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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廂裏一片漆黑, 車開時轟隆隆的聲音一直響在耳側。

    方明茗摸黑把一直背的包放下,掏了半天掏出自己的手機。

    黑暗的車廂中總算出現一點光亮,她把手機拿近前看了看, 嘟囔道:“車裏沒信號。”

    坐在她旁邊的江則欽一直沒有什麽動靜。

    方明茗覺得奇怪, 側著手機往他身上照去, 結果嚇一跳。

    隻見江則欽曲起兩隻腳, 兩隻手放置在膝蓋之上, 整個人伏在上麵, 在微弱的手機燈光下有種毫無生氣的感覺。

    方明茗本能的覺得不對勁, 猶豫了一下下伸手過去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低聲喚道:“江哥, 江哥, 江哥……”

    伏著的人稍微有了點反應,他動了動頭,發出一聲單音節:“嗯?”

    聲音虛弱, 無比疲憊。

    方明茗覺得自己都快哭出來了:“江哥,你怎麽了?你是不是受傷了啊?”

    明明一路上都不見他有什麽異樣啊。

    江則欽沒說話,背後一片火辣辣的疼,他得極力壓抑住才不至於表現出來。

    沒有得到回應,方明茗更是害怕。

    她無比害怕江則欽就在車裏暈過去, 如果江則欽都暈過去了, 那她要怎麽辦啊?如果說他不止暈過去了, 甚至悄無聲息的……

    越想越可怕, 越想越荒謬。她連忙止住自己的想象, 伸手去搖他的後背:“江哥……”

    “嘶——”一聲悶哼聲在黑暗狹小的車廂內倏然響起,讓方明茗立馬將手彈了回去。

    彈回去的動靜太大,不小心扯到了她受傷的左腿。但她已經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痛了。她心裏混亂的厲害,趕緊打開手機手電筒,朝他的背照過去。

    並沒有任何異樣,沒有任何血跡。

    但是方明茗根本沒有放心的感覺。剛剛江則欽那一聲,說明他背部肯定是受傷了。

    江則欽抬起頭,麵對手電筒的光亮下意識避開了一下。

    她見了,趕緊把光照到其他地方去,然後拖著哭腔道:“江哥,你是不是背上被鐵棍打到了?”

    那鐵棍打來得多痛啊。她隻要想一想都頭皮發麻。

    江則欽滿頭大汗,唇色灰白,他有些不耐煩,有氣無力道:“我休息一下就好,你不要打擾我。”

    “可是——”這種東西怎麽可能休息一下就會好?現在他們在車裏,車一直在開著,根本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行了,我自己有分寸,死不了人。你別嘰嘰喳喳的,吵得我頭疼。”他說完這句話,便重新扶下去了。

    她在旁邊看著幹著急,但又沒有什麽辦法。

    時間一分一秒對她來說變得無比漫長。

    她覺得自己的左腿在抽痛,覺得旁邊的江則欽可能下一秒就會停止呼吸。

    可能她也會被遺忘在這輛一直開著的車裏,餓死渴死。

    還好包裏還有水。

    她動了動幹涸的唇,從包裏把那瓶水拿了出來。

    她想了想,緩緩的挪著屁股,挪到江則欽旁邊,直到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體溫,和能聽到他淺淺的呼吸聲為止。

    有呼吸聲說明還活著,她也不至於那麽害怕。

    方明茗扯了扯他的衣角:“江哥,喝水。”

    過了一小會,江則欽抬起頭。

    她趕緊把水遞到他手裏,就著手機的燈光看著他仰頭喝下,然後再趕緊接過。

    江則欽重新伏下休息,她猶豫了一下,轉了一下瓶口的位置,避開剛剛他喝過的地方,抬頭懸空喝了一口,然後再把蓋子蓋上,重新塞回包裏。

    車一抖一抖的,坐的久了,連方明茗也開始昏昏欲睡起來。

    但她內心又極其的不踏實,每次趨近於睡著的時候變回陡然驚醒過來,下意識湊近江則欽去聽他的呼吸聲。

    隻要他還在呼吸,她便覺得內心無比的踏實。

    又是一次這樣的循環。

    方明茗微張嘴巴,下意識閉上眼睛要睡著的時候,突然間一顆頭從旁邊靠在了她肩膀上。

    她一瞬間清醒,所有瞌睡蟲立馬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幾乎是下意識就想要把那顆頭給甩走,但心裏有股潛意識又立馬製止了他。

    那顆頭是江則欽的。

    沒開手機,因為怕浪費電,因此周圍一片漆黑。

    她側著頭,麵對著那張臉,隻能看到一點隱隱約約的五官弧度。

    這是睡著了,還是暈過去了?

    方明茗沒法判斷,她斟酌了一會兒,輕輕的叫了幾聲他的名字。

    他沒有什麽反應,隻是隱隱約約發出了一些模糊的單音節詞。

    應該隻是睡著了吧?

