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蛇蟲鼠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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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霞得了鳳姐的吩咐,賈環遣人來叫她過去的話,三次裏她也過去一次,套些話回來說給鳳姐聽,實則兩頭下套,隻讓鳳姐越發信真了東府見不得人的心思,讓賈環得了更多府裏的醜話。長聽人言兩麵三刀,如今這一套她可耍得爐火純青了。
這日賈環又同賈芹去城外喝酒,他見就賈芹一人,便道:“怎麽今兒這麽清靜?”
賈芹冷笑一聲道:“三叔有什麽不知道的,那些有仗腰杆子的,哪裏會樂意同咱們混?他們看不上咱們,咱們還看不上他們呢!”
賈環如今嘴皮子也利索了:“也是,蓉小子說起來同你一輩兒的,那架子可拿的夠足。”
賈芹這兩日剛又受了賈蓉一通勒索,心裏正懊惱。加之上回賈芹聽說寧府給族中兄弟分東西,也想去領一份,結果卻被賈珍看個正著,沒得著東西不說,還被指著鼻子訓了一通。他那時候同幾個混混頭子賭得興起,又養了兩個粉頭,因手氣不佳,到了年前竟十分不趁手起來,東府年年有這一例,他都知道的。原想趁弄兩分花銷,沒想到卻大大失了臉麵,心裏自然不忿。
如今他同賈環來往日久,早發覺賈環對那府裏眾人也無甚好感,索性把事兒掐頭去尾說了,又道:“要說政老爺訓我,我就沒個話說,那是真為著咱們好的。你說東府大爺也來訓我賭博吃酒、養老婆小子的話來,不是可笑?我再怎麽混,也沒在親老子靈前跟兒子一起弄過小姨子,沒有孝裏聚賭尋樂,沒有對兒媳侄媳下過手!偏他還有這個臉來訓咱們,真是當咱們的眼睛是出氣的,什麽都瞧不見?”
賈環一聽就眯起了眼睛,不由想起之前彩霞給自己說的許多兩府密事來,還欲細問,卻看賈芹麵上似有懊悔多言之意,便打哈哈道:“你啊,別趁著氣性胡亂說一通,在我這裏還罷了,若讓旁人聽著了,哪日往那跟前一說,什麽意思!雖你領的這頭的差事,攔不住他們那裏同這頭親近啊,說兩句不好的,保不齊就砸了你這差事,那才抓瞎了。”
賈芹這幾日心氣不順,才剛說了兩句也有點後悔,聽賈環這麽一說正好順杆往下出溜,兩個人便又說起這京裏近日的趣事來。
賈環同賈芹一同到了城外鐵檻寺,這裏才是賈芹素日長待的地方。這裏比水月庵寬綽,若有要尋小尼姑的,直接接了人過來也成。那水月庵裏還有兩個清修的,倒比不得這裏自在。
賈環到時,已經有不少人在裏頭開了局正賭著,賈芹也顧不得招呼他,賈環在外頭廊下偏僻處尋了張桌子坐了,也不賭錢,隻讓上了壺酒,兩個菜,自斟自飲起來。
不一會兒,一個看打扮也是哪家子弟的年輕哥兒在門口張望了一回,就往賈環這裏走來。賈環抬頭一見來人,便站起來相讓,又讓人加了兩個菜一壺酒一副碗碟,兩人對酌。
兩人也不說什麽正事,都是些家長裏短的,賈環道:“金兄不是說那些話一早讓人傳出去了?怎麽到如今也沒聽著什麽風聲。還不如從前我自己讓人散播去呢。”
那姓金的公子笑道:“三哥這話就外行了。你從前都讓些什麽人傳話?街上的地痞無賴!這些人說的話哪個會信?他們素來最恨那些富貴人家的,就是沒事,也要編幾樣出來,也不曉得人家倒黴他能得著什麽好。這樣人嘴裏嚼的,哪有人真會信!
