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58 泡影之內的朝露與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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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霧夜,翻滾的怒濤之畔。
    剛剛驚醒的人們擠在亂石灘塗上,震撼地仰頭望向天空中密密麻麻湧動的不明物。
    “等等,咱們是睡了三個小時不是睡了三天吧,怎麽全都找上門來了!?”
    “一、二、三……十五、十六……三十……五十一……一百零幾來著……”
    “別數了老爸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海王丸號船員們亂作一團,直到水君冷靜依舊的聲音傳入腦海才停止嘰嘰喳喳。
    “抱歉,是我們的責任。”聖獸凝望著危險的夜空,“大約是那時凍結毒刺水母的力量太過恣肆,驚動了堡壘裏的生物。現在它們察覺到守護者的複蘇給領地帶來威脅,一定會選擇先下手為強。”
    巨大的拉普拉斯在一旁聽得內疚不已,腦袋都耷拉了下來,仿佛隨時能再來一場眼淚暴雨。而在那之前,夜空突然開始閃爍。
    一顆又一顆蒼白的星星接連亮了起來,漸漸將漆黑的天幕照亮。
    ——那赫然是未知圖騰們的眼睛!
    劇烈的閃光來襲之時,拉普拉斯驟然抬頭,發出了雷鳴般的咆哮。巨大的衝擊波將光亮與湧動的黑色生物一並衝飛,無數結晶碎屑在能量碰撞中撲簌簌落下,將大海染得雪白。
    音浪彌散成牆,與未知圖騰掀起的結晶狂潮來回拉鋸,死死護住了浪濤下小小的孤島。
    “沒時間了,開船!”
    水君的呼喊令眾人如夢初醒,連滾帶爬衝向停泊在岸邊的漁船。
    不過短短兩分鍾,未知圖騰群與拉普拉斯的角力便愈發白熱化。力量交匯處的波紋和結晶甚至開始泛出不祥的紅光,明顯已經到達臨界點。
    待最後一個人也在甲板上站穩腳步,水君輕輕躍向大海。五彩光暈從它的腳底一路蔓延,一時間竟然將迷霧遍布的深夜照得如同白晝。
    下一刻,海平麵驟然凹陷,裂出一條深不見底的水中通路。
    “跟上我。”
    船長將彥毫不猶豫地發動了漁船。深藍色塗裝的船隻發出震耳轟鳴聲,跟隨著那道沐浴彩光的身影徑直衝入海底。
    被水君暴力撕裂的海流並不穩定,船長幾乎使盡渾身力氣才扶穩了舵。蛋蛋廚師長適時撐起防護罩,將飛濺的水浪阻隔在外。他們的巨獸同伴緊隨而來,護衛在漁船後方;但即使山嶽般的龐大軀體阻擋了大半視野,人們依舊能看到結晶光華正源源不斷追來——就像當初逃出蒼白堡壘時一樣。
    “老大——!咱們要去哪兒——!”
    甲板上的幸之助喊得撕心裂肺,好不容易才讓聲音從發動機的轟鳴中掙脫出來。
    水君沒有回頭,依然奔跑在最前方開路。
    “它們忌憚我的朋友的力量,為此不惜傾巢出動。”即使在混亂的噪聲中,聖獸的聲音依舊清晰傳入腦海,“所以,現在最安全的地方——”
    “是它們的巢穴。”
    激烈的海底疾馳持續了幾分鍾。在船長的手臂筋力燃盡前,他們隱約看到了前方的目的地。
    籠罩堡壘的光壁在一片紛亂中看不分明,直到高聳的蒼白牆壁阻隔海水、投下陰影,人們才驚覺自己已經離它這麽近。
    “等等,要撞了——”
    沒等船員們驚呼出聲,水君驟然吹響了那支三孔笛。高亢的聲波穿越浪潮直擊堅壁,人們眼睜睜看著白珊瑚的某處亮起微光,中心泛起了每個珊瑚礁上長大的南國人都很熟悉的粉色。
    水君腳下的海流一轉,直直指向蠕動的高牆。
    “加速。”
    船員們愕然地麵麵相覷,還沒來得及反應,船長洪亮的笑聲已經從駕駛室傳出。
    “得令,看我的!”