    她不確定的猜測著,一動不動的任由他靠著。

    可是他實在太重了,她廋小的肩膀根本承受不了來自江則欽身上的重量。

    就那麽一會會的時間,方明茗覺得肩膀上的痛苦比左腳上的疼痛更讓人難以忍受。

    她肩膀下意識越來越往下,整個人控製不住的往另一邊斜去。她現在的姿.勢,就像暴雨夜,被風吹彎了腰的小草。

    方明茗終於堅持不住了。她伸出雙手把他的頭從自己的肩膀上扶了起來。

    可是扶在半空中時,她又不知道要把他的頭扶到哪裏去。

    他背部受傷了,肯定不能靠著牆。

    她想了一會兒,在手也承受不住的那一刻,果斷把旁邊的書包拿了過來,一把塞到自己的大腿上,曲起右腿,像扔燙手山芋一般把他的頭給放在書包上了。

    放好的那一刻,方明茗鬆了一大口氣。

    **

    江則欽覺得自己迷迷糊糊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

    那是一個無比熟悉的噩夢,從小到大他幾乎隔一段時間就會夢到,隔一段時間就會夢到。

    夢裏有人在哭,夢裏有人在大笑,夢裏有人在尖叫,夢裏有人在背著他跑。

    他已經習慣了這個夢境,而且還能安慰自己,自己這是在做夢而已。

    呲的一聲,車猛得一個刹車。

    江則欽條件反射立馬睜開眼睛,入目的是漆黑的頭頂。

    記憶像潮水般一瞬間湧入,他從那個夢境中快速脫離開來。

    他的臉上放著一隻手,大大咧咧的壓在他的唇上。難怪夢中他一直感覺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伸手握住那隻手,然後把它拿開。

    手的主人似乎睡著了,正低著頭,頭離他的臉挺近的。

    而且不知道她是不是夢到了什麽,雙唇一直在持續的吐泡泡。

    江則欽將雙手撐在地上,然後自己爬了起來,坐直。

    他動了動後背,依舊疼得厲害。

    不過不要緊。

    江則欽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時間,車開了有六個多小時。

    他看了看車門的位置,這會車已經徹底停了,外麵有人聲傳來,隱隱約約的,聽著不真切。看來已經到達了目的地,他們也該離開了。

    江則欽伸手,推了推睡得不省人事的方明茗。

    方明茗一個晚上未睡,又奔波了那麽久,一旦陷入睡眠狀態,幾乎可以等同於是昏過去了,怎麽叫都不會醒的那種。

    江則欽皺著眉,又伸手用力的推了推。

    方明茗在睡夢中吧唧吧唧了嘴巴,伸手擋了一下,然後整個人下意識就往下靠去,摔倒在車板上。

    這一下扯到了左腿,方明茗疼的一下子醒來,嗚嗚嗚的抱著左腿叫著。

    江則欽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把躺在車上的她給拉了過來,俯下身子,堵住她的嘴巴:“安靜!”

    方明茗眼淚汪汪的看著說話的江則欽。

    車裏黑,江則欽看不到她的眼神,聲音頗顯冷淡,強調道:“別大喊大叫把人引來,車已經停了,我們準備下車。”

    方明茗這才回過神來。她唔唔唔的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江則欽放開她的嘴巴,避開她的傷腿,小心翼翼的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腳怎麽樣了?”他扶著她站直。

    她單腳立著,實話實說:“還是很疼。”

    江則欽道:“再堅持堅持。”

    她委屈的點點頭,突然間問:“江哥,你的背好些了嗎?還疼嗎?”

    江則欽看著她:“什麽時候你也能問我話了?”

    哪怕在黑暗之中,她也能感受到自己被盯著,冷颼颼的。她低下頭,嘀嘀咕咕道:不問就不問唄,好心當成驢肝肺。

    “走。”他移開視線,一手打開手機用燈光照路,一手扶著方明茗走到車門邊。

    這種貨車的門一般都是從外頭關上的。為了避免自己被關在裏麵出不去,當時上車的時候他做了點障眼法,讓外麵的人看起來門已經關好了,但其實沒有。同時,為了避免一路顛簸,導致門關不牢,他也做了點小把戲。

    他把手機關上,重新放好,然後彎下腰伸手搗騰了一下。然後伸手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江則欽沒有把門全推開,他先是開了一點小縫,從小縫從往外看去。

    外邊朝著一個巷子,沒有人。

    他見此果斷推開門,手在車上一扶,然後跳了下去,轉身朝著方明茗張開雙臂。

    方明茗小心翼翼的蹲下,扶著他的手,被他給抱下了車。

    江則欽把門關好,扶著方明茗若無其事的走了出去。

    外麵是一條賣各種雜貨的街。

    他站在巷口,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

    沒想到兜兜轉轉居然來到了這裏。

    這裏,還真是熟悉。