我這裏可不一樣,我這都是讓人往圈子裏散的。你就請好吧,要不了多少時候,自然就看著效果了。到時候隻怕三哥都要大吃一驚呢。不過說來我也奇了怪了,你說這高門大戶裏怎麽就這麽多醃臢事兒,真是說都說不完!”
賈環一笑:“你還真別不信。今兒我又聽見兩件稀奇的,不過不是咱們府裏的。你若是為了給你那輸了官司的叔叔爭口氣,這事兒聽了也沒甚用處,這沒過那毒婦的手。”
那姓金的趕緊道:“三哥給我說說,讓我也開開眼界。那毒婦的事兒我們也知道幾件了,我正讓人查,到時候查實了就都給三哥送來,保管三哥得償所願。”
賈環獰笑道:“好!若隻要了她性命還便宜她了,她不是就好個權柄名聲嘛,我就讓她一樣也得不著!不整得她生不如死難消我心頭之恨!”
姓金的一通附和,才又說起剛才的話來,賈環便道:“這是咱們邊上那家的事兒。之前他家一個親近的侄兒鬧得分崩,如今還尋不著人呢,這事兒可聽說過?”
姓金的點點頭:“聽說了,說是死了個小妾還非要進祖墳什麽的話。”
賈環一眯眼睛:“狗屁!什麽祖墳!我同你說吧,原是那小妾不是好死的。那家大爺就好這一口兒,從前把自家兒媳給糟蹋了,這回又看上侄媳了。看看,又是一條人命。這侄子知道了自然不幹了,可想報仇又報不了,再呆著隻怕要氣瘋,隻好一走了之。”
姓金的一臉錯愕:“啊?天下還有這樣的事兒?!那這侄子都氣跑了,那那兒子呢?不是說還動過兒媳?”
賈環一搖頭:“那兒子同他老爹一個樣兒,不在乎那個。從前還一同弄過娘家二姨三姨呢,還是在親爹親爺的靈前!嘿,瞧瞧人家玩的這勢頭!”
那姓金的臉都快抽上了,也不曉得是驚的是喜的,隻連連咂嘴:“三哥真是見識得多,這話要旁人說出來我絕對不信,隻三哥從來沒哄過我的。唉喲不成,我得喝兩杯壓壓驚。”
賈環哈哈大笑:“你小子怕什麽,他們又不認識你媳婦!”
兩人又吃喝一回,姓金的說還有另外的事得往城裏錦香院去一趟,便欲告辭。賈環也不攔著,那姓金的起身後卻從袖子裏掏出一個荷包來雙手拿了遞給賈環道:“三哥,我那叔叔的冤屈得雪,多虧了三哥指的明路,要不然還不曉得竟是著了人黑手。如今家裏正尋那狗官的錯處,不日想必就能報仇了。這是家裏的意思,還請三哥笑納。”
賈環也不囉嗦,一笑接了,兩人這才別過。
不說賈環如何在那裏結交些三教九流,那自稱姓金的公子哥兒一路揚鞭,待進了城,還真是直奔了錦香院。到了地方把馬鞭往門口的小廝手裏一扔,自己熟門熟路進了院子一直往裏頭的雅苑裏去。走到一處滿園清荷之地,早有兩個婢女上來相迎:“金三爺來了,孫大爺已經在裏頭等候多時了。”
一推門進去,裏頭一人正左擁右抱鬧得歡,一見金三進來,才趕緊收了手回來起身相迎,不是孫紹祖又是哪個?!
且說迎春這幾日很覺得有些異常,這孫家母子忽然消停起來,連素日不斷的三日一指桑罵槐,二日一含沙射影都不幹了。孫紹祖從上回在迎春這裏撞過鬼後就不進迎春的屋子了,隻有時候在孫母處見著了總難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這幾日卻忽然和氣了兩分,倒嚇了繡橘繡青一跳。
連著幾日如此,繡橘便對迎春道:“奶奶,是不是因為咱們三姑娘要和親了,林姑老爺又回來了,他們怕了咱們府上,所以不敢放肆了?”