    海王丸號的船長果決地將馬力開到了最大。漁船發出嘶啞的轟鳴聲,朝向蒼白堡壘的牆壁義無反顧撞去。
    船隻與珊瑚即將接觸的瞬間,有人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但想象中的撞擊聲並沒有出現——再次睜開眼,他們發現自己竟置身於一道詭異的水晶通路中。
    四周的結晶體五顏六色,晃得人看不清前路。仔細看去,岩壁甚至像活物一樣蠕動著,投映在人們眼中的模樣不斷變化,仿佛下一刻就要如同怪物般猙獰可怖。
    “集中精神,守住內心。不要被眼前的幻覺迷惑。”
    水君的話語聲令小夜驟然警惕起來。察覺到同伴的神情開始變化,就像當初深入蒼白堡壘麵對未知圖騰的眼球時一樣,她近乎本能地抬手握著了胸前的葉之心。不可見的心之力以象征“羈絆”的圓石為媒介飛速擴散開來,凝鑄成了幾乎和堡壘同樣高聳的堅盾。
    所有人都感到大腦陡然一片清明,來自水晶石壁的混亂與汙染瞬間煙消雲散,不留一絲痕跡。沒等船員回過神來,視野突然被大亮的白光吞沒。
    短短幾秒間,仿佛有無數嘈雜的聲音和光怪陸離的影子在身邊掠過。人們辨不清自己身在何方,直到白光漸弱,聖獸一如既往沉穩可靠的聲音才朦朦朧朧響起。
    “我們到了。”
    再次睜眼,豁然開朗。
    被困於終霧海的冒險者們看到了萬裏無雲的晴空。
    熄火的海王丸號漁船晃晃悠悠,在海岸邊停穩。此刻的他們已經置身於一座暗淡結晶構築而成的巨大城市中。
    純粹的碧藍色暈染在天空中,清澈得幾乎晃眼;太陽懸掛在頭頂最高處,令正午的日光將世界照得雪亮。水晶樹坐落在岸邊,鮮花簇擁著河灣;彩色的方形小樓正沿著流水錯落排列,落葉與花瓣在窗下小溪悠悠漂流。最令人震撼的是,居然有無數透明的河流騰空而起,在空中盤旋交錯,仿佛不可思議的無色橋梁;而數不清的小船和浮島便漂浮在天空的河流上,令人恍惚間還以為墜入了夢境。
    “……等等,等一下,我這是撞牆把腦子撞壞了嗎?”
    “媽媽我在終霧海看到藍天了……”
    “二副,二副你快用你無敵的[盾]想想辦法啊現在我眼前全是幻覺——”
    小夜:“……”
    她被一眾船員團團包圍,有人拽她手腕,有人抓她衣角,整個人被拉扯得搖搖擺擺、腦漿拌勻、口不能言,隻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水君。聖獸見到如此情景似乎也心生敬畏,甚至後退了兩步,這才想起來向逐漸散架的二副謹慎點頭。
    “嘩啦!”
    水君用最簡便的方法——往所有人腦袋上砸一顆水球,立竿見影令眾人清醒了過來。
    “冷靜點,這不是幻覺。”
    “這裏是曾經的緋露堡壘內部庇護所,如今的——惡獸巢穴。”
    或許是聖獸無波無瀾的態度確實能給人以力量,毛毛躁躁的南國人們逐漸安靜下來。他們聽水君用那副總是文縐縐的腔調講解了好一陣,思緒幾度險些滑落進小學語文課,最後總算弄明白了自己身在何處。
    在過多未知圖騰聚集的地方,它們能力的具現化——“結晶”往往也會具有擾亂時空、增幅幻想的力量。見多識廣的船長將彥還隱約記得某個新聞,十幾年前曾經有考古學家在荒野發現久遠的遺跡;就在塵封的大門被打開的第二天,整個荒野都變成了水晶的森林。
    而現在,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正是未知圖騰的巢穴,由它們的潛意識和幻想具現化而成的地方。
    千年前昌盛一時的、滄海之民的聚居地——朝露城的泡影。
    “也就是說……這是千年前的城市的樣子?”
