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南茅北馬

    胡大太爺的通靈叫君笑，是個容貌十分清秀的男孩子，但是，他是個啞巴。

    啞巴，還是給人毒啞的。

    其實本來是要殺了他，下了□□，結果他沒死，就是燒壞了嗓子——胡大太爺的本事大著呢，治好他的嗓子也是分分鍾的事兒，不過他不想被治好，隻是覺得啞了也好，總比會說話的時候與人交心要好。

    於是這位仁兄就一直啞巴著。平日裏啞巴著也沒什麽事兒，隻是他跟一般人不一樣，他是通靈。

    但凡知道通靈這個職業的也都知道它是所謂“南茅北馬”裏的“北馬”。

    與電視劇裏牽強的解釋不一樣。真真正正的“南茅北馬”是說南方流行的道術為茅山道術，而北方流行的是出馬通靈之術。君笑就是北馬一派，所以他需要跟人溝通說話的時候也是可以直接用其出馬仙的通靈術來做——於是，是否會說話真的是沒多大改變。

    而且他跟他的那位大仙——即胡大太爺——則是時時刻刻掛著天心通的，所以，胡大太爺這邊忽悠吳晴，他在那邊一邊吃著泡麵，一邊就當看電視了，全都看了個清清楚楚。

    不過他是個不那麽風風火火的人，所以吃完了泡麵他還專門擦了家裏的桌子，給電腦又更新了下驅動，還把自己寫的小軟件也塞進去清理了下病毒了……這才收拾好自己出門。

    按照胡大太爺給他的線路，他出門坐上地鐵一路向北。

    而在小院裏，吳晴還坐在電腦前，一臉不淡定地看著那胡大太爺的牌位。

    他對於這些邪魔鬼怪的認知可以說是才起步，而這忽然之間就給他來了個大招，說實在話，他還真的有點兒接不住。

    不過胡大太爺好說話，打字很快，辦事兒也利索，直接告訴他說自己的通靈要來。

    吳晴也聽說過出馬仙的事兒，不過大都是不怎麽靠譜的，說的話也是兩遍堵，少有這大仙兒自己就蹦躂出來說自己找了個通靈的凡人做代言。

    吳晴有點兒懵逼。

    不過胡大太爺是個非常有水平的狐仙，人家跟吳晴說話都盡量用年輕人使用的流行語，說起來還特別帶勁兒的那種——要是不知道對麵那是個活了萬八千年的老狐狸的話，吳晴還不能覺得有意思，可是問題就在於他知道啊！

    就好像一個人跟網上聊天聊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平時不知道對方是誰也就算了，可他知道對方是誰了，還知道對方是個一百多歲的老人了，那感覺頓時就完全不同了起來。

    聊了一會兒，胡大太爺忽然話鋒一轉，打了一連串的省略號。

    吳晴忙問：“怎麽了？”

    胡大太爺卻不再說話了。

    而就在此時，門開了，石天印走了進來。

    他進了門看了看吳晴，再看看床頭的牌位，眼睛左右掃了一圈，最終走到吳晴麵前坐下。

    “我們需要談談。”他開口就直奔主題。

    吳晴看著他——剛剛與胡大太爺聊天聊得太投機，他因而也產生了對石天印的不信任感，總歸石天印跟他說話也是說一半留一半的，對他不信任也是實在太容易了。

    但這種不信任不會關係到工作——隻不過，吳晴不大明白，如果除卻跟胡大太爺融合這件事的話，為什麽石天印要帶他到四九城來。

    所以他一提問，石天印就非常實際地回答了他的問題：“我帶回來了一個……半個魂魄。”

    吳晴點了點頭，等他繼續往下說。

    石天印見他沒有反應，還以為是因為狐君並沒有跟他接觸，於是鬆了一口氣，繼續說：“那是半個狐妖魂魄。”

    他說著就站了起來，伸出手去從乾坤袋裏拿出一隻狐狸——死的。

    這狐狸長得真的是油光水滑，雖然已經死了，可皮毛仍舊是銀湛湛的發亮，不帶一絲雜毛的。

    之前總說是銀狐銀狐，其實大都就是白狐狸，要麽就是玄狐——風一吹瞧著是銀色，但其實真的是黑色的毛尖，風一吹毛發波浪一翻，就看著像是泛了銀光一樣，但終究不是真的銀色。

    銀色與白色倒是十分好區分的，沒見著的時候，以為就是白色更亮些。

    見著了才知道，那透亮得像是水銀。

    過去也有老話說，狐狸這東西，“千年白萬年黑”，其實說的並非是真的黑，而是這純銀的毛色，到了逆光的時候一反，正經八百的，純黑，比之所謂的天生黑色要更讓人驚歎。

    而吳晴看見的，就是這麽一隻狐狸。

    隻不過是狐狸的屍體。

    軟綿綿的身軀就這樣在他麵前攤著。他有一種想要靠近的衝動……這狐狸看起來太親切了，他就跟看見親人了似的，也不知道它是怎麽死去的……隻覺得，這狐狸就這樣安安靜靜的樣子太過完美，完美得讓他移不開眼。

