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寶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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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宣屏住呼吸,伏身窺望。那孔洞小如發絲,根本看不見彼端的情形,隻聽鶴仙子冷笑一聲,道:“你放心,夜光不比金花和李師師,絕不會陽奉陰違,違背師命,做出大逆不道的勾當。”
鹿仙子笑道:“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麵不知心,何況夜光還尚未修成人身呢?”頓了頓,道:“慕華、嫣石,你們留下,其他的孩兒們全都出去,我和大姥姥有話要講。”
眾婢女齊聲應是,腳步聲漸去漸遠。
許宣將眼緊貼孔外,凝神窺視,始終瞧不真切。想起當初葛長庚以“隔垣洞見”之法,借三棱鐵劍折射氣光,映照出洞外影像,心中一動,取出乾坤袋裏的流霞鏡,斜對著孔洞,將真炁綿綿傳入鏡麵。
霞光一鼓,朝著洞頂幻射而出,水波般晃蕩了片刻,逐漸形成清晰的圖景。
隻見石壁彼側竟是個巨大的洞窟,頂上嵌滿了夜明珠與各色寶石,與斜插洞壁的火炬交相輝映,亮如白晝。
洞內密密麻麻堆滿了數以千計的箱櫃,有的筆直地壘疊至洞頂;有的橫七豎八地傾倒在地,灑落滿地珍奇;有的則被擠壓變形,露出藏放於內的各式寶物……想起敖無名所說,鶴鹿雙仙一個貪吃、一個貪財,難道這秘洞竟是她們的藏寶窟?
鹿仙子笑吟吟地舉著“方坤匭”,在變幻萬端的明珠炫光下左右端看。
鶴仙子沉著臉站在一旁,背手緊握著墨玉長短規,白鶴繞著她不斷踱步。慕華與嫣石則垂首低眉地站在數尺外,一動也不敢動。
又聽“哐”地一聲悶響,似是洞窟的秘門被眾婢緊緊關上了,鹿仙子方放下“方坤匭”,轉身朝慕華二女嫣然一笑:“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將男人帶入花神穀。”
慕華、嫣石如五雷轟頂,臉色齊變。鶴仙子皺眉道:“什麽男人?你說什麽?”
鹿仙子也不回答,依舊笑吟吟地朝二女道:“你們是當姥姥瞎了眼呢,還是老糊塗了?可你們忘啦,就算我真瞎了眼,辨不出假鳳虛凰,鼻子還能嗅得出男人的氣味。你們既有本事給那‘甄真’易容、變聲,為何不索性透骨熏香,把那臭男人味徹底銷個幹淨?”
許宣一凜,原來這老妖婆早就知道自己是男扮女裝了!既如此,她為何不當著眾賓客之麵拆穿?
嫣石俏臉血色盡失,咬了咬牙,仰頭道:“姥姥,是我……”
慕華一把將她拽住,搶前跪倒道:“慕華罪該萬死!此事全由弟子一人而起,與其他姐妹無關,姥姥要殺要剮,弟子甘願受罰,但請勿牽連無辜……”
“慕華姐!”嫣石眼圈一紅,掙開她的手,跟著跪倒在地,“這事和慕華姐無關,也與阿芙姐不相幹,都怪我自恃有姥姥恩寵,不顧各位師姐反對,私自將他帶入穀中……”
“住口!”鶴仙子氣得小臉通紅,長短規猛地在鐵櫃上狠狠一拍,登時將鐵櫃擊得粉碎,珍寶骨碌碌滾了滿地。
嫣石、慕華從未見過她如此震怒,齊齊噤聲,伏地微微顫抖。
鶴仙子胸脯起伏,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複下來,冷冷道:“慕華,到底怎麽回事,你給我一字不差地說出來!”
慕華略一躊躇,道:“是!”