    好奇心旺盛的南國人們頓時興奮起來。他們一股腦湧下船,跳到流光溢彩的石板路上,開始左摸摸右看看到處亂跑,連綿不斷地發出一串諸如“地好平”“房子好彩”“河怎麽在天上飛”“船怎麽在岸上打滾”之類的囉嗦感歎。直到船長率先鼓起勇氣靠近建築物,眾人才意識到一件事。
    “好高!?”
    “人高馬大”的南國人們傻楞楞地仰頭,發現不管是門窗還是台階都像尺寸放大二倍的產物,房門足夠讓大岩蛇通行,窗戶裏直接塞進兩隻隆隆岩疊羅漢都綽綽有餘;剛才遠遠看過來分明還是個小巧的三層小樓,靠近了卻發現比老家最大的寶可夢中心還魁梧。
    將彥:“……”
    大概是想起了讓他傷透心的身高對比問題,他猛地一轉頭衝向另一側。
    “房子有什麽好看的,看海!對,咱們看海!”
    一行人互相對視,聳聳肩,隻好暫時忽略船長眼角的淚花,一同眺望不遠處的海岸。
    安靜蔚藍的大海看起來平平常常,分不清是真實的海水還是水晶製造的假象。唯一古怪的隻有遠處的海天交界線——無窮無盡深藍色塊拔地而起,一路延伸到高空,將肉眼可及的海洋包裹得嚴嚴實實,好似一道巨大的圍牆,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那是什麽東西,牆?山?”
    “是‘地圖範圍’之類的吧,就像遊戲裏那種……”
    船員們嘀嘀咕咕打量著遠方詭異的高牆,倒是終於對“這裏是虛假的世界”有了些實感。
    “水君老大,我有個問題。”幸之助舉手發言,“咱們還是在堡壘裏嗎?光這片海都能擺十個堡壘了。”
    “我也有個問題。”小夜緊隨其後舉手,“拉普拉斯去哪裏了?”
    一眾船員:“……”
    一眾船員:“啊啊啊對啊拉普拉斯!”
    南國人們瞬間化身晃晃斑,搖頭晃腦四處亂看,試圖從一馬平川的海麵和最多三層的樓群間找出巨獸存在的痕跡。而水君搖搖頭,歎了口帶著結晶味的北風。
    “庇護所建立之初,為了能在災難時容納全城人,建造者改變了內部空間的‘形態’,這種變化也會影響進入庇護所的事物……”
    聖獸一如既往給出了一大串冗長的解釋,聽得船員們雙眼發直。對此經驗豐富的小夜漸漸適應良好,凝神聽了一會後,簡潔地向同伴解釋。
    “——就和我們的精靈球能裝下卡比獸差不多。”
    眾人的茫然之色立刻變為了然。
    “好的懂了。”
    “為了讓守護者也能順利進入,當時的滄海之民在我的朋友身上留下了標記,讓它可以在庇護所內變成與我相近的大小。隻是時隔千年,標記似乎也出了些故障。”
    水君上前幾步,鼓動的北風掀起長長鬃毛,露出了它背上……
    隻有一個巴掌大的超迷你拉普拉斯。
    一眾船員:“……”
    一眾船員:“啊!?”
    接連承受了好幾次震撼,即使是精力旺盛的南國人也有點喊不動了,難得還算安靜地聚到水君身邊探頭望去。迷你拉普拉斯正立在聖獸背上,仰著脖子看向變成巨人的人類們,一副不動聲色的冷靜樣子……
    不對,這分明是已經過載死機了!