    石天印見他盯著死狐狸看，也算是長長出了口氣，說：“這就是你。”

    “放屁！”吳晴罵了他一句，轉而急忙解釋：“不不不，老板我不是在罵你，我是說，這一定是哪個偷獵的人把這麽好的狐狸皮賣給你了！你可不能這樣啊，你可要經受得住考驗啊！這要是給動保的人看到你就完啦，生意全毀啦！”

    石天印就看著他，聽他在那兒瞎編。

    “老板，我這是為你好。”吳晴越說越理直氣壯了，似乎他真的是為了自己這位老板好一樣。但也就這麽個事兒讓石天印真的是哭笑不得，他就這樣看著吳晴，等他自己把腦補的話都說完了，這才站起來去拿了牌位，放到死狐狸身邊。

    “作甚？”吳晴嚇了一跳。

    石天印冰冷冷的樣子略略有些緩和，但還是看起來跟正常人有些不同，仿若那暖意就到不了他的心裏似的。

    他說：“你與這牌位裏住著的那個胡大太爺本就是一個人，隻是你入了六道輪回，他還留在人間，你們要是融合了，你這肉身必然不能承受融合之後的力量，所以我才把你上輩子的肉身拿了來。”

    “嗬嗬。”吳晴回答他的，是極具諷刺意味的嘲笑。

    石天印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不要惱怒。

    “老板，事情不管怎麽說也不能這麽辦的。”吳晴忽然覺得很心累，“你瞧，我是我，這牌位是牌位，你要我們倆做什麽‘融合’，還說我們原本是一個人，難道你覺得我就算是相信了妖魔鬼怪了，還能再信你這個麽？這也不是什麽妖不妖怪不怪的事兒了，這已經能把人的三觀都戳碎了。”

    他咽了咽唾沫，繼續說：“我長這麽大，除了沒爹媽之外就沒覺得哪兒不好的，而你忽然給我弄出來一個前世今生就算了，這又弄出來了另一半的我……老板，我就算是再傻，也不至於能同意自殺。”

    吳晴很清楚，假設石天印說的是真的，那麽他要是跟胡大太爺融合了，不就等於是自殺？

    不僅僅是自殺，還順便的殺了那隻剩下靈魂的胡大太爺——若是真如石天印所說，連人家的一半靈魂都不放過，也是活生生的造孽啊。

    所以，他說完這些，也不管石天印怎麽想的，自己起身就走。

    對於石天印，他雖然不說是失望，可也絕對沒有最初的那種微妙的好感了——就算工資給他漲到一萬五也一樣。

    拒不承認自己對於石天印最初的微妙好感來自於高工資，吳晴一路氣哼哼的往前走，走著走著，他迷迷糊糊的一抬頭，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地鐵站門口。

    四九城的地鐵站永遠是充滿了神秘的色彩，出入口一弄就分出個abcd來，出去的口不對就容易迷路，進去的口不一樣也容易蒙圈。

    吳晴摸了摸口袋，發現還有錢，也就自然選擇了進地鐵站——他打算買個最貴的票，在地鐵裏繞到停運再出來。

    然而，他剛走進去，迎麵就撞上了一個背著外星人電腦包的小哥。

    小哥帶著鴨舌帽，背著外星人的電腦包，手裏拿著一隻星爸爸的咖啡杯。

    打扮太入時了。

    吳晴眨眨眼，心裏竟然湧上了一股對小哥的羨慕之情。

    港真，這小哥跟他年紀差不多，但是風格真的差太多了。

    也許這就是在大城市裏熏陶之後的變化……吳晴對自己翻了個白眼，決定把那羨慕的情緒趕出去。

    然而，小哥卻在跟他錯肩的時候，一把抓住了他。

    “幹啥？！”

    小哥笑眯眯地彎了彎嘴角，也不回答，拽著他就往地鐵外走。

    “我還有事兒！”吳晴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他倒是最近總聽說“拖拽事件”，但是針對他個大老爺們兒？這也有點兒太膽大妄為了！

    雖然話是這樣說，可他也不知怎麽的，就是不想揍這個小哥。

    雖然是說不想揍人，卻不代表他能被這小哥拽走。

    吳晴用力往回一拽，小哥頓時就摔了個跟頭，摔得灰頭土臉的，再抬起頭看向吳晴，那小臉兒上的表情叫一個委屈啊！

    吳晴皺了皺眉，索性過去把他拉起來，問：“你這是做什麽？”

    對方伸出手比劃了兩下，但卻沒說話。

    “不說？”

    對方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不會說話？”

    這回，對方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