當下將阿芙、嫣石奉命到穀外尋找雪蓮,如何撞見為敖無名帶路的許宣,又如何將他擒回花神穀,聽其建議,烹製菜品,敗露後又如何擔心受罰,將他喬化為婢女之事……一一道來。緊要處,或輕描淡寫,卸去嫣石諸女之責,或誇大自己的罪過,將責任全都攬至身上。
嫣石在一旁聽得大急,幾次抬頭插嘴,都被鶴仙子喝止。
慕華道:“姥姥洞若觀火,明察秋毫,弟子豈敢抱欺瞞的僥幸之心?隻是雙喜臨門,貴賓雲集,實不敢掃了姥姥的興頭,所以一時糊塗,錯上加錯,才弄到這等田地……”
“夠了!”鶴仙子又用長短規猛擊了一下地麵,怒色卻已緩和了不少,轉頭朝鹿仙子冷笑道,“既然你早就聞出了那臭小子的氣味,為何非但不拆穿,反倒指名讓他去給夜光侍浴更衣?你打的究竟是什麽主意?”
鹿仙子笑道:“洗心滌骨,方可脫盡凡胎。如果夜光連這麽一點考驗也經不住,又如何擔得起‘不老宮’少宮主的重任?姐姐也不希望因為她一個人,而壞了‘花神穀’幾萬年來的規矩吧?”
眉頭忽然一皺,拍手道:“糟啦!她情繭雖破,卻和那假‘甄真’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該不會是真的動了凡心,和那小子雲雨之時,被情蛛你一嘴、我一口地吃下肚去了?”嘴上說擔心,嘴角眉梢卻盡是幸災樂禍的笑意。
許宣又是驚惱又是慶幸又是好笑。這老妖婆心機如此歹毒,若非自己守住本心,又有“定心珠”與“冰心花蜜”相助,隻怕真已著了她的道了,即便此刻不受情蛛圍攻,白素貞也勢必因失貞而成眾矢之的。
想起李師師送來的雪蓮上浸染的“相思蠶”與“苦情花”毒,心中又是一震,難道鹿仙子早已和那女魔頭暗中勾結?
旋即又想,金花乃是鹿仙子的嫡傳弟子,於理於情,這老妖婆都應當支持金花登位才對,又豈會暗中支持李師師?但若非如此,以鹿仙子異乎常人的嗅覺,又怎會聞不出雪蓮花上的情花之毒?即便真聞不出,她又為何如此胸有成竹,僅憑自己這麽個男扮女裝的“甄真”,便能讓白素貞動情失身?
思如亂麻,隱隱覺得此中另有玄機,一時卻捋不清頭緒。
又聽鶴仙子怒道:“臭丫頭,你和我抬杠便抬杠,幹嘛遷怒到夜光身上?她是葛真人臨終托付給咱們的,就衝這一點,少宮主便非她莫屬。你為了跟我搗亂,恩將仇報,自毀聲譽,對得住葛真人,對得住不老宮麽?”
鹿仙子歎了口氣,道:“送她來的虛塵子是假冒的茅山道士,陰狡歹惡,誰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如果兩人沆瀣一氣,托孤是假,盜寶是真,也不知是誰對不起葛真人,對不起不老宮……”
見鶴仙子氣得小臉漲紅,又上前親熱地挽住她的胳膊,笑吟吟地軟語央求:“好姐姐,算我錯啦,你莫生氣。吉時已到,且不管夜光去了哪兒,外麵盡是等著看六藝比試的客人,總不能讓她們看不老宮的笑話吧?如果敖無名真的又來搗亂,我們倆姐妹就更不能吵嘴啦。”
鹿仙子冷笑著掙開她,正待說話,忽聽洞門“咚咚”悶響,有人道:“姥姥!姥姥!少宮主找到啦!”
許宣大喜,鶴仙子更是容光煥發,叫道:“夜光在哪兒?快傳她過來!”
隻見一個白衣婢女急匆匆地奔入,跪在鶴鹿雙仙麵前,道:“稟姥姥,少宮主正在‘會仙台’與大……與那李師師對質,還要眾賓客速速離開,說是李師師和金花師姐勾結,要盜取‘朱雀翎圖’;還說不消多久,敖無名就將打倒不死樹,天崩地裂……”
眾女臉色齊變,鹿仙子拍手大笑道:“好一個白夜光,我真真小瞧你啦!沒想到你看來溫婉柔順,暗地裏卻有如此心機。你鬥不過金花,也鬥不過師師,居然想得出這等‘移山填海、渾水摸魚’的妙計!”