    船長將彥悲呼一聲,把迷你拉普拉斯端起來搖晃了兩下,依舊沒能獲得反饋,隻好把驚到石化的巨獸……微獸又擺回原來的位置。
    “那……現在咱們該怎麽辦?”
    “想辦法讓拉普拉斯變回去?還是先找找怎麽去堡壘核心?”
    麵對船員們的提問,水君似乎早有打算,示意眾人跟上自己。不過,在啟程之前,它回頭看了小夜一眼。
    “剛才你有什麽感覺?”
    小夜被問得一愣,搞不清水君在說哪個“剛才”。不過,考慮到從夢中驚醒至今發生的一切——尤其是被水君的水球澆頭所拯救的時刻,她斬釘截鐵地給出了回答。
    “我感覺還好,再被大家搖五分鍾才會暈車。”
    剛才搖人最猛的船長海部將彥頓時哈哈笑了起來,話語間毫無反省之意,“不對不對,二副啊,在咱們這兒應該叫暈船——”
    水君:“……”
    它默默無言地歎了口氣,不再說話,帶領著船員們開始前行。在轉身前的最後一刻,它確認了小夜——才剛剛摸到門路的年輕心靈術士的狀態。
    神態自若,精力充沛,反應也沒有變得遲緩。就好像,在進入水晶通路的瞬間輸出那麽龐大的能量,牢牢保護全船眾多人與寶可夢……也隻是她力量的滄海一粟。
    那麽,說不定……
    幸之助:“二副,你醒醒啊二副!”
    將彥:“我錯了我不給你講古代語發音的三百八十一種規律了你快活過來——”
    小夜:“@#¥%&*……”(靈魂出竅)
    風鈴:“太陽珊瑚!救人!!”
    水君:“……”
    唉,算了。
    它無語地吐了口南風,暫時拋掉腦中想法,重新啟程帶路。
    一行人沿蜿蜒的河道而上,踏著岸邊瑰麗的石板路前行。河水映出彩色方屋錯落的倒影,一時間還真有種來到了風景名勝區的感覺。隻有抬頭仰望,看見那不可思議的空中河流與浮島,才會清晰意識到這裏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
    “這古代‘科技’靠不靠譜啊……我的意思是,天上那河不會突然掉下來吧。”
    “可別,那就成海嘯了……呃,應該說河嘯?”
    水手們一邊走路一邊仰頭,嘀嘀咕咕地交頭接耳。反而是年紀小的幸之助對這一幕接受良好——也可能是場景和童話故事契合度太高,符合未成年小孩的審美——已經蹦蹦跳跳地跑到了領路者前方。
    “說是未知圖騰的巢穴……我們到現在為止一隻都沒見到啊。”幸之助左顧右盼。
    “——因為我們在進來時激活了堡壘的防護功能。”水君慢悠悠地解釋,“即使它們數目眾多,想要攻破庇護所的外壁侵入進來也需要時間。”
    “哎,原來是這樣嗎?”
    “不要放鬆警惕。雖說它們近乎全軍出動,依舊可能有一部分留在了巢穴裏……”
    正說著,領路的聖獸驟然停下腳步。
    船員們被嚇了一跳,紛紛下意識捏緊了精靈球擺出戰鬥的姿勢,隨時準備迎接未知圖騰的瞪眼攻擊。
    而當他們看清前方的景色,頓時愣在原地。
    在不遠處的街道上,有個穿著鮮豔、身形高大的影子正在走動。
    那看起來幾乎就是……
    古代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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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船長:(憂慮)拉普拉斯都變得和電電蟲一樣大了,唱歌還能唱出聲音嗎……有了!
    船長:(翻背包)(掏出擴音喇叭)(猛力遞出)水君老大,給你這個!一會唱歌的時候擺你朋友嘴邊,聲音肯定能傳遍堡壘每個角落!
    猝不及防犄角縫裏被卡了個喇叭的水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北風變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