便到了,待頭裏有人進去稟告,幾人才跟著兩個宮裝侍女進去。眾人相見,南安太妃一個個都看過讚過,又牽了黛玉的手問道:“這位可是林探花家的千金了?”

    賈母笑道:“正是我那外孫女兒。”

    南安太妃又細看一回,對賈母笑道:“真讓我不曉得說什麽好了,天底下竟有這般人物兒!”邊上隨侍打點了給各人的見麵禮上來,一色五份。南安太妃又從腕上捋下個翠玉鐲子戴到黛玉手上,笑道:“要是讓雲陽先生知道我見一回她的徒兒倒沒個像樣的東西,下回還不打我出來呢!”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了。

    北靜王妃並錦鄉侯夫人等亦各有相贈,南安太妃拉了黛玉坐到自己身邊,問一些平日裏都做些什麽,可有什麽喜歡聽的戲等話,又見黛玉言辭文雅對答從容,不免又同賈母讚上幾句。

    再入席時,太妃相辭,之後北靜王妃也辭了去,如此陸續有去的,賈母這邊也不好十分強留,便都依禮送至園門。大半都至終席,這一日下來,賈母也累得很了,隻同王夫人說之後都不見了,讓她同邢夫人兩個管待去。王夫人自然領命。

    晚間黛玉便歇在稻香村,媯柳怕黛玉在外睡不慣,連衾褥枕帳都帶齊了的,一早就先過去打掃安排了。墨鴿兒同辛嬤嬤伺候黛玉洗漱的當兒,她就在外頭院子裏的山石上同賈蘭兩個說話。

    說的自然就是上年媯柳給的所謂得自碾魂子真傳的功法了。賈蘭道:“媯柳姐姐,你們那個集市是不是專賣些哄人的玩意啊?你給的這功法,我都練一年多了,哪裏見著什麽神通了?君子愛財取之以道,賣假貨可不太好。”

    媯柳臉都抽了:“你!唉,我就沒法同你們這些俗人說這個!一年……一年你能把那功法煉下來?我這都是忍著心裏滴血給的你!就讓你照著練練,七八年能入門,五六十年能有所得就不錯了,那也能保你……你們這兒怎麽說的來著?長命百歲!對了,至少活個百十來歲沒問題了。你這剛練一年,還想神通了!我……要真這麽容易,還不滿地大能了?還等你呢?!”

    賈蘭木著臉:“你這個又沒什麽難處,還七八年入門,我倆月就都給練下來了。結果呢,啥都沒有!不是說助練神通的?神通呢?我的神通呢?”

    媯柳狐疑:“你都練下來了?你……你試個拳洞我看看。”

    賈蘭看她一眼,抬起拳頭,以媯柳之能已看上頭忽起了毫光,再看賈蘭一伸胳膊,那拳頭如熾鐵入冰,一點聲息不聞地就陷到一旁的岩石裏去了。把拳頭一收回,那石頭上圓咕隆咚一個黑洞,周圍平整如融,好似長年累月水滴石穿所致。

    賈蘭仰起腦袋看著她,媯柳忍不住舔舔嘴唇咽了口唾沫,看著賈蘭道:“這還真……這樣,你把你煉體這事兒從頭到尾給我細講講,我想想到底怎麽回事,照理說你都能這麽輕易出拳洞了,沒道理還沒有神通啊。”

    賈蘭巴不得這一句的,就把從開始泡藥澡到後來得了功法煉體的事兒給說了一遍。龍襲同蒼虎靈的事兒他答應過李紈,同誰都不能說。媯柳雖知道他必定得了什麽機緣,也隻當是撿了些法寶靈藥之類。

    他一講完,媯柳吭哧了半天,問了句:“你那藥包還有沒有?能給我看看不能?”

    賈蘭從龍衣境裏揪出個小香包來遞給媯柳道:“喏,我身邊隻有這個了。”

    媯柳似是沒想到他這般爽快,張了張嘴,沒說話,接過來聞了聞,又試了靈力神識去探。麵色變幻堪比六月的天,半晌,還給賈蘭,長籲口氣道:“哥兒你運氣好,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呆著。要是在落蓂關,嘿,就你這樣的,七門十九派八十一宗恐怕得排了隊輪番綁了你去了。”

    賈蘭看著她眨眼睛。

    媯柳嗤笑一聲道:“為啥?為了跟大奶奶要贖金唄!這家夥,綁你一回估計就能發回橫財,能不綁嘛?真是。”

    賈蘭皺眉:“那還不如直接綁我娘呢。”

    媯柳搖頭:“大奶奶連‘洗髓草’、‘化氣雲靈果’、‘蝕金藤’都拿來給你填髓益筋了,誰曉得她還帶沒帶‘亡靈隨風草’、‘霧殺’、‘一息歸’?惹不起。倒是你,身子強健經折騰,綁了去好吃好喝招待著,大奶奶那麽疼你,肯定願意付贖金,這買賣……真幹得過。”

    賈蘭挑挑眉毛淡淡道:“那等我練成了挨個都把他們挑了。”

    媯柳又咽口唾沫:“好了,不說沒影的事兒。不過你記著一句話,往後這樣東西別隨便給人看。你們這裏,如今妖、魔、修你也都見過了,還這麽大喇喇的可不成。雖說這裏的人多半沒什麽大見識,萬一認出一兩樣你身上的東西呢?有道是窮凶極惡,越是這樣沒見識的,越眼裏落不得東西,恐怕到時候百般算計你呢。你自然不怕,到底你身邊還這許多人不是?再說,多一事種不如少一事。”

    賈蘭點頭:“這個我知道,你當誰要我都給啊?也隻你問我我才給你看罷了。”

    媯柳欣慰點頭,賈蘭又問:“說正事兒!你說說我這神通到底去哪兒了?怎麽就是沒有?”

    媯柳歎氣:“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道我方才為什麽說需得七八年才能入門?這煉體如煉器,材料是一回事,還得有神附才成。煉器得了天材地寶,還得有相應合用的法陣,還得能刻上去融合了才成。放到人身上,你筋骨皮要煉是一個,經脈拓寬能容是另一個,這兩個哪個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尤其是經脈拓寬,哪兒那麽容易了?尤其你們這裏的,這身子雖巧妙卻太脆了些兒,一個不小心,功法太過厲害了,說不得經脈受不住就得傷著。你這是拿多少靈石堆出來的!就你泡澡那一料,隻怕在浮塵集市也一時半會收不全呢!誰得了這樣的東西不好好收著,以備往後突破時煉丹用?!你們就拿來鍛筋!

    你得了藥力之助,身子就算淬煉過一回了,才能比旁人更快入門。再說你不是也一直在練那個也敢自稱‘極魄’的功法?大概算有點底子。我看你早先也不定吃了多少丹丸,因你不止肉身有成,連神魂都能相合,這個可不是你這點兒歲數能成的!你也不用告訴我你都吃過些啥,免得我心裏難受……”

    賈蘭幾乎要笑出來,拍她道:“說說我為啥沒神通的事兒,你這都拐哪兒去了?!”

    媯柳翻翻眼皮:“你不是說你胃口自來比旁人大多了?說不得那就是你的神通呢?!”

    賈蘭默然,良久:“這你娘也算個神通?!”一時隻覺人生無味得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