許宣聽到那句“李師師和金花師姐勾結”,心中“咯噔”一跳,原先的疑惑登時有了答案。但不知白素貞方才去了何處?又因何忽然說出這番話?
想到先前憑空蹦出的“許宣”,更是心中劇跳,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難道竟是從“未來”穿越而至的“自己”,將這些即將發生之事透露給她的?
鶴仙子“哼”了一聲,道:“夜光可不是金花,她這般說必有緣故。”無心再與鹿仙子鬥嘴,招呼眾女前往“會仙台”,剛走了兩步,又轉頭冷冰冰地朝著慕華、嫣石道:“你們八個丫頭欺瞞師尊,膽大妄為,可恨至極。等花宴過後,水落石出,再與你們慢慢算賬!”
慕華二女對鶴仙子脾氣了如指掌,見她沒有立即將自己逐出師門,知道尚有轉圜之機,大喜過望,忙伏地稱是。
眾女取下壁上的火炬,轉眼便走得幹幹淨淨。隻聽“嘭”的一聲悶響,洞門閉攏,滿窟的明珠、寶石光芒漸暗,很快便隻剩下萬千點熒光,明滅閃爍,有如星穹。
許宣恨不能插翅飛到“會仙台”,奈何身陷迷宮,出口難覓,唯有收起流霞鏡,運氣於掌,一寸寸地摸索周遭洞壁,搜尋孔洞。
正自心焦,忽聽“吱吱”連聲,先前那隻老鼠又從罅洞裏探出頭,左右顧望了片刻,一溜煙朝前飛竄。
他顧不得多想,立即拔步緊隨其後。
老鼠左衝右突,奔得飛快,大約穿行了百餘丈,驀地停了下來,貼著角落嗅聞片刻,吱吱尖叫,立起身,發狂似的啃噬著石壁。
那洞壁堅逾鋼鐵,被它尖牙磨咬,發出刺耳的聲音,卻紋絲無損。
許宣大奇,擦亮火折子,凝神觀望,這才發現彼處懸著一根細如發絲的鐵線,線的末端係著一個極為小巧的釣鉤,鉤上空空如也。那碩鼠貪婪焦躁地撲咬空鉤,始終差了半截,是以在石壁上胡亂啃咬。
朝上望去,鐵線約丈許長,從頂壁的一個極小的孔洞垂下來,竟像是有人在此放下空鉤,“薑太公釣鼠”。
老鼠始終撲咬不著,竟突然跳了起來,一口緊緊咬住了尖鉤,吃痛怪叫,拚命掙紮。
鐵線猛地朝下一鬆,被碩鼠拖到了地上。那孽畜驚惶失措地退了幾步,掉頭狂奔,鐵線隨之越拉越長。
許宣更覺好奇,取出神鏡朝那小孔照去,重展“隔垣洞見”之法,霞光折射,幻化出洞外情景,驚訝之餘,大為失望。
但見柵欄交錯,囚籠林立,石壁彼側竟是個陰森森的地牢。地牢上下四方全是嬰壁粗的混金鐵柱,嵌在原就銅牆鐵壁的洞窟內,插翅難飛。
牢籠裏隻有一個囚犯,蓬頭亂須,衣裳汙漬斑斑,手腳俱被鏈鎖銬住,正盤腿坐在草堆上,右手指尖夾著一根極細的鐵線,低頭閉目,也不知是在睡覺,還是冥思。從孔洞中垂下空鉤“釣鼠”的,應當就是此人了。
自與另一時空“穿越”而來的“許宣”對了一刀後,這地底迷宮竟在瞬間不可思議地完全改變,再難尋覓出路。
他原指望這釣鉤彼端暗藏出口,此時得知彼側竟是地牢,自是氣餒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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