迎春搖頭:“真要因著這些,也不消等到這個時候了。”
繡青道:“我們奶奶有當娘娘的姐姐,當王妃的妹妹,他們還敢那樣對我們奶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迎春道:“我們府裏姑母那一輩也是四個姑娘,如今一個也沒剩了。四姑母還是老太太的親生閨女,自嫁去揚州後也沒能再見一麵,剛傳信說姑奶奶身子不大好,沒兩日就來報喪了。那時候家裏不比現在強?還不就是那樣。”
繡橘聽了這話心裏越發不安了:“奶奶,這、這如今他們這樣,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啊?”
迎春歎一聲:“這我如何知道?且等等再作計較。”
晚間人靜,迎春一個手從另一個手上撫了一下,一塊肉色的小石子就落在了手裏,她把那小石子輕輕放到耳窩處,凝神傾聽。這是一顆聽音石,聯結的收音陣放在某處,便能通過這顆石頭聽到法陣收錄的聲音。
迎春布了這陣好些日子了,旁處她也去不得,就把那法陣布在了孫母的屋子裏,這大半年來,孫家的事情她也知道得七七八八。連著孫紹祖口口聲聲說賈赦欠他的五千兩銀子的事由來曆也總算弄明白了。怪道孫紹祖同自己喊得響,卻不許自己同府裏提起,原來裏頭還有這樣曲折,自己真是吃的冤枉苦頭。
迎春布陣收音要聽孫氏母子私話,是想弄清楚這孫家這般對待自己的緣由。在她看來,孫紹祖雖狠毒卻並不愚笨,這般行事必有其道理。自己雖手裏有的是本事,也得要知道事情根由才好動作。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結,自己一不圖寵愛二圖家產地位,實在沒道理非要拚個你死我活。
隻是她想要息事寧人也不是容易的。擺在麵上的那幾位或者因著各種因由不真把她放在心裏,且伸手去管出嫁女的事,弄不好就是一個笑話。人都嫁過去了,現在轉頭說那戶人家不好,這不是自己打臉?何況就算拚著丟這個人把事兒鬧大了,是指著人休妻還是和離?大家族行事,為了看著光鮮體麵,多少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事兒也隻他們自己知道罷了。
可不在麵上又把迎春當塊寶的可也大有人在。惜春頭一個就沉不住氣,偏她又是如今幾個塵修裏頭本事最大的,自從摸到了借力月華的邊,真不曉得如今又搗鼓出什麽符咒來了。她那性子,更不會同你論什麽長遠高低,當日一聽底下人傳言迎春受欺負的事兒,立時就要滅了孫家去。幸好迎春的信及時送到,才省下這場動靜。
李紈是不會管她了,照著她的話,給迎春預備的東西她要幹什麽不成?到底這輩子是她自己的,還得看她自己的意思。黛玉知道消息卻坐不住了,她比惜春沉穩些,知道先跑來問李紈的意思。恰好迎春傳回信來,黛玉看了便也隻好暫時按捺。
迎春的信裏倒沒什麽多的話,隻一句:“切勿輕舉妄動,此間自有道理。”
她素性不愛與人相爭,隻要能得小小一方寧和,別的一概不放在心上。在家時就如此,看她什麽時候同人端過正經姑娘的架子?在她心裏,所謂身份地位,不過名相,自己認不認兩可,自然旁人也可不認的。
與孫家之事,她自忖並不曾為惡,且這世上女子身份行事不便,若要大動幹戈未免太耗工夫精神,若是如今這場麵能長久,她也願意的。畢竟眼前的日子同從前在府裏也沒差多少,至於有人口出惡言等事,她更不放在心裏了。
隻這夜聽到的密談卻終究把她這息事寧人的念頭打了個粉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